“您怎么了,基德先生?”玛利安有些担心地看着我:“您的脸红的厉害,还出了很多汗,您发烧了,天啊,您的伤很重吧,我给总督府送面包时,那里的仆人告诉我您伤得很厉害。您快进来坐坐,我给您倒杯温水……”善良的姑娘慌忙把我向屋子里拉着,一边拉一边大喊着:“爸爸,妈妈,基德先生来了。就是我跟你们说起过的那位救了我的命的先生……”
推开门,我看见了玛利安的父母。
面包房老板老桑塔正从炉子中取出一盘刚烤好的面包,他斜着眼睛看了我的一眼,小声哼了一声,看起来对我并不友好。老板娘在一旁轻轻地推了他一下,满脸堆笑地搬过来一张椅子请我坐下。
“请坐,军官先生……”老板娘给我端上一杯热水,感激地说道:“玛利安把事情都告诉我们啦。多谢您救了她的命,这丫头就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老是给人惹麻烦。”说着,嗔怪地看了玛利安一眼。小姑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回头帮着父亲照料炉子去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老板娘的热情让我觉得很拘谨,我低着头,连声回答着。
“哼!”老桑塔又在一旁小声地哼了一声,似乎是对我很不满。老板娘急急地瞪了他一眼,他才不吭气了。
“听说您受了伤,原本我们还想早些去看望您的,可是您在总督大人的府上,我们就……”老板娘的神情有些抱歉。
“您太客气了。”我绞尽脑汁想要和玛利安的家人多说些什么,可是舌头就好像打了结,只会吐出一些单调乏味的蠢话。
“你……以前是德兰麦亚的军人?”忽然,老桑塔向我问道。
我点头承认了。
“我以前也是!”面包店老板解下了身上的围裙,把它揉成一团,重重地扔在柜台上。这时候我才发现,这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虽然有些发福,但仍然称得上十分魁梧。他双手虎口的地方磨起了厚厚的茧子——这是身经百战的军人才会有的痕迹。
“我曾经在西线和温斯顿人作战,我亲手杀死了六个温斯顿人!要不是那些贵族老爷们无能愚蠢,我还能杀得更多!”说这句话的时候,面包房老板显露出一股与他身份不相称的粗豪气息。他双目圆睁,轻蔑地看着我:“你救了我女儿,我应该多谢你,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一个投敌叛国的软骨头!”
“爸爸!”玛利安反抗地嚷着,“你怎么能这么对基德先生说话。而且……而且路易斯殿下不是坏人。”
“闭嘴!”老桑塔恼怒地对着女儿大喝。玛利安委屈地闭上了嘴,晶莹的泪水在眼眶边上打着转。
“布鲁尔,你喝多了。”老板娘不动声色地低声劝告着丈夫。
“我才……”我注意到老桑塔刚想反驳,却在老板娘的注视下没了声息。他重重地闷哼了一声,大踏步向里屋走去。
面包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老板娘低着头,不安地看着我;玛利安委屈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非常多余的人,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方,让别人都很不愉快。
“我该……”“您别介意……”我和老板娘同时开口,又同时收住了声音,等待着对方把话说完。于是,面包房里再次陷入了让人苦恼的沉默。如果有谁在这个时候打破沉默,我肯定会感激他的。
果然有人。
“请问桑塔小姐在吗?”一个年轻的温斯顿士兵推门走了进来。他大概没想到房间里还坐着一个军官,看见我先愣了一下,然后慌忙向我行了个礼。
“我奉命护送桑塔小姐给总督府送面包,长官。”他说。
“啊,都快要中午了。妈妈,我得赶紧走了。”玛利安立刻忘却了刚才的不快,飞快地跑向里屋。当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面颊上的炉火灰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身上也换了一件颜色鲜艳、绣着流苏花边的长裙,全身上下散发着一阵茉莉花的清香。
“我也该告辞了,夫人,正好我可以顺路把桑塔小姐送到总督府。”我连忙站起身对老板娘说。这个士兵简直救了我的命,再让我在这气氛压抑的面包房里多呆一刻钟我也受不了了。
“哦,那太遗憾了。我原本还想留您在我们家吃顿饭呢。”老板娘抱歉地说,但毫无疑问,她也和我一样松了一口气。在我看来,她或许巴不得我早些离开。
就这样,我从那名士兵的手中迫不及待地抢过了这个任务,和可爱的玛利安一起行走在里德城的街道上。
我端着一个蒙着布的面包托盘,幸福地跟在玛利安身后,一句话也说不出。她蹦蹦跳跳的小脚牵动着我的心,让我很矛盾。我真的喜欢看见这姑娘蹦跳欢悦的样子,可是却又不想她走得那么快。我希望我们能走得越慢越好,这样我就能在这个可爱的姑娘身边多呆一会。我甚至希望这条通往总督府的大道永远也走不到尽头,那样我就可以陪伴着我的心上人一直这样走下去,永远地走下去……
“您怎么了,基德先生?”忽然,玛利安回过头问道,“您走得很慢,是哪里不舒服么?是不是伤口又疼了?那天您救我的时候流了好多血,吓坏我了。”
“我已经好多了。”我端着托盘木讷地回答着,心里却好像点燃了一根爆竹一样乐开了花。我简直想立刻就把自己的上衣扒光,向她展示我结实的肌肉,告诉她我有多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