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女儿杏眼一瞪又要反驳,她点了女儿的头一下,道:“你呀,就是自小被我惯坏了,恁是不体谅人!姑爷算是脾气好的了。你且想想当初怎样与我说的他百样贴心,现在你好好待他,他岂会不好好待你?”
“我哪里又不好好待他了?我这样还不叫好好待他!”张玉娴忍不住尖叫起来,气愤道:“他怎的就不体谅我,我这样舍脸回来求娘家与他谋个好位置,他不说谢我还要与我闹。”
寿宁侯夫人白了女儿一眼,道:“我早就与你说过,便是你身份再高,这样趾高气昂的,施舍般的予他,他也不会感恩戴德谢你的。男人谁不好个面子?真若是个软骨头,怕你又要嫌弃了。”
张玉娴哼了一声,道:“说破了天也是我帮了他,怎的就不该谢我。”
寿宁侯夫人道:“难道你乐意别人施舍的?谁人不是这样?你本就是真心对他,不这般大喇喇的驳他面子,先让他欢喜着,再小意温存与他说,他难道会不谢你?那样他心里敬你爱你还来不及!以后你们相处,你便设身处地为他想想,也就没这许多纷争了。”
张玉娴忍不住冷笑道:“他才几品的官儿!竟还要我设身处地为他想,还要我敬着捧着不成!要是皇帝表哥么我自然敬着,他是个什么东……”
她说话时本没走脑子,在亲娘面前,原也是不需要三思的。其实她也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心里也本是把对皇帝表哥那份痴心放下了的……
可是这话一出口,她自己也觉得不对了,忙不迭的掩住口。
寿宁侯夫人已是变了脸色,一声低喝,“糊涂东西!你还没打消那糊涂心思?”
张玉娴惶惶然扑到母亲怀里,忙忙解释道:“不是的娘,我没那样想。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顺口说了……”说话间眼泪也掉下来了。
寿宁侯夫人推开她,直视她眼睛,道:“我不是吓唬你。你最好没有了那心思,否则,家里也不能容你。”
张玉娴咬着下唇,使劲儿点头。便再是糊涂,她也知道如今自己既嫁为人妇,就再不能提那事了,再提,便是有活路,也只能一辈子青灯古佛了。
寿宁侯夫人盯了她半晌,见她小脸儿也吓白了,心里叹了口气,面色才缓和下来,郑重道:“先前与你说的那些话,你总也不上心,我总想着你还小,方为人妇还不太懂,日后慢慢学起来也就是了。但现下,你这一去松江,几年不回来……”
说着她自己又慢慢心软了,这个女儿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自己身边儿,便是嫁人了,也在京里,又是三天两头的跑回来。这冷不丁的要去那么远,好几年见不着,寿宁侯夫人忽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分外疼惜起这个女儿来。
张玉娴听着这话,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嘤嘤哭了两声,道:“娘,我真不想去啊……要是我被欺负了,您不在我身边儿我可怎么办啊。”
寿宁侯夫人心又化成一汪水了,把可怜巴巴的女儿揽进怀里,叹气道:“傻女儿,当着旁人可不要再说这样的傻话了。你这样厉害,怎的还会被欺负了去?你呀,去了那边,总归要记着处处给姑爷留面子,关起门来怎样都不要紧,出去外面了,就要听姑爷的。”
她想了想,又透了句话给女儿,道:“我也不瞒你,你父亲是极看好姑爷的。咱们家,你大哥二哥、你姐夫,都是走的武将的路子,文官里,也就姑爷了。你父亲不惜舍面子挪银子给他谋这位置,是对他寄予厚望的。你好好待她,日后少不得你的五翟冠。”
明代服制,公侯伯及一品诰命方可戴这五翟冠。
张玉娴眼睛眨了又眨,嘴嘟起又放下,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一声,道:“知道了,娘。”
寿宁侯夫人松了口气,这才细细的同女儿讲起待婆家的经验来,如何处置家事,回了族里如何待族亲。又不免在心中埋怨事出太急,她有太多东西来不及教会闺女。
却不想是谁当年一味娇宠着女儿,什么都不教,只把女儿养成这什么都不会的样子的。
好说歹说劝了女儿一回,总算是劝得女儿表态会好好与夫家相处了。
寿宁侯夫人前脚送了女儿出门,又怕头次出远门的女儿吃苦,后脚便张罗了许多东西,吃穿用度乃至车上铺的褥子烧的炭都备下了送去了状元府。想了想,到底还是担心女儿在千里之外受委屈,又千挑万选了两户家生子合家一并过去听差,表示不算状元府的人,月例银子侯府出。既是给女儿省开支,也是为了自家好帮女儿控制。
饶是诸般事情都算计到,准备好了,寿宁侯夫人却也总担心女儿路上不适应。
事实证明,知女莫若母,她的担心一点儿没错儿。
才出了京城三天,张玉娴便觉得周身哪哪儿都不舒服,认为车行得太快,路上太颠簸,颠得她周身酸乏,要求每日慢行,早早投宿。
又过了三天,恰是她葵水来了,便喊腹痛,干脆不肯上路了,在最近的城镇里寻了最好的客栈投宿。
沈瑾也不强求,叫张家带来的仆从看护他家姑奶奶,自家带着几个人先一步赶路去了。
沈瑞原就不愿与沈瑾一家子同行,沈瑾又要跑调职请假,沈瑞便借口要赶着去汇合沈瑛先走一步。
沈瑾此番撇下张玉娴,便是快马加鞭追上了沈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