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听了兄长的话,耳边响起一句话:“做官就是做人,你不会做人,也做不好官,不过翰林院又添一酸儒亦是天下之幸,使你不得负君负民”
二十余年的蹉跎,已经印证了三太爷当初这句话如此准确犀利。
二老爷只觉得心里一揪,沉默了好半响道:“大哥,我想要出京……”
三老爷身体不好,到了三伏天上下都精心看护着,倒是没出问题;没想到伏天过了,秋风乍起时,三老爷贪凉吹了夜风,就开始发起烧来,随即诱发宿疾,没过几日就卧床不起。
三太太已经将八个月,肚子显怀,为了三老爷的病,差点动了胎气,被徐氏下令卧床养胎。
大老爷、二老爷都有职在身,轻易脱不开身。三太太重身不便,徐氏又要忙着里里外外的事,侍疾的差事就最后就交给沈瑞与沈珏两个。
沈瑞自然是无话,虽说在三太太有身孕后,大老爷夫妇没有再提过让他兼祧两房的话,不过身为长房嗣子,为徐氏分忧,给叔叔侍疾也是尽孝。
他进京半年,已经瞧出来大老爷夫妇对三老爷完全是养儿子没模式。或许三房没选嗣子,也是大老爷夫妇不放心将三老爷交给旁人照顾。
至于沈珏,这半年与沈瑞同出同进的已经成为习惯。即便在侍疾过程中略显笨拙,看到三老爷咳出黄绿色浓痰时面上有些僵硬,不过总的表现依旧是可圈可点。
三老爷每年都要病个一两回,之前除了兄嫂探问,就是三太太精心服侍。如今换了晚辈在身边侍疾,对于三老爷是个新奇的经历。
沈瑞、沈珏侍疾没两日,沈琴、沈宝两个也主动请缨。
客居半年,三老爷待他们两个教导的用心,他们心里也念三老爷的好。开始时候,两人没好意思主动请命,是因徐氏只安排了沈瑞、沈珏两个侍疾,没有吩咐他们俩。
他们两个一个有学生之名,一个有学生之实,其实主动请命侍疾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三老爷至今未定嗣子,他们怕有嫌隙,才畏缩不前。
不过他们两个坐了两日,到底心下不安,就坐不住了……
如此一来,三老爷跟前就换成四人侍疾,分作两班。沈瑞与沈琴一班,沈珏与沈宝一班。
沈瑞之前对沈琴的印象并不算好,沈琴即便没有什么坏心,不过嘴巴很坏,常犯“无心之过”。
不过经过这半年接触,沈瑞也看出沈琴的变化。
沈琴已经在尽量克制自己的冲动,行事稳重许多。只是他毕竟只有十四岁,言谈行事已经能看出几分略带稚气的急公好义。
这日下午,轮到沈瑞与沈琴侍疾。
服侍三老爷用了药,安置他睡下后,沈瑞与沈琴两个就退到西稍间。
炕几上有一本《四书集注》,还有一本上一科会试的时文汇编,前者是沈琴的书,后者是沈瑞的。
这也是徐氏对他们的要求,让他们几个在侍疾的时候也要温习功课。
学习向来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要不是看他们几个自律,徐氏早就另请先生,暂代三老爷授课,不会让他们放羊似的,毕竟读书是大事。
沈瑞洗了手,坐在炕边开始看了起来;沈琴却是面带踌躇,一眼又一眼地望向沈瑞,欲言又止。
沈瑞抬起头:“琴二哥有事?”
沈琴犹豫了一下,道:“瑞哥,我与宝哥是不是该告辞了?”
沈瑞讶然,撂下手中书卷:“不是要等族中长辈进京,过了明年春闺才回去么?琴二哥怎么说起这个来?可是下人有所怠慢?”
沈琰与其他族中秀才能不能举业后上京,如今还不好说,可是八房沈流是早就定下今年进京赴考的。
沈琴连忙摇头:“大伯娘治家有方,哪里会有那样的事?”
沈瑞挑眉道:“那是为甚想要离开?”
沈琴神色有些黯然:“三叔耗了精神,大夫不是说宜静养么?”
沈瑞沉吟不语,关于三老爷的病,他与徐氏之前也谈起过。
徐氏那里,就是否让三老爷继续教导他们四个族兄弟之事,也在犹豫。
之前本是计划让三老爷教导他们一年,后来三老爷兴起办学的念头,徐氏与大老爷夫妇两个不忍拦着,不过也提心吊胆。
如今三老爷一病,他们身为兄嫂难安心,也想到此处。除了担心三老爷的身体受不住之外,也担心沈瑞等人会耽搁学业。
毕竟在他们这个年纪,正是夫子教导,整日学习的年纪,总不好让他们拿前途来迁就三老爷。
见沈瑞不说话,沈琴又道:“洲二伯要外放为官,要是派了南边的差事,我与宝哥两个正好无需劳师动众,直接顺路回家……”
沈洲要外放的消息,在沈宅已经不是秘密。
为了此事,二太太还哭闹了一场,闹到最后惊动乔家,连乔老太太都亲自登门,与大老爷夫妇不欢而散。
如今二老爷的名字已经在吏部排着,就等着栓选。
以沈家大老爷如今的身份,与二老爷老翰林的资历,不会派到穷乡僻壤去,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山东、闽浙、湖广这些富庶省份。
沈琴单单是为了三老爷“耗神”,起了早离的念头?
望着那已经翻出毛边的《四书集注》,沈瑞皱眉道:“琴二哥是想要参加明年县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