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处理好这些事,乾陵悦便开门进来,面上神色不明,在他边上坐下,一声不吭。
项天礼将册子整齐垒在一边,又看向她,“可有下落?”
“有。”她顺遂地点头,可转念想到闫宵的提防,又实在无从下手,没想到这人表面上大大咧咧,却心思深沉。
竟然提前藏好与先皇密切相关的人物,看来早就留有后手。
“所以?”他继续追问。
“陈氏被闫宵藏起来了,只是不知道在何处。”乾陵悦索性将白日的来龙去脉一一道出,项天礼沉默听着。
忽的眉尾一动,“也许漫夫人知道。”
“理由?”那漫夫人一看便是争风吃醋嘴巴不严的主儿,这么隐秘的事,闫宵怎么告诉她?
他摇摇头,轻声道,“她现在不知道,但肯定马上能知道。”
乾陵悦更加糊涂。
漫夫人本就与她为敌,恨不能处处找她的麻烦,还能主动帮她寻人不成?
“只要她知道你需要陈氏,就一定能帮你找到。”项天礼心中已有定论,果断地道。
她眨眨眼,这时候才会过意来,还未来得及赞同,便又摇头,“不行,万一漫夫人急火攻心,手下失了分寸,害了陈氏怎么办?”
项天礼笃定地否认,“不会,漫夫人纵然乖张,但不是没脑子,不会做让闫宵不开心的事。”
乾陵悦不置可否,人心隔肚皮,万一她胡来,之前的怒气岂不是白费?
“那你有何办法找到陈氏下落?”见她面上还不是十分服气,项天礼反问着。
她哑言。
除了示弱引虚,引蛇出洞,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
“我对他们的了解可比你深。”他默默加了一句,慢悠悠地喝茶。
“行。”乾陵悦只好点头,等漫夫人再来找麻烦,就透露一二,解决好这边的事,她回过头问,“你呢?还顺利吗?”
“账目出入很大,闫宵得意忘形说了部分实话,果然对不上。”他揉揉酸痛的眉眼,这就是他不愿意过问这些事的原因,巨大的账目核对,交给别人又不放心,随行人数又少。
往往劳心劳力还不讨好。
最重要的,一定会查出异样,这异样在各地都有,若是其他大臣前往,也许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是新月,他是王爷,必然会彻查到底。
“直接去问管账的官不就好了?”乾陵悦到觉得是很简单的事情,“你是王爷,他们哪敢违抗你的命令。”
“正因为我是王爷,他们非常清楚实话实说后闫宵的后果,所以才会咬死不开口,保全自己一条命。”权力制衡哪里都有,只不过地方上更隐晦,朝廷更直白。
而且新月的权力制衡全由闫宵制定规则,长此以往,在不少新月人眼里,闫宵比项天仁更重要。
着实难办。乾陵悦也难摸清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好拍拍他的肩,以示鼓励,“你考虑得比我多,自然以你的为标准,需要我的时候直接开口。”
项天礼被她兄弟似的招呼弄得哭笑不得,推开她的手,“你还是管好自己。”
遭到她的白眼。
各司其职的两人坐在椅子上思考接下来怎么走,漫夫人傍晚时分再度准时报到。
若非看得出她眼中对项天礼的不屑,她几乎以为她看上了这位王爷。
“漫夫人。”乾陵悦起身随意行礼,等着她的为难。
而漫夫人四处望了一眼,大方在她先前的位置坐下,五只手指轮番在桌上点过,半晌后才道,“你是不是在找一个人?”
乾陵悦心一惊,她是何时如何得知的?面上压住惊讶,表情淡淡,“你在说什么?”
“别和我装。”漫夫人压根不信她这一套,摆手示意她坦诚相待,“如果是的话,我帮你找到那个人,然后你即刻离开新月。”
她微愣后明白过来,这夫人还是怕她威胁到她的地位,当真可怜又可悲。
“行。”做一场交易也无妨,乾陵悦爽快答应。
漫夫人似乎松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地方,但应该在后山上。”
早上的打听到后山为止。
她刻意隐瞒后山猛兽遍地的事实,活着出来算她命大,若是命丧山林,那也是她自己擅闯。
算盘打得乒乓响,漫夫人为自己的机智折服。
还没算出总得利,乾陵悦又慢悠悠开口,“可我如何信你?”
“你怀疑我?”她凝眉,“信与不信,是你的事,我的消息已经带到。”
“那离开与否也是我的事,你给的信息无法自证真假,那交易也不存在。”乾陵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她说得一句话都无法回驳。
后知后觉自己被套路的漫夫人不禁拔高声音,厉声道,“你到底想如何?”
“我不想如何,只要夫人陪我一道,见到陈氏,我立刻返京。”她丝毫不让,闲适地抚摸着茶杯杯沿,眼底淡然,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因为她知道她一定会答应。
漫夫人咬咬牙,纤细白皙的手握紧,手背上青筋暴露。
“夫人莫要动怒,纤纤玉手如此动人,当是琴棋书画,握拳实在可惜。”乾陵悦的风凉话一等一,嘲得漫夫人俏脸生白,只能恨恨瞪着她。
她晃晃脑袋,“我还在等夫人的回答。”
“……好。”她只能答应。
她分明气势汹汹地过来,打算做交易的主动方,最后却被牵着鼻子走。
大获全胜的乾陵悦分外开心,偷偷去了莲夫人那里。
她很喜欢和年长的女性聊天,年长女性不会无可救药地相信爱情是唯一的生存食粮,那些经历都会令她发光。
莲夫人也很喜欢这个灵巧的陵悦,不似从前虽然举止端庄,却郁郁寡欢,仿若活在尘世之外。
“你猜刚刚漫夫人找我说了什么?”她喜滋滋地分享着。
莲夫人拿她当半个亲妹妹,温柔望着她,“什么?”
她便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道出,莲夫人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难看,“你知道后山是什么地方吗?”
这触及到乾陵悦的知识盲区,摇摇头,询问地望着莲夫人。
“这后山多是未经驯化的野兽,供闫宵猎杀取乐,他常年习武,自然不在话下,可你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去那里不是送死?”莲夫人气愤道,“这卫漫,无所不用其极。”
才知道真相的人也呆了下,愣了片刻才道,“我拉上了她,或许算好消息?”
莲夫人嗔怪地瞪着她,“你怎么如此心大,要我说,这后山就不必去。”
“可是陈氏……”
“我去劝闫宵将他们带出来。”莲夫人当机立断,后山不是人待的地方,不管谁在那里她都放心不下。
“这可不行。”她好不容易知道陈氏下落,万一打草惊蛇,闫宵再度暗中转移,她去哪里找。
被乾陵悦按着手的莲夫人意外地坚持,“后山危险,你绝对不能去。”
她暖心她的关怀,笑着安抚她,“我知道。”但莲夫人态度坚决,她只好暂时答应,“那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另一边和乾陵悦达成不平等协议的卫漫越想越不甘心,跑到闫宵寝宫,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看到他正在卧榻上读书简。
“宵宵~”为了自己安全考虑,她打算先问清楚大致方位,有个提前准备。
“嗯?”闫宵一把捞过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放下书简,闻了闻她脖颈,“今日用的什么熏香,沁脾醒神,好闻得很。”
从乾陵悦来后便未得到闫宵夸奖的卫漫眼睛一亮,心下暗喜,城主果然心里有她。
“我还以为宵宵满脑子都是那个王妃,全然不管我的死活了。”她娇嗔着,更加往他身上靠,一时将自己要说的话丢在脑后。
闫宵眼神闪烁,揽着她腰身的手紧了紧,温声道,“你可是我最大的宝贝,王妃终究是王妃,她只不过一时惊艳了我而已,你可不要做傻事。”
这话里有话,而卫漫只沉浸在他的表白之中,未体会到言外之意,满嘴答应着,“嗯,我知道。”
“今日你可去找了她?”整个城王府都是他的眼线,她们的行踪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对,”卫漫跟着就要说她们的交易,想到自己的计划后又住了口,“我不是见宵宵格外喜欢她,所以才想讨讨经验。”
闫宵缓缓点头,“不用那么费心思,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
卫漫心头一喜,趁热打铁,“我今日熬了汤,想给你补补身子,结果侍卫却告诉我你去后山了,这也不是打猎的日子,怎么往那么凶险的地方跑,还不带侍卫。”
他神情一顿,偏头看着她,夹杂着探究,“漫儿为何忽然关心我的行踪?”
“怎么能是忽然关心,我是时时关心,只是近几日你的心思都在那王妃身上,不曾注意罢了。”她避开眼神,伶牙俐齿地为自己辩护。
男人也不知信了没信,顿了半刻后慢慢道,“漫儿可还记得今晨你问过我的话?”
心虚的人动作一僵,颔首等着他继续。
“其实那陈氏,我做主藏起来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不追究自己消息来源,卫漫不及思考这话背后的含义,聚精会神地盯着他,催促他继续,“如今就在后山上。”
“后山如此危险,怎么能藏得住人?”她惊讶地瞪大眼,只是猜测,没想到是事实。
“看上去危险,实则自有玄机。”闫宵说完后话锋一转,还是追究起来,“你怎会知道陈氏?”
卫漫总不能说着自己偷偷打探到的,只好撒谎,“有几次你与侍卫交谈,不小心提到过这名字,我就随意记了一下,清晨您说去见故人,我自然联想到。”
这借口并不十分具有说服力,闫宵却也没有刨根问底,只点头,信了她的话,“难为你有心了。”
逃过一劫的卫漫长呼一口气,接着刚才中止的话题,“你说另有玄机,是何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