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 奶娘。”香香忙拉住她,说道,“现在来不及解释了,不过可能跟司徒空有关。我们去收拾行李, 立刻离开这, 等会我再跟你解释。”
秋娘不解,但香香神情严肃,似乎事情并不简单。她没有多问, 跑回房里去收拾东西。
香香等在客栈栏杆前,朝街道看去,细听附近声音,没有谢时追来的声音。她屏气凝神,生怕听漏了。等奶娘出来,便立刻离开这里,坐上特意让掌柜喊的马车,送她们到了隔壁街道的客栈,便付了钱让车夫走。
等车夫一走,香香又拉了奶娘的手,说道:“我们不住这。”
秋娘莫名道:“不住这怎么让人家送这来,不是费钱么?”
“怕有人从掌柜那问出我们的下落。”香香知道谢圆是个聪明人,如果他真的来打听了,掌柜或许会告诉他,等他追踪到这里,也能耗费他一点时间。
秋娘不懂,可还是跟她进了巷子,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跟着她急快的步子,似乎明白了什么,紧抓她的手紧张道:“香香,你告诉奶娘,你是不是闯祸了?”
“没有。”香香皱眉说道,“奶娘,你是不是碰见了一个年轻人,还告诉他我不见了,而且告诉他我叫香香?”
秋娘讶然:“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来救我了。”
“倒是个靠谱的年轻人。”
“不靠谱。”香香断然说道,“当初来南楚皇城时,我就已经在路上见过他,当时他跟我一样,走的是深山林路,没有走大路,明显是在避人耳目。后来进了城,我又碰见了他,再后来,却无意中听见他要刺杀端王,是司徒空的人。”
提到司徒空,秋娘很是吃惊:“他是司徒空的人?”
“嗯,这点绝对没有错。”香香拧眉说道,“我担心他是有别有目的接近我们,否则怎么会这么巧,让你碰见。虽然他救了我后,没有任何奇怪的举动,但是我不放心。奶娘,爹爹说他要去大周接娘亲回家了,如果因为我们的不小心而坏了爹爹的计划,我会后悔死的。所以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有一点不对劲,我们都不能跟他有任何瓜葛。”
秋娘听完她的分析,连连点头,懊恼道:“是奶娘做错了,他当时帮了奶娘一回,看着又可靠,而且还有大周口音,我急着找你,就……”她急得步伐加快,拉着香香往前疾步而行,“那我们快走远一些,不要被他追上了。”
还没走几步,香香就听见了谢时的声音,那声音,就在她们之前住的客栈里。
她咬咬唇,果然是个坏人。
半带疑惑,半带担心的谢时怕那小姑娘没有回来,路上细思后,还是来了客栈,问她们下落。掌柜一听,见他不像个坏人,又叫得出秋娘的名字,便道:“刚去了另一家客栈,说是爹娘刚到城里,住那处去了。”
谢时想了想问道:“请问是哪家客栈?”
掌柜说了名字,谢时想着客栈离得不远,便往那过去。到了那客栈,一问掌柜,掌柜却道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他略有怀疑,掌柜想起来了,说道:“两刻前是有辆马车停在门口,下来两个人,就跟你说的人一样,可她们没进来,往别处去了。”
“多谢。”谢时已然明白了——她们在避人,至于避开的是他的追踪,还是别人的,他不能肯定。
不过想到那香香小姑娘离开溪流前的神情,他觉得避开自己的可能性比较大。
倒是奇怪,她三番两次骗自己,他也没有要追究责怪的意思,为什么她突然就对他警戒了起来,像是恨不得要完全避开自己。
这一切,好像是在知道她的名字之后就变了。
谢时不解,然而既然她这样警戒,再追踪下去,她怕是要惊恐,觉得他别有用心——虽然他也确实掺杂了一半这种心思。如果真的跟端王有关系,只要他还在追踪端王,那迟早会碰见她。
他看看手上红镯,如果两人不会再碰见,那这镯子……
谢时想——正好可以抵了他的兔子和饭钱。
细听远处谢圆动静的香香发现谢圆问了掌柜后,沉寂许久,等出了客栈,就消失在了人潮中,走的是来时的路,也就是说他没有再继续试图追踪自己。
香香有些不解,按说他应该会继续来追踪自己的,可是没有。
谢圆到底是什么人……
“香香?”秋娘见她失神,刚放好衣服的她走过来摸摸她的额头,说道,“没事吧?”
“嗯。”躺在床上的香香问道,“奶娘,你觉得谢圆是个好人吗?”
“谢圆是谁?”
“就是那个司徒空的暗卫,从人牙子那救了我的人。”
“他叫谢圆?这名字真怪。”
香香说道:“上回我问他叫什么,他说他叫谢圆来着,一定是假名字,不过我也没告诉他真名,但现在他知道我叫香香了。”
谢圆喊她香香时,大概是声音好听,极少听别人唤她名字的香香有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喜欢听他叫她的名字。
但是想到他是司徒空的人,香香就不想去想这件事了,讨厌他,为什么偏偏是司徒空的人,还是只听司徒空调遣,专门替他做坏事的暗卫。
秋娘想了想说道:“看着像个好人,说话也斯斯文文的,而且他能这么快救你出来,也很聪明。”
她这一说,香香坐起身来,说道:“这就对了,为什么他能在茫茫人海里找到我,说明两件事,一是他一直有在跟踪我,二是他在南楚布下了很多天眼。”
全然不知道谢时只是单纯因为巧遇才恰好救了自己的香香更加怀疑谢圆的身份了。
可疑,太可疑了。
“奶娘,等会我写一封信,你偷偷让人交给爹爹,告诉他我们可能被司徒空的人盯上了,让他暂时不要跟我们联系,我每晚酉时会在房里跟他说话,让他在那个时辰往这边听。”
秋娘睁大了眼,说道:“你们耳朵真好使,跟神仙似的。哦不……你们本来就是妖怪来着。”她叹道,“我都想做妖怪了。”
香香一笑:“除了耳朵灵敏点,做妖怪没有一点好处,奶娘你看,我都半年没有露出过耳朵了,可痒了。”
秋娘摸摸她的头顶,说道:“不要露出来,等接到你娘,回了你们的家,就可以露出来了。”她又笑道,“你可算是笑了,从刚才回到客栈要走时,整张小脸都绷着,看着可怕。”
香香枕在她的腿上,抱了她的腰说道:“奶娘你知道我不是小姑娘,我想帮爹爹把娘亲救出来,所以努力学着自立,不想像同龄的小姑娘一样做个娇滴滴的大小姐。”
“可你就是个小姑娘,你很聪明,可是没有足够的能力来匹配你的聪明,就好像今天你被人牙子抓走,他们为什么对你下手,因为你看起来是个小姑娘,他们也的确得逞了。所以你还是要跟在奶娘身边,不要总是一个人跑出去。奶娘知道你厉害,但有些事,并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办到的。”
秋娘现在安定下来,才想到今日事情的可怕性,要是香香真的被人拐走了,那她怎么跟她爹交代,怎么对得起追月公主。
香香想了许久,隐约明白了这个道理,自立是好,但并不是通过一个人行动来证明,要证明的办法,其实有很多。
“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鲁莽行事。”香香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轻声低语,“好累啊。”
秋娘轻轻抚着她刚梳洗过的头发,又……长了一些,指甲也该剪了,面庞渐渐没有了婴儿的圆润,越发的漂亮了。
这丫头,长大后,不知道该有多漂亮。
半个月后,在南楚终日提心吊胆的端王终于无法忍受,决定启程回大周。
得知消息的甄莫林问道:“杨不多是不是也一同跟随?”
侍卫答道:“是。”
甄莫林轻轻点头,钥匙已经开启了大门,至于后面要怎么走,就看独孤羊了。
第三十六章
端王要让一个郎中随同回去, 让赵副将很是不满, 出发前一日敲门进屋, 见端王心情似乎不错,才道:“王爷, 那杨不多说到底, 连个大夫都称不上, 没自己的药铺,到处替人看病, 是个赤脚郎中, 让他一起回大周, 好像不太好吧?”
正躺着细嚼果子的端王瞧了他一眼, 指着自己的心口位置说道:“这伤差点要了我的命,可杨不多不但把我从阎王那救回来, 还在这么短的时日内, 治了个七七八八,我不信他, 你要我信谁?信那南楚太子给我找的老御医?”
赵副将为难道:“倒也不是,不过王爷要是实在不放心,那让他跟着也安心些。”
“我非但要他跟我去大周,我还要他跟我去宫里, 找司徒空对质。”
赵副将吃了一惊:“对质?”
端王冷笑:“司徒空要杀我, 我回去后若不将他杀了,那他以后一定还会要我的命。”
赵副将是端王的心腹,看着他这样胡来, 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阻止道:“王爷万万不可毫无证据就跟国师对质,司徒空这人狡猾,大权在握,没有办法一口咬死他,反而会被他反咬一口。”
“所以我让杨不多跟我一起去对质。”端王说道,“你知道司徒空的暗卫所用的兵器都是特制的,我可以让杨不多作证,说我的伤口就是那兵器所致。赵副将,你现在速度命工匠打造一柄司徒空暗卫所用的兵器,一起带回大周。”
赵副将越发觉得他乱来,急得焦头烂额,这个法子简直可笑,凭这个就想扳倒根基牢固的国师?做梦吧,这怎么可能。
可端王一脸自信,像是他如果不听命令,就是坏他大事的恶人。
赵副将可不想死,司徒空对政丨敌残忍,对政丨敌的羽翼更加残忍,他身为端王的心腹,只怕会死得更惨,还要连累家人。他劝阻不了端王,想到还可以从另一方面阻止端王这个愚蠢的决断。
他拿着兵器图纸领命出去,一面让人去南楚寻工匠打造兵器,一面去寻杨不多说这事。
那杨不多不像是个笨蛋,想必他也知道大周国师的威名,希望他能因为害怕而拒绝去大周,陪端王做这种蠢事。
独孤羊刚和香香说完话,耳朵有些刺疼,收了耳朵揉着。听见有敲门声,放下手问道:“谁?”
“是我,杨先生,我是赵副将。”
独孤羊一早就猜到他会来找自己——因为给端王暗中出主意,他愿意协助端王扳倒司徒空的人,就是他。而端王身边多是爱谄媚的人,实在没有什么聪明的幕僚,那赵副将算是一个,所以他现在来找自己,独孤羊一点也不意外。
门一打开,满头都是汗的赵副将见了他就道:“杨先生方不方便说话?”
“方便。”独孤羊请他进来,将门关上,见他站在那不动,说道,“赵副将请坐。”
“坐立不安,如坐针毡!”赵副将急道,“杨先生知不知道王爷打算将你带上大周的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要你指证我们大周的国师,说他派人暗杀王爷?”
“知道。”
“那你一定要拒绝随行,否则你也会没命的。”赵副将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分析说道,“我们大周的国师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你看他,连王爷都敢撵到别国杀了,那更何况是你一个普通大夫。所以你千万不要听信王爷的话,去指证国师。”
赵副将见他丝毫不惊怕,甚至还有闲情给自己斟茶,急得一拍桌子:“你倒是听见我说话没?”
“听见了。”独孤羊缓缓将茶杯推到他面前,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因为是我把这个计策献给王爷的。不杀国师,那王爷迟早会被国师杀了,倒不如先发制人。”
赵副将错愕,他又愤力拍桌:“什么先发制人,这根本就是嫌命长!就凭一把剑,还有你一个赤脚郎中,就能让皇上杀了司徒空?”
“当然不行。”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怂恿端王?”赵副将眉头一皱,腰间宝剑已经离了剑鞘半截,寒光凛凛,“难道你也是司徒空的人?”
独孤羊终于看他,缓声说道:“我不是他的人,司徒空甚至是我的仇人,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劝说端王这么做,不是为了置司徒空于死地,只是为了留在宫里。”
赵副将腰间宝剑的寒光更加冷冽,独孤羊又道:“端王为人如何,赵副将再清楚不过。为人跋扈,鱼肉百姓,极尽敛财之能,甚至抢占民田,手段凶残。府里的人为虎作伥,强抢民女,这种人,死不足惜,不是吗,赵副将?”
“你……”赵副将的剑拔不出来了,羞愤得难以拔出,“你到底是谁,又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是谁不重要,但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借端王的命,让我进大周皇宫。”
赵副将怔然,他将眼前人打量了许多回,剑始终无法拔出:“你如果这么做,我会没命的,我要是没了,我娘会很伤心。”
“赵副将,我一定不会让令堂白发人送黑发人两次。”
赵副将一顿,冷声问道:“你说什么?”
独孤羊看着他的脸,这张脸他在半年前,见过。
当初他的“尸体”和那个为了让追月逃走,因阻止暗卫而被杀的赵将军,一起被扔到了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