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王府中草木众多,这初夏正是繁盛之时,玄芝为了便于行动,遂隐于树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等到姗姗来迟的玉苏。
玄芝见玉苏轻巧一跳便落在了离他不远的枫树上,便学了几声布谷鸟叫,玉苏倒是很机灵,听到声响后便一跃跳至玄芝在的松树上。
“你干嘛去了怎么才来?”玄芝一见玉苏便低声道。
“此事一言半语也说不清,一会儿离开这里了我再同你说,”玉苏叹了口气“繁缕进去了?”
“进去好一会儿了,”玄芝指着松树正对着的房子说“在那里。”
“可有什么可疑之人?”玉苏一边凝视着玄芝手指的屋子,一边问道。
玄芝摇摇头,指着这园子的范围在空中画了个圈“你看这个园子,我记得这个位置明明是歧王休憩享乐之处,此时却一个仆从都没有,与白日之时大相径庭。”
“白日你来过?”玉苏不知玄芝有这等胆量竟敢在白日私窥歧王府。
玄芝一听便撇了撇嘴“别提了,我哪敢大白天的来?我都是前一天晚上就在树上呆着了,一天一夜不睡的盯着,你说说我容易吗?你们还老说我行什么纨绔之事,纨绔都是在树上不睡觉当夜猫子的吗?”
玉苏笑道“我错了还不行?”
“知道错就好。”玄芝扬了扬脑袋,一脸嘚瑟的样子。
“不过,如此看来,这歧王此时是在与繁缕密谈,且密谈之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玉苏开过了玩笑后看着歧王所在之处皱了皱眉道。
“不,”玄芝表情亦变得冷峻“我们忽略了一个人。”
玉苏十分机灵,马上就明白了玄芝的意思“你是说,方才酒客言中的那个美人?”
玄芝点点头“我当时引了话出来,原本只是想让你看看我平日在酒楼如何获取消息,好让你同玉竹放宽了心,没想歪打正着,那酒客说歧王藏一美人之时,繁缕的表情明显有一瞬间很不对。”
“我也注意到了,所以我才说想来歧王府看看,”玉苏道“不过还是你鸡贼,竟要我先回家中换了夜行衣然后再翻墙潜出来。”
“我怕会有人盯上我们,还是小心点好。”玄芝一边看着歧王所在之处,一边说道。
玉苏见那房中虽有昏暗烛火却听不到任何动静,于是看看玄芝说道“你看这园子里也没人,或许我们可以下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不可,”玄芝听罢忙拉住玉苏的手腕“万万不可轻取妄动,歧王狡诈多疑,这园子看似无人,但说不定在某处就埋伏着死士等我们上钩,况且繁缕一事此时已定,我们便将其视作棋子且提防着便好。”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玉苏叹了口气,露出一个苦笑对玄芝道“繁缕没有那么简单。”
玄芝见玉苏表情有些怪异,心头不由得一紧“此话怎讲?”
“我们已见到繁缕与歧王勾结的情景,且无法去探听歧王与繁缕的密谈,所以我们无需在此地耗费时间了,便先离开吧。”玉苏轻声道。
玄芝点点头,便与玉苏一同顺着草木阴影之处出了歧王府。
玄芝和繁缕不敢走大路,便寻了一处树林隐于其中,四周极静,就连微风浮动树叶轻擦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到底什么事?你今晚情况很不对。”玄芝坐在玉苏身边,他轻轻将手搭在玉苏的肩头,想要缓解玉苏的情绪。
玉苏一双目含皎月,微微抬头,那月光便倾泻而下,在夜色衣衫上化作星河一片“今夜我在繁缕门前等她出门,左右都等不到她,于是就找了高处去看,发现屋里根本没人,我就进了房间想着可能会寻到什么,结果,我竟找到了一只骨笛。”玉苏叹着气吸了吸鼻子说道。
“骨笛?你在她房内何处找到的?”玄芝焦急的问道。
“她的床边柜子有个暗格,我找到了机关,骨笛就藏在里面,”玉苏无奈的笑笑,珠玉随着弯下的眉眼顺势滑落“那骨笛上还刻了字,两个字,你猜,是哪两个字?”
玄芝一听这话,心立刻就沉了一下,骨笛是北原家族信物,家族中长老死后,巫师便会用他的骨制成笛,骨笛背后刻家族姓氏,越兴旺的家族会将笛制得越加华美,子孙每人会拥有一支,待子孙故去时,会将拥有的骨笛与自己肉身一同下葬,而那故去子孙的骨也将制成笛,传与后人,玄芝知这骨笛之事,又见玉苏是如此之状,便心中知晓了八分。
“关山,是吗?”玄芝声音十分轻柔,他深知眼前的玉苏有些吓坏了,并且知道这个消息后还和自己在歧王府强撑了那么久,她一定心里难受极了,但仍旧装作十分坚强的样子,这让玄芝不由得想到了与之相仿的灵芝,便觉有些心疼。
玉苏点点头,大口的吸了两口气,她努力想让自己发颤的身体平静下来,但越是隐忍,身体越是抖得厉害“玄芝,你知道吗?其实我自己并不害怕,我是真的不害怕,”她说着,发觉自己声音都抖了起来,便深深地将憋在胸中的那口气深深地呼出来,随着那口气的吐出,她的身子也轻轻有些垮塌,她盯着地面,不知想到什么,竟忽然笑了一下,缓缓道“我只是,好怕玉竹会死啊。”
玄芝听罢眼皮忽然一跳。
“我知道,玉竹心里有灵芝,我早就知道的,可是,喜欢这种东西谁说的清呢?”她歪歪头,装作玩笑的样子,可那眼中却仍低落晶莹“其实我明白为什么无常需要无情无心,因为有了情有了心就有了私心,所以,我就想啊,我把他当作是哥哥好了,我以前根本不叫玉苏,我叫白芷,我在见到玉竹第一眼就喜欢他,只是比他爱上灵芝晚了几分,”她摇着头笑笑“就当我是自欺欺人吧,我觉得自己叫作玉苏以后,好像玉竹就真的是我哥哥了一样,我的心也更轻松了些。”
玄芝知道此时的玉苏需要发泄,需要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才会好,于是他就这样静静坐着听着,搭在肩头的手落下,缓缓握住玉苏的手,他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这样给予玉苏些许安慰。
“可是今日,我看到那骨笛和那字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竟是他,我想着若繁缕当真是北原公主,那么无常司中当年还不知混入了多少内鬼,说不定宫里也有,这样一来,我们还怎么赢?若是败了,北原定是不会给玉竹个痛快,而是要将他千刀万剐的,我没想自己会怎样,却想着他该怎么办,若他能活,就算丢了我这条命都行,”她看看玄芝,又垂下头“你听我说这些,会在心里笑我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同你说了,你说怪不怪?”她自嘲般的笑笑,眉眼弯着,眼中更多的却是愁意。
玄芝握着玉苏的手紧了几分,而后给了她一个温柔又安心的笑容“我怎么会笑你?”他道“其实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玉苏一时竟愣住了。
“对啊,我羡慕你,”玄芝亦叹了口气“每日能见到心上之人,即便那人心不在我处又如何?能见一面便心满意足,能看一眼就甘之如饴。”
“没想到你竟有心仪的姑娘,”玉苏的泪珠忽然就止住了,那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忽而明亮起来“不会是那倾梦楼的老板娘朝颜吧?我今日见你和她关系似乎不甚一般。”
“你怎么不说繁缕呢?起码大街小巷还传的沸沸扬扬呢。”玄芝见玉苏情绪稳定不少,语气便轻松起来。
“你当我傻啊?那事肯定是你造的谣,我又不是寻常百姓,哪能信你的鬼话?”
“我装的不像?”玄芝问道。
玉苏摇摇头道“骗骗寻常百姓倒是可以,无常的话怕是有些困难,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扇扇风点点火,”她笑了笑。
“那我可就多谢你了!”玄芝拱手道。
“不过,你为何要在外面传那样的话?难不成你是为了接近繁缕吗?”玉苏皱眉道“那也太危险了!”
“放心,我有分寸,”玄芝拍了拍玉苏的手,而后便将手收了回来“现在凌霄那里已经指望不上,所以想着我或许可以趟一趟这浑水。”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我定尽力而为。”玉苏定定的说。
玄芝笑笑“有件事你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玉苏不解“什么事?”
“守好玉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