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街上叫喊声越来越大,火光冲天,照亮了半个永安城。
川柏逆人流而上,脚步沉稳,速度却比方才快了几分,一步步向着甜糕摊子的地方走去。
行了片刻,雪见方觉川柏所行的是与慎刑司相反的方向,一时似是明白了川柏的意图,用力晃动着胳膊,嘴巴启启合合却是只发出叹息的声音。
“别怕,”川柏声音温和“一会儿,你就可以回家了。”
他没有回头,他不敢看雪见的眼睛。
他知道,方才或许雪见对他已是有了些柔软与信任,却是在这一瞬间崩塌。
雪见听川柏这样说,未觉安心,却是顿生毛骨悚然之感,甚是惊恐。
她怕极了,她心中明白,此时若是回到歧王府,因自己已经入过慎刑司,歧王没办法确认自己说过什么没说过什么,此前的信任定会崩塌,她自己便只有死路一条。
雪见拼命想要让川柏回头,却是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围哀嚎遍地,冷风呼啸中,雪见急促的呼吸却是在川柏耳边宛若惊雷,即便如此,川柏仍是不能停驻。
她终于是恨恨的咬住川柏的肩膀,泪水也不住地滑下,她不想死,亦不想冒险踏入那个鬼门关。
川柏肩头吃痛,他微微皱了皱眉,脚步一滞。
他的心中忽然恍惚起来,他想,若是此时自己趁乱真将雪见救走,二人便是出了无常司做了寻常百姓,未尝不是一种好的结果。
雪见察觉到了川柏的异样,她歪头去看,却不小心看到了身后几个着无常银白衣裳的人往火光处跑去,川柏亦是看到了那黑暗中的一点光白,脑中这才缓缓清明起来。
他看着前方,烟气滚滚熏得人眼睛生疼,却硬生生的将眼泪憋了回去,血丝在眼中根根分明,眼眶变作深深的红色。
雪见看着四散的人群,她四处张望着,随着川柏一步步向前,渐渐地,她终于看到了那个曾经熟悉的甜糕摊子。
“马车在哪?”川柏背着雪见走到甜糕摊子前,对老者说道。
雪见看到老者盈盈的笑容,不由打了个寒战,身子往后退去,却被川柏双臂钳住,无法动弹。
“巷子后面,你穿过去自会有人接应。”老者一边收拾摊子,一边装作无意的说道。
川柏点点头,带着雪见便往巷子后走去。
“别怕,”川柏轻声说道“有我在呢,我送你回去。”
却是雪见清泪落下,滴在了川柏的颈间。
川柏感受到那泪水触到寒风后的冰冷,他咬着牙,迈出一步又一步。
此时,雪见已知这一切已经由不得她,她也似乎是明白了川柏这一路的用意。
‘自己,似乎是要死了吧。’雪见不由叹息。
她放松了手臂,头重新回到方才倚靠的位置,她乖巧的像是一个玩偶,任人摆弄,不论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巷子里是不同于外的黑寂,尽头处可看到一辆马车,上面坐着一个着了夜行衣的精瘦男子,那男子见有人来,便欲下车接过雪见。
“我和她一起走。”川柏见来人伸手,便后退一步说道。
那人滞了片刻,缓缓将手放下,而后掀开帘子,示意他们二人进去。
车内还有一个装扮与赶车之人相同的黑衣男子,然皆是如川柏与雪见二人一样戴了佩面而看不清面容究竟如何。
赶车之人打马时刻意放轻了动作,声响隐在了华街的那片哀嚎声中。
上车后,川柏将雪见身上的袍子又给她裹了裹,“冷吧?”他问道“车里会好很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给雪见暖着那双无力垂下的手,那双手已经像冰一样冷,川柏一边呵气,一边为她暖着。
雪见望向川柏,眼神空洞,缓缓张了张嘴,川柏看着她,亦是听懂了那句无声的发问。
‘为什么?’
川柏知道雪见问的是这三个字。
他却不能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回避了雪见的眼睛,低声道“你别怕,回家了,别怕。”
雪见嘴角撤出一个无力的笑,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她手脚筋断,慎刑司也进过了,苟活了许久,如今却是死都觉得畅快了吧。
她缓缓叹了口气,边上双眼,等着冥府的无常来接替川柏将她带到真正的阎罗殿。
行了不消片刻,便是快到了城门口,川柏伸手将帘子支起一条缝隙,看着窗外的景色渐近,便撩开门帘对驾车的人说“我……就到这里吧。”
他说完,又坐回雪见身边,将雪见的手放回到袍子里,他定定的看着雪见,却不愿将手拿出。
“别磨蹭了,一会儿无常司的人该追上来了。”车内的黑衣男子低声道。
川柏这才缓慢将手抽出,又给雪见将毛茸茸的领子整了整,他为雪见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而后转身下了马车。
他双脚刚落了地,马车便扬尘而去,他望着那渐行渐远,眼眶终于满溢。
没有人与他接应,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此时,他只要通过小门回到慎刑司中,然后装作被劫狱之人打晕的样子便可。
可是,他脚步沉重,这不远的距离在他眼中似是没有尽头一样的长。
他的心思留在马车里,他已经看出了雪见眼中的空洞,还有那句‘为什么’,他都知道,雪见如此聪慧,怎会猜不到这样的计划。
川柏不由苦笑,自己即使真的又一片真心,却用在了这样的计划上,雪见的心或许起先有了些许融化,此刻也是被寒风冻成了冰疙瘩。
就在马车行过片刻,急促的马蹄声便呼啸而去,能在永安城这样骑马且急促,不用想也知道是无常司的人。
马蹄声渐行渐远,川柏也慢慢走回到慎刑司中,他先是看了看倒在门前的几个守卫,确认过后便返回小门,原路返回到慎刑司中。
在雪见的牢房前,他缓缓躺下。
血腥之气还未消散,青石板上没有丝毫温暖,他缓缓躺下,血污沾满了他银白色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