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蒂荣和默伦虽然都在塞纳河畔,但其相距却足有185公里的里程;当那位此前是王牌赛车手的驾驶员将霞飞送到英军指挥部门口的时候,也已是中午时分。在那间普遍被法国官兵所横眉冷对的指挥部里,霞飞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位面容清癯儒雅的英国远征军司令,陆军元帅约翰?弗伦奇。
对于弗伦奇此人、亦或是海峡对岸的那群撒克逊海盗,霞飞心中实在是没有半分的好感:这不仅因为英法两国历史上有着长达数百年的争斗宿怨,更在于这帮英国人在战争中的犹豫、毫无生气、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极度掉链子的行为。
根据英法两国在战前所签署的秘密协定,一旦德法之间爆发战争,英国将在十五天内派遣6个师又1个旅的远征军来到法国,协同法国陆军进行对德作战。然而当战争爆发之后,英国人却慢吞吞地只集结了5个师的兵力,并在动员的第十七天后才姗姗来迟。而法国的另一个盟友俄国却完全与之相反——为了履行同法国之间的协定,俄国在自身动员情况极不完备的情况下,仍是在预定时间集结兵力,强行向德国东普鲁士发起了倾尽全力的一击。虽然俄国人为此付出了整个第二集团军在坦能堡一役中近乎全军覆没的惨痛代价,但他们却成功让德国将两个军从西线调离了开去,为法国在绝境中创造了一线生机,这才是真正值得信任和托付的好盟友啊!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在分别拥有85个师和70个师的德法两国陆军面前,英国远征军少一两个师,对整体战局几乎不会造成任何影响。然而这支英国部队在登陆之后,却是根本就没有和法军并肩患难的意愿——他们不仅在指挥权力上完全独立,其更是怯懦畏惧,打死也不愿意和德军作战。在英法两国陆军首脑的第一次会晤中,刚到法国的弗伦奇直接嘴炮一张,称自己的军队不经过十天的休整不能上前线。这当场便让外貌和善无害、内心坚韧刚烈的霞飞为之雷霆暴怒,直接拍案而去。后来这帮英国人终于肯上前线了,但他们也只在法比边境的蒙斯运河上打了半天时间,损失2000人后便一路向南撒丫子狂奔,直至巴黎,此后再没有和德军有过任何接触。相比俄国人的奉献和耿直,英国人这种死道友莫死贫道的无耻行径,无疑令自霞飞以降的每一个法军官兵都为之愤恨鄙夷。
当霞飞向弗伦奇提出让英国远征军配合法军发动反击的要求后,指挥所内登时陷入了一片长久的沉默。在这枯寂的等待中,眼尖的霞飞看到一名英国少将。正偷偷地不断扯着弗伦奇的衣角。过不多时。果见弗伦奇一边缓缓摇头。一边用极其凝重的话语说了一大堆无法发动反攻的理由,直说得英军如果强行要发起反击、那么就将会有全军覆没之虞一般。
倘若是放在平时,霞飞定然是难以压制心中的怒火,会谈也会不欢而散;然而在当前的时刻。他却是迫切地需要得到这支英国远征军的相助。
虽然在世纪交接的那场布尔战争中,英国陆军被人数、装备都居绝对劣势布尔抵抗军打得落花流水,并传为世界笑柄,但这并不代表这个岛国上的盎格鲁撒克逊人,也像可爱的意大利人那样从骨子里就不会在陆地上打仗。1815年所爆发的那场举世闻名的滑铁卢战役中,正是威灵顿将军所率领的英国陆军与不可一世的拿破仑的大军进行了长时间的殊死拼杀,才奠定了那场决定性战役的最终胜利。实际上,自从布尔战争结束之后,英国陆军就开始卧薪尝胆。对当前军队中所存在的种种沉疴积病,进行了大刀阔斧般的改进革新。
截止到1913年5月战争爆发时,奉行志愿兵役制的英国人已经拥有了6个师约10万人的本土陆军部队。而在战争爆发已满一个月的今天,英国人也算把这支部队尽数派到了法国前线。与常驻海外那些和警察无异的渣渣杂牌师所不同,由于这支部队是要在战争爆发后派到法国战场上、和世界第一的德国陆军进行决战的。因此,英国人在这支本土部队的建设上可以说是下足了功夫。
除了日常严格而奢侈的各项训练之外,这支英军就连各种轻重装备也是满编满员、分毫不差——这在英国海军正被那场由德国发起的无畏舰竞赛给逼得焦头烂额、并掘地三尺搜刮造舰经费的那段时间里,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而他们的战斗力也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是相较于德国的正规野战部队,其各级军官和兵员的素质也是毫不逊色,其在枪法上甚至还要胜过德军一筹!如果没有这支英国远征军的相助的话,法军不仅在兵力上没有发动反击的资本,其第五、第六两个集团军之间所存在的空隙、也必将注定了他们的反攻只能是失败这一种结局!
在这种情况下,霞飞也只能强自按捺下了心中那激涌的怒意。这一次他的游说显然是做了一番功夫的,说话并不像平时那样简明扼要,而是感情激动,滔滔不绝。“决定性的时刻已经到来。进攻的命令已经发出,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为了拯救法国,就是剩下最后一连法军也要投入战斗。”霞飞双目绽光,直视弗伦奇的眼眸说道,“我不能相信英军在如此紧急的关头会推卸它的责任……对于你们的不参加战斗,历史将会作出最严厉的审判。”
面对霞飞急切的催促请求,弗伦奇微微开始有些动摇了。过不多时,巴黎卫戍司令的加利埃尼竟然也出乎意料地来到了这里。见到场中霞飞那宽厚的身影,加利埃尼眼中有感激之色闪过:远在夏蒂荣的霞飞,定然是因为他所提出的反攻计划才兼程近两百公里,前来默伦为他的进攻部队寻求侧翼掩护的援军的。加利埃尼再不迟疑,当即便加入了对弗伦奇的游说阵营。
经过一番唇枪舌剑之后,弗伦奇的口风终于在两位法国陆军的巨头面前放缓了下来。他向二人提出,如果法军的第六、第五集团军能率先发动攻势,确保位处中间的英国远征军的左右两翼不被德国人包抄的话,那么他的军队便会在明日展开反击。虽然这个条件仍旧是妥妥地卖队友,但能让弗伦奇答应与法军一同行动,已然是让霞飞和加利埃尼松了一口大气。
由于时间紧迫,未进午餐的霞飞又乘车匆匆返回了夏蒂荣指挥部。此时,正是克鲁克的军队躺在阵地上白日入睡、恢复他们那崩溃般的体力的时候。他签署了准备在翌日清晨的军号一响,就向部队宣读的命令。这一次的措辞平淡,甚至于近乎陈腐,然而其所传达的信息缺失严肃坚定,毫不妥协:“现在,战斗已经打响,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人人必须牢记,现在已经不是再往后推的时刻了。必须全力进攻,击退敌人。部队如果感到不能前进,则必须不惜代价坚守阵地,宁死不退。在当前形势下,绝不容许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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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清冷,将潺潺流动的塞纳河水披上了一层银白色的纱衣。河岸两旁,高楼建筑影影憧憧,黯淡无光的它们如同一头头匍匐在黑夜当中的荒古巨兽,在不同的角度下呈现出交互搭叠的诡异景象,令人心中发怵。此时的巴黎,已经完全失去了她和平时期那辉煌壮丽的景象,变得沉肃、凄冷、死寂、而又压抑。
香榭丽尔大街上,最后一队法军士兵正朝着城东方向迈步前进着,马蹄哒哒轻响,车轮辘辘嘶鸣。巴黎卫戍司令加利埃尼站在一处道口,正默默凝视着这些即将踏上反攻征程的军队。夜风拂过,将他的衣袂吹得飘舞翻飞。头戴圆形军帽、全身军装笔挺的第六集团军司令莫努里缓步走到加利埃尼身边,沉声问道:“将军,万一此役遭到挫败,我们可还有最后的撤退路线?”
加利埃尼眼中流露出黯然的神色,徐徐道:“我们已经无路可撤。只求上帝庇佑法兰西,于此役中击退万恶的德国侵略军。而一旦大难临头、德国人对我们形成了突破,那么我将在此,与法兰西的首都一同湮灭。”
莫努里没有开口,只是有热泪在眼眶中滚动,双肩也忍不住开始微微颤抖。加利埃尼拍了拍他的肩膀,哑声道:“作为法兰西的军人,能为保卫祖国而死,这是我们至高的光荣。拿出你们的冲动与勇气,去和德国人战斗吧!”
莫努里含泪点头。他右臂举起,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弧,一支细微却清晰的激昂马赛曲,便在军乐队的演奏中,于夜空里远远传荡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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