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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识到骏台手段,醒言心中一时倒若有所动,总觉得刚才变起突然之间总有些怪异之处;虽然似有感触,但具体如何,一时却也想不清楚。
醒言思索踌躇之时,灵漪儿又带着一队亲兵女卫急急赶来,看清琼肜无事之后,四渎公主仍是大怒,见南天犹余一抹虹『色』,便弯弓跨步,对着南天抬手就是一箭。在众人注目中这道含愤出手的箭光有如流星赶月,“唪”一声就在南天白云畔激起一蓬白亮光雨,恍若烟花炸亮,转眼就将那骏台赖以逃遁的虹霓光尾击得粉碎,烟消云散,再也看不见。
等这雍容妩丽的龙女怒气稍歇,醒言正想传令大家先整队回归伏波岛,却见本门前掌门师尊灵虚走上前来,跟他说起一件怪事。
原来,灵虚真人发现,虽然刚才那霓雨漫空之时似乎雨绳遍海都是,左右周遭全无遗漏,但他刚才去四下略一寻探,却发现一件怪事——他发现,虽然刚才附近大部分兵卒都遭了骏台手段,但不知是否巧合,那些陈列东南的黑水狼族却毫发无损!
听清灵虚真人之言,开始时醒言也是莫名其妙,不知其中是何缘故。
“莫非那骏台曾受过狼族恩德?”——虽然一时想不清楚,但醒言直觉着此事绝不简单;略一思索,他便命四下里的健卒先将受伤兵众扶归本营,各去疗伤休养,自己则和灵虚等人留在原处,想把这事弄清楚。
立在原处,众人面面相觑一回,转眼便是半刻过去。
略去他们思索不提,再说这片海面,此刻正是雨过天晴,这几人背后的天空中一碧如洗,丽日青天下,覆盖在浩阔海洋上的那片瓦蓝瓦蓝的颜『色』,鲜艳得几乎让人觉得有些刺眼。在这样晴空万里光天化日之下,四外海水天空中仍是布满巡逻警戒的兵卒,丝毫不敢大意。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当几人中那个小少女终于忍不住开始走神,眯着眼将眼前那些波光闪动的海面想象成一件华丽的宝石长裙时,她那少年兄长也终于想出些头绪。
“难道是这样?”
这刚刚冒出的想法自己也不太肯定,跟众人说过之后醒言便向南踏到一片空阔的海波上,暗运太华道力,霎时在身周海面腾起数百道雪白水浪,和先前骏台那千百道雨柱一样停留在海面波涛上——这样引浪如柱的手段,对醒言来说并不算出奇;上回在南海龙域中误逢南海二公主,他便曾施出这样小小法术,想让那容颜晦暗的女子开颜一笑。
再说醒言,在众人注目中于自己身外腾起细如雨线的水柱后,他便挥袖成风,有如拨动琴弦,转眼就在八方水柱细浪间拂起一阵恢弘的琴音。而在他这样作法之时,站立远处的灵虚琼肜等人,听到这阵琴音,都觉得似曾相识;静下心来一想,便发觉此刻在耳边缭绕的曲调正和先前骏台遽然发难时所引发的曲音一模一样。
“是了!”
正当众人还有些懵懂,醒言却忽停了法术,一脸喜气,朝这边大声笑道:
“哈!没想这雨师骏台行事鬼祟,竟还是这等雅人!”
原来,这位最近刚刚崛起的少年,说到底最正经的本行还是乐工;不仅常用神笛吹曲,还惯听四渎的公主弹琴。在这音律之上,他实则已可称举世无双,因此刚才那骏台风音雨曲,他正是过耳不忘;在海浪中微一重现,便立即明白雨师神将为何让东南一隅的狼族安然无恙:
留下狼族,不是和它们有旧,也不是为了做事留有余地,而是那五音方位中,对应东南的正是变徵之音;此音其声凄恻,若是奏出,正与刚才那首恢弘之曲风格不符!
原来,这天地自然间无论五方五行还是五味五音,其间都有对应;五音宫、商、角、徵、羽,正对应五方中、西、东、南、北;中方之上为变宫,西南之位为变商,东北之位为变角,东南之位为变徵,西北之位为变羽。这五方五位,先前骏台、刚才醒言,作法时分别以中央和风、上方青风、西方飂风、东方条风、南方巨风、北方寒风、西南凉风、东北炎风、东南景风、西北丽风这十方风气弹拨,最终才奏得一曲浩阔恢弘的羽调正宫。而刚才醒言一番呼风唤水,实际测试一回,正发现如果按骏台那样施法,若是在东南方呼风唤雨,必然要生出变徵之音;这变徵之音声音凄怆怨慕,如泣如诉,自然与主曲不符!
说到这其中种种精微乐理,现在这在场几人中除了四渎龙女还有几位上清高人,其他人都不是十分清楚;醒言一番讲解下来,最后还是靠着自小锻炼的便给口才,才让这些水神兽灵大致明白,知道原来黑水狼族安然无恙,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那位雨师神将为了曲调和谐,才高抬贵手放了他们一马。
等众人俱明其理,醒言这才和大夥儿一起回返伏波大营。
在这回去的路上,醒言心思也没闲着,只在心中反复琢磨着骏台这些举动,想着自己以后要是再和他碰上,会不会有啥可趁之机。毕竟,在他看来,在那样大敌环伺的生死杀场上犹敢这样耽『迷』音律,除了这行为古怪的雨师神人之外恐怕再无第二人。又所谓“逢强智取,遇弱活擒”,今日亲见骏台如此广大法力,又似对自己这小妹心怀不轨,他便自然要更加用心,琢磨着以后怎样才能将他制伏——
一想到琼肜,醒言便记起刚才匆忙赶到时听到她说起的只言片语;趁着路上无事,便赶紧又跟她细细问询。等一字不拉地听琼肜说清楚前后经过,他便禁不住勃然大怒:
“胡说八道!我啥时想害琼肜?”
义愤填膺之际,四海堂主认真提醒身边这天真单纯的少女,让她以后一定要记得,若是再遇上骏台这样坏蛋,不用迟疑,看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千万别被他们哄骗!——见堂主哥哥这样郑重吩咐,琼肜自然不敢怠慢,赶紧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清脆答应一声,说道“记住了”,便一路颠颠跑跑,跟在醒言身前身后,一起回归伏波洲去了。
回到伏波岛,暂不提那些伤兵如何医治,到得这晚,正是月光皎洁,夜静空明。也不知何故,本来这些天到了夜里,天气都算清冷,但今夜天气却颇为燠热,即使呆在薄纱帐篷中也甚是不耐。于是醒言便约上灵漪、琼肜,一起出来,到南边息波洲的海滩上一起散步乘凉。
当然,在这样纳凉之时,勤快的女孩儿们也没闲着;经过伏波岛上林边临时的厩栏,灵漪随手牵过醒言新得的那匹骕骦风神马,和琼肜一道将它引到海畔水湄,准备也替它冲洗梳理一番。
等到了柔软细致的海畔沙滩,这忙忙碌碌的一天中终于得到些清闲;立在空阔的海滩边,微咸的海风从远方拂浪而来,吹到身上清清凉凉,正是十分清爽。
再说灵漪儿,在海滩上陪醒言略略闲走一回,便告诉他让他安心消暑;灵漪自己则手执银瓶,凌波微步到大海之上,在月光中微举银瓶,耐心地从『潮』润海风中凝聚凉爽的清水。等到集满一瓶,她便轻舒玉臂,将瓶中凉『液』缓缓倒在骕骦马银白如雪的鬃『毛』上;等她倒完,那小琼肜便举着手中一支银质长扒,忙着替马儿梳理抓挠。
在这俩女孩儿忙碌时候,天边正是月光如水,四围里海雾初起。这时在那位海滩上少年的眼里,远处女孩儿那银瓶中倒出的缕缕清水,彷佛也沾染上许多皎洁的月华,星星点点,,闪闪烁烁,流淌之时就好像一绺水银『色』的月华正从女孩儿玉指间不断流泻,静静淌在那白马银驹美丽的鬃『毛』上。
就这样怔怔相看,不知不觉中海雾渐浓。恍恍惚惚里,远处那女孩儿的面目已变得模糊,海面烟波里,只余月水雾澜中一抹幽雅的剪影,秀曼,妩媚,妖娆,恬静,种种的姿态风情多变而宁静,仿若相互矛盾的神姿在同一刻显现,却显得无比的和美和谐。而那层渐转浓厚的雾水,浸透了清亮的月光,又将那少女映入一片湖底,忽远忽近,晃漾不停。
……如烟如幻,如梦如『迷』,就这样静静相看,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又有那负责夜晚巡逻的彭泽少主经过,见他们在此,便离了大队,来到近前问候。待他驰马奔上沙滩,跳下马和醒言一起呆呆看了一阵那边月光中的可人,彭泽少主忽然豪气发作,扬鞭遥指东南青天玉宇,对身边少年发下豪言壮语:
“醒言兄!”
年轻神人叫道:
“这回却让你占了先机,让我四渎这样好女竟归了你。不过我楚怀玉还是不会服气!”
彭泽的少主人遥望南天,此刻那目光炯炯,彷佛能穿透了远方黑夜中重重『迷』雾;铿锵有力的话语,表明他独辟蹊径、百折不挠的决心:
“不瞒醒言,小弟曾闻南海亦有好女,便是那二公主汐影,闻其身姿曼妙无匹,虽然一向惜颜,不曾轻『露』面目示人,但小弟想来她也该是绝世佳人,因此我楚怀玉,看有无机缘与她结识!”
说到此时,彭泽少主正是信心十足:
“咳,这回我去敌国讨娶,总该能避开你了吧?”
“……”
很显然,对于彭泽少主这番赌咒发誓,眼前这位听众却有些神思不属;正忙着欣赏灵漪儿那无比优雅的举手投足,醒言便不太能理解身旁这位仁兄为何如此激动,到得最后,等年轻的水神说完,他也只是嗯嗯啊啊礼貌『性』地答应几声,便继续赏看这人间难得的美景。
……无论如何,不管此刻他们是心不在焉还是苦心孤诣,在这样月光流泻的寂静夜『色』里,天地中的所有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安详宁谧。也许,即使是在眼前这样转眼就可能卷入纷飞战火的争执之地,那片刻宝贵的安宁也彷佛在向世间无声地宣示,纷争终不得长久,永恒的只有淡然与平静。
只是,今晚这样好像能启迪人思索哲理的安静月夜,那份水华般润物无声的祥和,并没能持续到夜『色』退去晨曦降临。甚至,在这一晚某一刻之后,也许这南海、这海天大地便可能会再无宁日——安享海边凉夜的少年醒言,直到送走彭泽水神后才如梦初醒;长长吁了口气,刚想去到灵漪琼肜近前想帮把手,说几句知心话儿,却只见一阵风息吹来,猛然间就觉得浑身忽的『毛』骨悚然!
“那是……”
蓦然扬首遥望南天苍穹,醒言不看则已,一看之下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这时候,他腰间那口随身携带的剑鞘里,那把久未曾显出异象的封神剑器,却也在匣中颤栗,忽发出某种悸动,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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