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果没有四谛郡,四海盟的做法倒也情有可原,毕竟谁家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平白多出百万张嘴,地主家的余粮也能给你吃穷,何况大家都是这么做,谁也不比谁卑劣。
甚至他们还能得意的自诩,虽然没有救到所有人,但至少救了一部分人,一部分的善德那也是善德。
可有了四谛郡作为对照,四海盟的做法就不免显得面目可憎,甚至有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嫌疑。
四谛郡只是一方郡县,都愿意接受那么多难民,四海盟拥有一州之地,居然对人见死不救,凭什么别人做得到你做不到?是真做不到还是不愿意去做?
当然,真要做,凭济州的体量咬咬牙还是可以接纳下百万难民,但这么做就真的成了做慈善,毫无利益可言,毕竟农业社会的承担量存在上限,人口并非越多越好,超过了上限就会转化成负担,世家大族挑选轻壮是为了增加劳动力,而不是为了请大爷。
易霏霏可不会站在济州世家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桃州百姓是受了瑶池宫的牵连,才落得妻离子散、背井离乡的下场,她心中本就怀有愧疚,加上亲眼目睹当墨家上门请求放桃州百姓自由时,那些世家大族推三阻四的态度,心中更是出离愤怒。
自愿签下卖身契?在食不果腹的逃难途中,桃州百姓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明明把人逼得骨肉分离,却自诩在做善事……那你现在倒是接着做啊,送佛送到西,哪有善事做一半的道理?
就在易霏霏打算出面力挺墨家的时候,上门劝说的墨者们搬出了徐胜离别时说的话,那些世家大族的态度立即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或是当场改口,或是借口要跟长老商量,或是搬出某某大人物予以恫吓,但最终无一例外都“自愿”答应还桃州百姓自由,任其去留。
哪怕不愿意长途跋涉前往四谛郡,愿意留下来的百姓,世家也废去了对方的家奴身份,改为雇农。
原本就对侠僧为承诺千里驰援而怀有好感的易霏霏,这下更是铭感五内,几番踌躇后,终于下定决心,拒绝了四海盟的挽留,带着瑶池宫弟子前往四谛郡,一来可以向侠僧当面表达感谢,二来也是替那些前往四谛郡的桃州百姓保驾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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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实说,尽管她很感谢侠僧收留那么多桃州百姓,但以她过往的认知,并不觉得区区一个四谛郡能容纳那么多人,何况还是一处无甚名气的边鄙之地。
若非四谛郡的实际掌权者是侠僧,易霏霏都要怀疑是不是某个邪教想举行人祭,故意诱骗桃州百姓,这一担忧一直持续到她看见四谛城与别处截然不同的建筑风貌,这才消去大半。
“我已去过城外的救济区,亲眼目睹所有桃州百姓都得到了妥善安置,侠僧果真如传闻那般,对恶者金刚怒目,对善者菩萨心肠,乃当世青天活佛。”
易霏霏甚是感慨,一路走来,就属四谛城收留百姓最多,但也属此地的待遇最好,有住有吃不说,还提供免费更换的衣物,虽说食物都是粗茶淡饭,衣物也都是粗布短褐,可平民百姓往日的出穿用度也就这种水准,那些有权有势的地主富人早就去投靠亲戚好友了,哪里会千里迢迢赶来四谛城。
除了满足基本的生存要求,青叶寺还专门派人建立了澡堂和公厕,并有大夫和灵修给病人医治,说实话,大部分百姓过去的生活条件不一定有现在好。
徐胜道:“二宫主谬赞了,徐某并非做慈善,如今墨者既至,我便会安排其中的匠师给适龄百姓培训,等掌握了相关的技艺,他们便要进入工厂工作,四谛城并不会一直免费供他们吃穿,将来还是得靠自己养活自己。”
易霏霏脸色怪异道:“不仅济人以危难,还传授一技傍身,这不就是慈和善吗?”
她心中暗忖,这侠僧看着浓眉大眼一脸耿直模样,没想到竟然也用这种拐弯抹角明贬实褒的方式吹嘘自己,看来佛门高僧亦不能免俗。
徐胜只当是客套话,哪里想那么多,安排众人各自歇息。
当天晚上,接风宴过后,易霏霏、慕容武主动留了下来,要求与徐胜私谈。
“刘昼出身贫寒,无甚奇遇,在本派处境窘迫,照理说不可能接触召唤域外邪神的知识,我问过麾下诸弟子,有人回报说,曾在三个月前,看见刘昼私下与一名和尚见面,之后没过多久,刘昼便蜕变出了独一型灵格‘牛郎’,再然后就召唤邪神引发了此次灾变。”
徐胜皱眉道:“和尚?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剃光头的不一定是真和尚,有头发的不一定是假和尚。”
易霏霏道:“那名弟子本想借此拿到刘昼的把柄,于是在两人分开后暗中跟踪和尚,结果被对方发现,短暂过了几招,这和尚修为极高,只是担心暴露身份,并未下杀手,可他所用的乃是纯正的佛门功法,这一点做不得假。”
徐胜寻思道:“会佛门功法的也不一定是佛门弟子,不过必须承认佛门的嫌疑最大,而蛮洲北方的佛教门派以金刚门、九华派和莲花寺为首,若对方所使功法纯正,那么出自这三派的可能性最大。”
易霏霏道:“侠僧不远千里襄助我等,又豁命打退了域外邪神,莲花寺的嫌疑可以排除,而近些年来九华派甚少在江湖上行走,低调得有些过头,不知道暗中在谋划些什么,反倒嫌疑最大。”
徐胜摆手道:“徐某并非莲花寺方丈,亦无主事权,此次出手只是单纯受沈无眠请求,报答慕容首领与墨家的人情,故而就算莲花寺中真有人谋划此事,徐某对此毫无不知情也实属正常,现在就排除莲花寺的嫌疑过于武断,反倒是九华派的嫌疑可以排除,他们数十年来专注于探索秘境,对外界之事毫不关心,亦无多余精力,尤其最近遭遇强敌,更无精力在江湖上搅动风云。”
莲花寺若没有败类,他“嫉恶如仇”的名声是怎么闯出来的?
更不要说,当初尸佛之事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真相,黑幕重重,指不定就跟诱骗刘昼的和尚有什么关系,徐胜可不会因为是自家门派就说替它开拓。
慕容武由衷称赞道:“侠僧果然铁面无私。”
徐胜道:“我这是替自己脱清干系,现在不说清楚,万一最后发现与莲花寺有关,岂不让人误会我是为了吸纳流民才故意制造人祸。”
“不至于此,霏霏再怎么不明事理,也不会连一个人的言行是真情还是假意都分不清。”
易霏霏有底气说这种话,她虽然没有鉴定谎言的灵能,但拥有一种当她询问别人问题,别人以谎言回答时就会遭受惩罚的灵能。
徐胜道:“总而言之,目前最大的嫌疑便是莲花寺与金刚门,本派就由我暗中调查。”
还可以顺带查一查尸佛之事,如今再对上那名杀人灭口的“金色人影”,他已有取胜的把握。
易霏霏道:“本派与金刚门多有来往,此番灾变肯定也会有弟子和桃州百姓逃往固州,正好以此为由搜索线索。”
慕容武忙提醒道:“真相自然得找,可务必在养好伤势后才行此事,否则发现了凶手,却无惩罚之能,岂非憾事。”
想起自己连区区一个“牛郎”都没有拿下,易霏霏也没有逞强,道:“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怕是要叨唠侠僧了。”
“哈,诸位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别嫌此地闹腾。”
慕容武道:“佛门清净之地,何来闹腾一说。”
徐胜笑道:“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心动自然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