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口一词的氛围中,出现了一个别样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对这名看不懂气氛的人投以不满的目光。
然后,迅速移开。
“竟然是空想……”
“空想是哪位师叔?”
“就是侠僧啊!难道你没听说过他的名号吗?”
“侠僧我当然听说过,只是不知道他的法号原来叫‘空想’,话说,大家不都说侠僧长得凶神恶煞,膀大腰圆,一个眼神就能令小儿止啼的吗?可这位分明英姿飒爽,一表人才,跟我想象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叫侠僧,又不叫莽金刚,你是怎么想成那副模样的?”
众人认出徐胜的身份后,那股“众志成城”的气势瞬间衰落下去,没办法,人的名,树的影,“侠僧”两字带来的威慑力实在太强烈了。
戒律堂执掌刑罚,本就受寺内弟子敬畏,而百丈肃众是戒律堂内唯一执掌生杀大权的部门,威严更重,其中侠僧又是百丈肃众中最出名的人物——倒不是因为他的实力最强,而是被他盯上的犯人全都变成了尸体,无一活口。
作为寻常弟子,固然不会对那些犯下重罪的叛僧兔死狐悲,但那份战绩带来的威慑力却是实实在在的。
其他人可以退缩,唯独当事人不行,手里拿着烂书的檀敏强忍住心中的惊惧,硬着头皮道:“师叔,此事只是我和檀贞师妹之间的一点小矛盾,应该不归百丈肃众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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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胜瞥了她一眼,道:“确实,不然你已经去见地藏菩萨了。”
只被看了一眼,檀敏便觉浑身冰凉,如置冰窖,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紧紧攥住,强行停止了跳动,往日自诩的那点城府心智全成了笑话,后续诡辩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徐胜没有再理会她,转而看向廖潇潇道:“从你说的话来分析,犯人要么是趁你睡觉的时候将书偷走弄坏,迷烟、灵能、轻功巧手,不被你察觉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要么就是书早被人做了手脚,会在一定时间后烂掉,若是前者,犯人便是跟你住在一起的人,若是后者,犯人便是之前保管书的人。”
“原来如此……”
廖潇潇如梦初醒,之前的憋屈尽数化作怒火,忿忿地看向主动借书给她的檀敏:“难怪你那么热心招呼我,还说要介绍朋友给我,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打算陷害我!”
其实,方才她就隐约有些怀疑,但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众口铄金之下,脑子都变得浑浑噩噩,只想着自辩,如何能顾及其它。
要知道,她原先就是打算先向檀敏道歉,赔了书钱后再去调查真相,谁料檀敏当众就给她扣了一个“故意毁书报复”的罪名,还嚷嚷得人尽皆知,迫她认罪。
今天一旦当众承认了这个罪名,将来就算她发现了真相,还会有人信她吗?
檀敏连忙压下心中的惊惧,道:“你手中没有任何证据,为何要诬陷我?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自说自话,谁能保证你没有撒谎?我见你平常总是孤身一人,形单影只,于是心生怜悯,好心将你介绍给我的朋友,没想到你撕烂了我借给你的书不说,还倒打一耙,简直狼心狗肺!”
接着又转头看向徐胜,眼含泪水道:“师叔,她可是最大的嫌疑者,她说的话如何能作数,我是苦主,你不相信我,却要相信嫌疑者吗?你可要明察秋毫,不能被某些面厚心黑的小人蒙蔽了。”
檀敏的表情甚是真诚,而且语带一丝委屈,想要申诉不公,偏又怕情绪太激动恶了徐胜,如果光从外表来判断,绝对会认为她才是无辜的那一个——甚至她本人说不定也信了。
如此高明的撕逼技巧令徐胜不禁失笑,道:“谁的话我都不信,我只信道显住持的话,我们一起去见他吧,是非黑白,一问即知。”
道显是戒律堂住持,曾经修炼过七品灵格“禅师”,拥有鉴定谎言的灵能。
檀敏闻之愕然:“这……这不过是同门间的一点小矛盾,需要捅到住持那里吗?就算我是无辜的,可如此小题大做,只怕事后也逃不过一通责骂。”
她没有表现慌张,也没有坚定的反对去见道显住持,因为这会显得她心虚,何况内心深处是真不相信徐胜会把这件事捅上去,只当对方是假意恐吓。
围观的众人也大多抱有相同的想法,这就像两个小学生为了争抢橡皮而吵架,结果有人说要将此事告诉校长一样。
“你们真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徐胜环顾一圈,肃容道,“或许在你们看来,这只是一本书的小事,可对于檀贞,却是攸关毕生清白的大事,如何能马虎搪塞?她此刻若是认罪,就要一辈子背负污名,为人耻笑,此事无需多言,我们现在便去见道显住持,若他老人家怪罪,由我一力承担。”
终于有人明白了我的苦衷!
廖潇潇几乎要当场落泪,这哪里是赔一本书钱的问题,她不是贼,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贼?
名声这东西,从来都是毁掉容易,塑建困难。
若是依照她最初的想法,私底下查证真相也就罢了,没有什么时限,一旦弄得人尽皆知,别人哪里还会等她慢慢查证,只怕三五日内没个交待,就要逐她出师门了。
檀敏发现徐胜是认真的,并非假言恫吓,顿时慌了:“等一下,我觉得这样做还是太莽撞了,不就是一本书钱吗,我赔就行了,没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大,我也不怪檀贞师妹了。”
廖潇潇咬牙切齿道:“不,一定要去!我要弄个明白,到底是谁在陷害我?”
徐胜也道:“你是自己主动去,还是我拎着你一起去。”
檀敏干笑道:“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这事算了,我不追究了……”
这下,便是围观群众都看出端倪,几名与檀敏一起前来问罪的女弟子纷纷投以惊诧的目光。
“檀敏,该不会真的是你故意栽赃?”
“我们听你说得那么委屈才来帮你,你可不能骗我们当帮凶啊。”
檀敏情知这场戏再也演不下去,须给自己寻找退路。
思绪急转间,她故作气急败坏道:“是啊,是我故意在书上做了手脚,我就是瞧她不顺眼!什么东西,一个连爹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装得人五人六,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黑不溜秋的像个野人,偏跟我们穿一样的衣服,一起习武念经,简直叫人作呕,你就不能有点沐猴而冠的自觉吗?”
便是她的同伴听到这番政治不正确的言辞,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忙劝道:“檀敏,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快住口,向檀贞道歉。”
“道什么歉,我又没说错!”
既已骂出口,檀敏干脆破罐子破摔,指着一圈自己的同伴,道:“还有你们,装什么装!你们不也一样瞧她不顺眼,别告诉我,在我介绍她的时候你们没猜到我的用意,一个个装作不知情的模样配合我演戏,其实早就打算看她出丑了不是吗?”
“你这人真的是——”
檀贞气得浑身发抖,手臂微抬,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徐胜就先她一步,夺过檀敏手中的那本书,接着反手大力一挥,“啪”的一声巨响,好似平地炸了个“二踢脚”,把人打得飞出!
“撒谎成性、陷害同门、傲慢自大、妄语不净,依律当受掌嘴之刑。”
徐胜将书本上沾的血液挥落,迎着众人吃惊的目光道:“但我不是执律僧,此举实属越职,之后我会向戒律堂请求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