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熊山以后,石青峰发现童无忌脸上有道抓痕。而且,不像是人手所留。
童无忌有些尴尬,说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笑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打理桃树的时候,不小心被蹭了一下。”
石青峰听得半明半白,不知道他是被林子里的某种鸟蹭了一下,还是被桃树蹭了一下。但不管是被什么所蹭,肯定都是幌子。一个御神境修为的人,怎么会被鸟、或者树枝这种东西伤到?
童无忌话题一转,接着问道:“叩鼎礼参加的怎么样?和人打架了没?”
石青峰把参加叩鼎礼的整个过程说了一遍。连受伤以后枯禅子赠与莲子、雪千浔带来大髓丹的事情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童无忌先是微微皱了皱眉,接着眉头紧皱,然后眉头松开,最后放声大笑。笑了几声,伸手在石青峰肩膀上拍了几下,又轻轻的捏了捏,点点头道:“不错不错,此番出山,可谓是大获全胜,收获颇丰!”
石青峰脸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习惯性的抬起手来,挠了挠头。
自从陈玄清不让他做这个动作以后,他已经很少挠头。只有在实在不知道如何表达心里面想法的时候,才会犹犹豫豫伸出手,在头上挠上几下。
童无忌看着他那副滑稽模样,忍不住又笑了几声。转身走到屋里,取来一本拳谱,递给他道:“这儿有本拳谱,可以助你练气御气,掌控气息在经脉里面运行的规律。当然,也能顺便学点儿打架的功夫。”
石青峰翻开拳谱一看,只见里面圈圈点点,做了不少批注、修改。有的地方甚至把一整段统统划掉,又在里面夹了张纸,重新写了一段。
童无忌道:“这拳谱是我综合考量了御经阁中的那些拳谱,专门给你写的。在接下来的一年中,你就按照这上面所讲,勤加练习,争取能在一年之后,与二熊对上一拳!”
石青峰听他提到“二熊”,顿时想起了那个虎背熊腰一巴掌将老虎拍倒在地的痴人。微微挑了挑眉,说道:“之前那位师兄,用了八年才练到七拳之地。但就算那样也没有打过二熊——”
童无忌淡然一笑,打断他道:“你和他不一样。”稍稍一顿,又道:“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明年这个时候,你或许可以跟二熊对上一拳!”
石青峰眼前浮现出被二熊一拳打飞的情景,心里面苦笑一声,拿起了那本拳谱。
拳谱封面上,以拙扑端庄的笔法写着三个大字:攀山拳。
童无忌道:“此拳法是以拳道入剑道,将剑道融进拳道里面。练此拳法,犹如攀山。须得有绵绵不断的气力,须得有轻便灵巧的步伐,须得在走投无路之时,以巨力破石开路;须得在猿猱愁攀之时,以二指扣石飞渡。刚开始练这攀山拳法,可见一座大山横亘面前,重在一个‘快’字,要以最短的时间到达山顶。在此阶段,是山不动,人动;越往后练,山会越来越小,练到最后,只见路,不见山,无论走到哪儿,无论从哪儿下脚,都是恰到好处。这个阶段,是人不动,山动。或者说,是山随人动。”
石青峰听他说得神乎其神,忍不住心里痒痒,将那拳谱慢慢翻了开来,只见上面写道:
剑有长短,拳分轻重。剑长者胜,拳重者赢。飞剑十丈,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唯快不破,唯准不破;出拳百斤,佼佼者易折,后发者先至,力大者赢,力久者胜。今以拳道入剑道,以大入小,以快入长,度其意,截其拳,破其势,后发先至,料敌先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击制敌……
他将这篇总纲接连读了几遍。每读一遍,心跳便会加快一些。读完最后一遍,长长的吐了口气,心道:以拳道入剑道,这可真是一个天才的想法!
一念至此,迫不及待打开拳谱,全神贯注看了起来。
……
皇城根下,王豆腐的豆腐坊前一大早便排起了长队。而且是清一色的爷们儿。
排队的人中,有十七八岁刚刚成年的愣头小子,有三四十岁正值壮年却看起来面黄肌瘦、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人,还有几个五六十岁甚至年逾古稀拄着拐杖的老年人。这些人聚在这里,每人手里端着一个碗,碗里放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各自排队的序号,或站或蹲,沿着街道两侧排了两队。
这些人们争相在此排队,有两个目的,第一,吃豆腐;第二,还是吃豆腐。
第一块豆腐,是豆腐坊里面新推出的“内汁豆腐”。“内汁”二字,是食客们给取得名字。因为这段时间以来,食客们感觉王豆腐做的豆腐里面,似乎比以前多了点儿东西,仿佛在龙涎香的基础上,又多了一种新的香味儿。
食客们向王豆腐问及此事,是不是在里面加了某种东西?王豆腐只是笑笑,不置可否。但越是如此,食客们越是认定他豆腐里面加了那种东西。
尤其是早上推出的第一笼豆腐,那种味道尤其明显,真让人馋!
第二块豆腐,是豆腐坊里面花重金新招的两个伙计。
说是伙计,其实是两个女子。前段时间,王豆腐突发奇想,按照传说中“豆腐西施”的模样,花费重金从外地找了两名女子前来。那两名女子仿佛来自异域,眼高鼻阔,身材又细又长又软,前凸后翘,身上皮肉又白又嫩,一肌一容尽态极妍。尤其是走起路来,前摇后扭,花枝乱颤,就像衣服里面塞了两块豆腐,叫人看了以后简直蠢蠢欲动,欲罢不能!
自从那两名女子来了以后,食客们发现了两个问题。其一,王豆腐似乎比之前懒了。现在开门营业的时间,比以前晚了整整一个时辰;其二,便是豆腐里面似乎加了某种东西,让人见了那“豆腐”以后,拔不动眼,也迈不动腿,哪天不吃上一块,一整天都感觉软绵绵的,就像丢了魂儿一样。
日上三竿时分,豆腐坊里面传来“桄榔”一声,终于吱吱呀呀打开了门。
负责开门的是豆腐坊里年龄最大的老管家。在豆腐坊还是露天摊子的时候,这老管家便已经跟在了王豆腐身边给他做工。这些年来,在豆腐坊里面推过磨盘、拉过大车、当过牛做过马,穷的时候,和王豆腐一起掺着土吃过做豆腐剩下的豆渣;后来有钱以后,也跟着王豆腐去皇城里面的窑子中快活过几回。
现在到了古稀之年,王豆腐见他孤苦无依,念及往日情分,仍把他留在了豆腐坊里,一日三餐供着,顿顿有酒有肉,只让他干点儿开门关门的杂活。
大门一开,早就等的不耐烦的人们一股脑儿涌了进去。老管家被夹在中间挤来挤去,左边一下,右边一下,迷迷瞪瞪的接连转了几个圈子。等众人都进去以后,感觉手里面好像多了个东西,低头一看,只见手里面竟然多了一只碗!
“哎——哎——我的碗,我的碗呢?”
里面人群中,颤颤巍巍走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手里拿着一只鞋,焦急地喊道。
“这儿呢!把鞋给我!”
老管家赤着一只脚,一瘸一拐朝前走去,用手里的碗换下了那老头手里的鞋。
“哎?我牌子呢?谁拿我牌子了?”
那老头接过老管家递过来的碗,低头一看,只见碗里空空如也,哪儿有什么牌子的影子。
“唉!这些个后生,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尊老爱幼!才这么点儿年纪,就到处偷鸡摸狗!这要长大以后,那还了得!”
那老头摇摇头,叹了口气,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正待转身离去的时候,忽然心念一动,悄悄挤到前面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身边,伸手在其右边的肩膀上敲了一下。
那拄着拐杖的老头转头一看,什么都没看到。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碗里的那块木牌不见了踪影!
“狗娘养的!是哪个天杀的?我草你大爷……”
那老头将拐杖敲得震天响,破口大骂。
……
众人围在柜台前面,又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这才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走路的声音。
伴着脚步声响,还有女子嬉笑打骂之声,只听一个女子浪声浪气的说道:“来皇都的这段时间,我都胖了七八斤了。再这样下去,迟早得把咱家那块豆腐压坏!”
另外一名女子说道:“本来就是块软绵绵的豆腐,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哈哈!”
两个人各自搬着一块豆腐,边走边笑。豆汁儿沿着豆腐笼子的边角流出,把那两名女子身上本就不多的衣衫浸湿了一大片。豆汁儿的香味儿与那两名女子身上的香味儿混在一起,扑到众人面上,又香又浓,就像有根看不见的细线,把众人的魂魄都勾了过去。
这时,人群中突然爆出一片混乱,呼啦啦空了一块地方出来。其他人转头一看,只见有个拄着拐杖的老头,看起来七八十岁的样子,一手捂住心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前面,径直向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