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广义就站在窗口,看着郭小四的马车,目光冰冷。
而他的背后,则是数名他的铁杆心腹,人人都是一脸凝重,乃至狰狞。
“放心!”许久之后,何广义忽然笑了起来,开口道,“不过是色内厉荏罢了,他是个知道轻重的!”说着,转身看着几名心腹,“再说,我也要护着你们不是?”
“属下等全靠都堂大人栽培!”几名锦衣卫心腹抱拳,脸上都露出笑意来。
“咱们这些人,说起来谁身上干净?多多少少都有些事儿,嘿嘿。他郭小四若真较真,只怕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锦衣卫千户韩五冷冷一笑,“况且,他就真的油盐不进?”
“呵!”何广义笑出声,“我看他备不住还真如此!”说着,冷笑道,“叼着干粑粑给麻花都不换的主儿!”
轰隆!
天边又是一声闷雷,滚滚的云层好似翻了个身,夜空中满是波澜。
何广义刚想转身下楼,忽见到长街上又是一辆马车前来,正停在镇抚司的门口。
“今日倒是怪了,咱们这阎王都躲着的地方居然宾客不绝....”
边上的心腹,调侃的话还没说完,何广义已是噔噔噔跑下楼,然后大笑着走出镇抚司正门。
“颍国公,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从马车中下来的,正是一身便装的傅让。
见何广义大步而来,傅让的脸上也露出几分欢喜,毕竟他们都是东宫的旧人,昔日昔年的关系匪浅。
“今日刚到!”傅让上前几步,不等何广义行礼,直接扶住对方的肩膀,笑骂道,“骂我?”
“您是国公,下官行礼是理所应当!”何广义侧身,“请,里面请!”
傅让大笑,面对旧日故交,他原本压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你小子现在春风得意呀!听说升官了?廉政院,好家伙!”
何广义眼中傲然神色一闪而过,嘴上道,“哪里哪里!还是京师这一亩三分地,还是老本行,跟您比不了!”说着,忽然脚步一顿,眨眨眼,“是来看您家大哥?”
周围没有外人,就他俩人站在院落当中。
“嗯!”傅让低头苦笑,“见见!”说着,又是长叹,“哎,不怕你笑话,家里头母亲急的死去活来一病不起,眼看这一关是...哎呀!”
“我多句嘴问问,奉圣意?”何广义又问道。
傅让点头,从袖子中抽出一封手谕递过去。
何广义打开借着灯光扫两眼,随后笑道,“是在这见,还是去里面?”
傅让一怔,“能把人提到外边来?”
何广义笑道,“您这话说的,旁人不行,您有什么不行的!”说着,又道,“您只是探视又不是劫犯!再说了,您八百年用不着我一回!”
“哈!”傅让拍拍对方的肩膀,“多谢了!”但随即,脸色一暗,“我还是进去见吧!你一片好意,别因为我破例之后让外人说嘴!”
说到此处,又摇头道,“家门不幸啊!”
何广义没说话,亲自拿了钥匙,带着傅让往天牢那边走。
人情能不欠就不欠,因为不是那么好还的。傅让知道,他是有手谕何广义才这么对他,要是没手谕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且,对方之所以这么热心,也是看在手谕,准确的说是看皇帝的面子。
不然,给你提出来?做梦吧!
两人穿个几个月亮门之后,空气变得阴森带着血腥气,周围连灯都透着股诡异。
“您放心,他虽是囚犯,可谁都没动他!”何广义在前,领着傅让进了天牢,开口道,“连跟手指头都没人碰他!可是....可是最近他看了些事之后,变得有些疯疯癫癫!”
闻言,傅让紧紧皱眉,但下一秒又舒展开。
而且还郑重的对何广义道,“多谢了,这个请我领了!”
尽管傅让知道没给他大哥用刑,应该是皇帝的意思。但既然何广义真没说了,这个人情他也就只能认欠。
到底是欠了!
“看您说的!”何广义一笑。
这也就是这几年,新皇帝不搞诏狱了。
以前的时候,什么皇亲国戚什么公侯总兵,都进不来镇抚司的大门,要进来也是押着进来躺着出去。
天牢的通道很长,狭窄且很有些阴冷。
“哎,您说刚才我看着谁了?”何广义和傅让并肩而行,忽然开口道。
“谁呀?”傅让心不在焉的说道。
“郭老四呀!”何广义笑道,“您还没听说,他现在是可不得了,直接从凤阳中都,调任我锦衣卫南镇抚司掌印同知,还是我锦衣卫的同知!”
“郭老四?”傅让皱眉思索。
“就营国公家的老四....”
“哦!”傅让恍然大悟,“嗨,那是郭小四,不是郭老四!”说着,大笑道,“他小时候就喜欢在我们哥几个屁股后头晃,那时候我家和他家挨着,他天天翻墙头过来。哈哈,他也在京师,改日我做东,咱们喝几杯!”ъìQυGΕtV.℃ǒΜ
闻言,何广义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忽然一种复杂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的出身也很好,可是跟这些公侯子弟们比起来
“他现在滴酒不沾!”何广义继续笑着开口,“刚才跟我吃饭,那么劝他都没喝。”
“不能吧,他从小就是酒葫芦!”傅让挠挠头,开口道,“十来岁的时候他就整日醉醺醺的!他年初时候跟我通信,还说想喝莲花白呢!”
说着,傅让抬眼看看何广义的侧脸,眼帘马上垂了下来。
“听您的话,您跟老四经常来往?”何广义问道。
“是郭小四,不是郭老四!”傅让纠正。
“在我这就是郭老四!顺口!”何广义大笑。
傅让微微皱眉,又抬眼瞅瞅对方的侧脸,这一次眼帘没有马上垂下,眼神中多了几分思量。
“到了!”何广义在一处牢房门前站住,“是您自己进去,还是我陪着您?”说着,他把钥匙伸了出来。
傅让看看,没有接,想了想,“把门开着吧,劳你派两个人在外边守着!”
“成!”何广义嘴上应了一声,把钥匙擦进去,然后对着傅让一笑,转身就走了。
傅让没有第一时间进门,而是看着何广义的背影若有所思。
很明显,他最后的话何广义没有听进去。或者说何广义听进去了,但是觉得多此一举。
“你在皇上和太子爷身边当差,有几件事要格外谨记。”
傅让的脑中,忽然浮现起很多年前,他刚入宫当职的时候,当时的皇城禁军都指挥郭老侯爷的话。
“你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上边,凡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第一,不能翘尾巴。第二,不能自作主张。第三,哪怕你做到老子这个位置,管着所有的禁军,但记着,你只是管,而不是做主。真正能做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还有半个,那就是太子爷!”
傅让看着幽长的通道,再想想何广义,心中暗道,“他是不是有点飘了?早几年不这样,现在怎么.....这做派怎么跟李景隆似的?”
随即,心中又叹道,“李景隆人家是李景隆呀,你何广义能学得来吗?皇上抬举你,把你从锦衣卫的圈子中往外拔,你却依然.......”
下一秒,咣当一声,猛的吓了傅让一个哆嗦。
他身后的铁门,叮叮咣咣的巨响起来。
里面传出一个嘶吼的声音,且门上的小孔中好似贴着一只眼睛,“老三,是你吗老三,救我啊!老三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