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善和满宝对视一眼,唐县令说过,事出反常必有妖,书上也是这么写的。
满宝问,“你对茂州熟吗?为什么会逃到茂州去啊?”
“不太熟,我对益州和绵州最熟,”巴菩道:“我老家绵州的,但不敢跑回去,怕被熟人认出来,我呢,平时就在益州里逛一逛,摸几个钱袋子花,可这两年在益州的日子也不好过,新来的县令特别狠,好几次我刚得手就被人查上来,最后没办法,我就逃了。”
巴菩其实逃兵役逃了很多年了,中间日子也好过过的,但就在他攒了钱准备回乡改换身份时,犍尾堰决堤了,粮价暴涨,他一路走回去就把钱给花光了。
水患过去,他刚到益州城的时候日子很快又过好了,那会儿虽然益州城人少,但有钱的人家也开始回来了。
他偷了不少的钱。
但唐县令上任后他日子就不好过了,城里的防务严格了许多不少,好几次还被唐县令顺藤摸瓜找到了住处,没办法,他只能东躲西藏,最后不得不离开益州城。
巴菩倒也不隐瞒,不过更多的是吹嘘自己偷到过的东西,“出了益州就好了,茂州那儿的东西还挺好偷的,我在一户人家里偷了一匣子的珠宝,可惜那东西不好出手,我去当铺的时候恰好撞见了他们家的人,一个没留神被戳了一刀,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逃的。”
“那动静,你们知道有多大吗?七八十人抓我一个,最后我跑进了山里才逃脱的。”
白善不信,“七八十个人在你受伤的情况下还抓不住你?”
满宝道:“伤口落血,光循着血迹都能找到你吧?”
巴菩自得道:“那是老天爷保佑我呀,他们追着我进了山就不追了。”
白善道:“然后你就到了戚家村?”
“不错,”巴菩叹气道:“其实我也不是恶人,班老妪救了我,我原先还打算送她一个带出来的玉镯子呢,可她儿子从外面回来,手里就拿着我的通缉画像,我一摸他那包袱就知道是甲胄,我肚子上的伤还没好呢,肯定打不过他……”
白善和满宝还在沉思,巴菩干脆执杯往旁边倒了一杯酒,絮絮叨叨道:“兄弟啊,你要是听我的,你当没看见我,我呢,也当不知道你是逃兵,大家各走各的道儿,也就不会有今儿的事儿了。”
“你偏不听,还非得抓我去拿赏金,我这不是没办法了才杀你的吗……”
白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打断他的话,“那你对戚家村熟吗,你觉得那个村子里除了班老妪的儿子外,还有没有逃兵?”
巴菩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当逃兵是大萝卜呀,哪儿哪儿都是。碰上一个就已经是我倒了血霉了,而且我是逃命的,到了班老妪家后就没怎么出门,万一被人看见了脸怎么办?”
白善认真的看着巴菩道:“白天不出去,晚上总会出去看一看吧?作为一个盗贼,怎么可能不熟悉熟悉所处的环境?”
“咦,小郎君倒是挺熟的嘛,”巴菩笑道:“倒也没错,我晚上的确出去过,可我也没见着人呀。”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村有什么不同?”
巴菩总算是觉得不对了,凑上去看白善,问道:“怎么,你觉得他们村有问题?”
他眼睛一亮,一把抓住栏杆,“那是不是我不用死了?”
白善淡淡的道:“徐大人不是说你还杀了一个拘捕你的官差吗,你觉得你能活?”
巴菩一听便泄了气,倒也没什么瞒白善的了,他无趣的挥了挥手道:“能有什么不同?除了他们村富裕些,也没什么不同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村富裕?”
“我当然知道了,”巴菩道:“晚上亮灯的人家不少,还有许多人家养了狗,一看就是有钱人家。”
油灯不是谁家都能点得起的,老周家现在这么有钱了,老周头也不舍得在晚上点油灯的。
而穷的时候,一年到头点油灯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所以村里很多人家亮着灯,就意味着这个村很富裕。
一直没说话的女囚突然沙哑着声音道:“戚家村没钱。”
白善和满宝一起回头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哦,她跟我一块儿押送进京的,就是茂州的。”巴菩回了一句。
白善看着她的目光都发亮起来了,女囚倒也不隐瞒,道:“我有个姨婆就是嫁在戚家村的,他们村因为是在山里,出了名的穷,不可能有钱。”
巴菩嗤笑道:“没钱他们村能点油灯,能养狗,那房子还是用的半石头砌的?”
女囚便又不说话了。
白善便拉着满宝对女囚躬身行礼道:“多谢你了。”
他对俩人道:“你们慢吃,过几天我们再来看你,我和满宝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他拉了满宝就走。
满宝问他,“你怎么了?”
白善拉着她上了马车才小声道:“我突然记起那本铁矿册子,其中有好几笔的去向都写了一个戚字,我以前还当是提铁器之人的姓氏,可今儿听巴菩这么一说,那有可能是戚家村的意思,是铁器的去处。”
“万一我们猜错了呢?”
“管他呢,”白善道:“告诉唐县令和杨县令,让他们去查,万一查到了呢?”
满宝一想也是。
第1189章 刑问
白善回去写了信,交给大吉让他派人送去益州和罗江县,结果信都没出宅门,在家里转了一圈后回到刘老夫人手上。
白善和满宝就被叫过去问话了。
然后刘老夫人沉吟片刻后道:“信我替你们送出去,只是魏大人那里也要告诉一声,这种事情他们做比我们做要快些。”
刘老夫人道:“善宝,明儿你就要去上学了,天牢那边就不要去了,满宝,你也是。”
满宝张了张嘴巴,小声道:“我们还想再问问他们,问仔细些。”
刘老夫人将信按在桌子上,轻声道:“这种事情魏大人他们会去做的,天牢晦气,你们别总是往那儿跑。”
满宝问:“他们这算戴罪立功吗?能不能免了斩刑?”
刘老夫人蹙眉,不由看向一旁的庄先生。
庄先生问道:“你想让谁免于斩刑?”
满宝小声道:“巴菩倒是罪有应得。”
庄先生便明白了,微微颔首道:“我们见到魏大人会和他提的,但成与不成,还须刑部考量。”
满宝就高兴起来,很爽快的点头道:“行,那我们明天不去了。”
还在牢里等着他们送饭的巴菩没能等来白善两个,倒是等来了几个没见过的大官儿,他和斜对面的女囚,叫秋娘的,一起被提出去审问。
秋娘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反正她没什么需要瞒人的,魏知对她的坦诚很满意,细细地询问起她所知道的茂州情况,包括她娘家住在何处,她所说的姨婆家住在何处,家里有几口人,以什么为生,平时可有来往……
问的很细,秋娘心中惴惴,却也仔细回答了。
倒是巴菩转着眼珠子,虽然也回答问题,却回答得很笼统,还反过来打探他们的目的。
但堂上有老唐大人在,他能让巴菩得逞吗?
见他如此不老实,老唐大人干脆挥手道:“此人为贼,又是偶尔到的茂州,恐知道的不多,留下这秋娘即可,他送回去等待秋斩吧。”
距离秋斩定的日子还有三天。
巴菩瞪圆了眼睛,立即趴在地上高声道:“我知道,我也知道很多茂州的事的,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
老唐大人很不喜欢他,他手上有四条人命,在他看来,便是立下再大的功劳,也不该免了死刑,因此面无表情的问,“你知道什么?”
“我,我……”巴菩看着堂上三位大人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大人们想知道什么,小的都能说一些的,只求大人开恩,饶小的一命。”
老唐大人冷哼一声,冲差役们挥了挥手,他们立即上前要把巴菩拉下去,季相和老唐大人一唱一和,叹息道:“你这犯人好不知趣,本来你若老实交代,或许这三两日内能让你过得舒坦点儿,或许会推迟到明年秋斩也不一定,想要免死?你知道的,难道其他茂州出来的人或犯人就不知道吗?我们不问其他人,只问你,不过是嫌弃麻烦而已。”
差役已经要把巴菩拉出门去了,一听这话,巴菩是真的哭了,泪流满面的道:“我说,我说,大人尽管问小的便是。”
老唐大人这才抬了抬手,差役又把他拖回来。
季相和魏知都没有再开口了,论刑问,他们两个加起来都没有老唐大人厉害。
老唐大人喝了一杯茶,沉吟片刻后道:“我听人说,你耳力特别厉害,以前在军中是做什么的?”
巴菩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军中的事来,季相和魏知都没表示异议,坐在上面喝茶。
见老唐大人一皱眉,巴菩立即道:“小的是斥候,在斥候营中听差。”
季相忍不住蹙眉,“斥候营怎会有你这等人?竟然逃兵!”
季相在军中干过,做斥候,首要的就是忠心,因为他们从来都是在最前线的,知道的消息还多,一旦被俘,后果不堪设想。
巴菩惴惴不安道:“小的刚入营没多久就被调到了斥候营,也不是有心逃的,是有一次与吐蕃作战,小的受了伤跌入林中,醒来只有我一人在,一念之差,就,就逃了……”
他是斥候,当时与他一起的还有四个战友,他们探查到了吐蕃军的动向,却不小心被发现了,五人回逃的时候他的马被射中,身上也中了一箭,跌入林中……
当兵实在是太苦了,又总在生死一线,他想着,他们回去后肯定会报说他战亡了,如此也不会连累家里,他只要离开,便天高任鸟飞……
就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他就跑了。
老唐大人微微点头,继续他的问题,“如此说来,你探查的功夫很厉害了,在益州城偷盗时一直得手,华阳县令几次都抓你不住,那在茂州时,怎么会一次就被发现了?”
老唐大人微微倾身,问道:“你偷的是谁家?”
巴菩一愣后道:“偷的是楚家,他家是茂州有名的富户,他家儿子娶的还是茂州刺史的女儿呢,这样的人家钱不少。”
老唐大人不动声色的问,“那为什么不去偷汪刺史?”
巴菩:“……刺史府里有兵丁巡逻,我又不傻,去偷楚家就行了。”
老唐大人微微点头,问道:“顺利吗?”
巴菩迟疑道:“顺利吧,我一进去就摸到了一个院子,可惜找不到金银,只找到一个妆盒,里面有许多珠宝首饰,我便全拿了。”
老唐大人:“浅夜偷的?”
巴菩点头,“白天容易被人看见,深夜他们家巡逻的家丁反倒多起来,所以就浅夜入内偷了。”
不过这位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巴菩抬头看向老唐大人,以前可没有那个官儿这样问他。
老唐大人问,“进去后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没看到什么啊,那会儿他们家多数在正院那里共享天伦,我去的院子都没几个下人,悄悄的避过就进去偷了。”
老唐大人盯着他问,“既然没人发现,你又怎么会被抓到?”
“我是去当铺时被发现的。”
老唐大人挑了挑嘴唇道:“你当的是什么东西?”
“一根银钗。”
“银钗可直接在银楼换成银子,你为何要去当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