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宝点头,直接指着远处正给人卖汤水饭菜的周大郎和周二郎道:“喏,那是我大哥和二哥,这是我四哥。”
傅县令看了一眼,他来过好几次河坝了,自然知道这里有人做生意,他不太在意,但还是有些高兴,高兴于他们家的人丁兴旺。
因为人口也是县令的考评之一,他笑眯眯的问,“你有几个兄弟?”
“六个!”
傅县令赞许,“不错,不错,你爹能有六个儿子,若你哥哥们也都能生六个就好了。”
满宝想了一下,微微瞪大眼睛,“那我家得要多少房子才住得下啊?”
白善宝也抱着肚子哈哈大笑,“到时候你连人都认不全。”
满宝争辩道:“我记性可好啦,村里的人这么多我都能全部记住,怎么会认不全?”
傅县令:……为什么话题突然歪到了这里?
他轻咳一声,重新问满宝,“你知道怎么修筑河坝?”
“知道一点吧,”满宝实事求是的道:“那现在这儿不是建着吗,建堤坝就是用木头,石头和泥建一个倾斜能放水和拦水的墙。”
傅县令笑眯眯的点头,“这倒也没错。”
他以为满宝是看了在建的堤坝后总结出来的,他不再关注两个孩子的童言童语,但他身后的县丞却忍不住问道:“为何是倾斜的呢?”
“因为可以卸力呀。”满宝刚听科科提起过,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根据实际情况计算倾斜度,以最大的阻挡水力,避免堤坝被冲垮。
满宝以自己的理解告诉县丞,“一根棍子这么立着,好高好高的水冲下来,它可能就断了,但如果它是这么斜插着,好高好高的水冲下来,可能就从它身上流下去了,棍子还是斜插着。”
县丞惊讶,连县令都忍不住回过头来看满宝,问道:“这话谁跟你说的?”
满宝想了想道:“道理是我朋友告诉我的,但话是我想的,我觉得我想得对呀。”
他们偷偷的去芦苇丛里玩儿,插在泥里的棍子,只要风一大,直插的总比斜插的要先倒,不过这话她是不会告诉大人的,因为她和白善宝可是出了很多很多好吃的才收买了看着他们的小伙伴,不让告诉大人呢。
一直如影随形,默默地看着他们玩耍的大吉:……我也是大人!
傅县令惊讶于满宝的聪慧,不过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毕竟是个女娃,反倒是一旁的白善宝让他很关注。
白善宝也有话和傅县令说,他拉了拉满宝的袖子,当着众人的面就附耳到她耳边说悄悄话。
他以为的悄悄话,但声音一点儿也不低,大家又站得近,于是都听到了。
白善宝道:“把我们写的文章给县令看吧。”
满宝道:“还没写完呢,先生说还不能见人。”
白善宝不乐意了,道:“都一年了,要写多久啊,我觉得写得很好了,而且现在能给县令看,以后我们不一定能碰到县令了。”
说到这里,白善宝已经不趴在满宝耳边说悄悄话了,而是当着众人的面光明正大的和满宝商量。
满宝也没发现不对,理直气壮的道:“不要紧,等写出来,先生说可以了,我就让我的朋友给县令送去。”
白善宝好奇,“你朋友认识县令?”
傅县令也很好奇。
满宝点头道:“认识啊,县令是她爹。”
县丞和主簿等人看向傅县令。
傅县令:……
白善宝坚持,“我觉得写得很好了。”
“先生说还不够好,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来看劳丁修筑堤坝了。”
第151章 文稿
“先生要求太高了,不然你说哪儿没写好?”
“我要是知道,我就马上改好了,还能来这里吗?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来的呀,等找到哪儿不好了就改过来。”
但满宝显然说服不了白善宝,俩孩子越说火气越大,当着一群大人的面就吵起来,最后白善宝怒道:“那你把我写的那部分还给我,我不跟你一起写了。”
“还就还,我还不想跟你一起写呢。”满宝把胸前挂的布挎包扯过来,这是何氏用积攒的碎布按照她说的又做了一个,这个要大很多,可以装很多东西,比小书箱还要方便。
满宝打开挎包,从里面掏出一叠厚厚的纸,很干脆的展开,把白善宝写的那些纸找出来。
但这篇文章是他们一起合写的,有时候满宝念,白善宝写,他写累了,就换成白善宝思考,念给满宝写。
所以俩人写的东一张西一张,合起来还能勉强算是一篇文章,分开来就啥都不是了。
但满宝和白善宝显然一点儿也不在意,而且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吵架了,俩人很熟练的把稿纸都放到地上,然后你一张我一张的抽走,有好几张纸上有俩人共同的笔迹。
都是满宝写累了白善宝接笔,或是白善宝写累了满宝接笔。俩人也很干脆,你一张我一张的分了,轮到最后一张时,满宝的小胖手先按在了纸上。
白善宝叫道:“上次吵架就是你拿的这张,这次轮到我了。”
满宝道:“这上面我写的最多,你才写了三行字,本来就该我拿的。”
眼见着俩孩子为了一张纸都快要打起来了,傅县令忍不住开口,“给我看看。”
俩孩子一起抬头,惊讶的发现,呀,原来县令就在这里呀。
傅县令:……
众人忍住笑。
然后满宝和白善宝重新将稿子整理好,自从吵过几次架,分过几次稿子后,他们就学乖了,在稿子的底部写上数字,这样都不用看,直接就能按页数把它们整理好。
白善宝把整理好的稿子给傅县令看,眼巴巴的看着他,“县令,我们写的很好吧?”
刚开始读书没两年的孩子写出来的文章能好到哪里去?
通篇都是童言稚语,直白得不得了,并没有什么行文的美感,但却有内容。
其实这是一篇建议县衙为服役的劳丁提供足量的热水饭菜的文章,文中先是说了服役的劳丁有多辛苦,当然没有华丽的辞藻,文字还直白,还带着孩子气的话,直白的写到:“他们好可怜的。”
傅县令:……
但文中并不只有这样的语言,最主要的是,它详细的举出事例表明了这些劳丁是如何可怜的。
谁家里有几个人,家境如何,因为要服役,家里如何如何,每天早上吃什么,吃多少,中午和晚上各自的食物和量也都一一列举出来,县衙午晚提供的食物也都列了出来,显然,这不是凭空写出来的文章,而是调查取证过后写的。
看这童言稚语,显然还感同身受。
傅县令的官是考出来的,他当然知道写好一篇文章的要点是什么,可以说,这篇文章除了没有文采以外,其他的要点全都具备了。
而如果写这篇文章的是两个未满七岁的孩子,那最后的那个缺点也不重要了。
傅县令目中闪过惊喜,他低头看着身前的两个孩子,又看了一眼文章,他叠起来收好,问道:“这篇文章能送给我吗?”
满宝问,“县令大人,你觉得我们写得好吗?”
傅县令就摸着胡子赞道:“写得不错。”
满宝高兴起来,高兴之余又有些惋惜,“那县衙什么时候给劳丁们准备饭菜,每人可以吃多少,是连早饭一起准备吗,可以吃饱吗?我有数据的,县令大人,你要不要?”
傅县令张大了嘴巴,他啥时候说过要给他们准备饭菜了?
看一眼手里的文稿,明白过来,他轻咳一声,他明明表达的是文章写得好,没说……
好吧,对方还是孩子,问的问题有歧义,他的回答也有歧义。
文章是写得不错,但想让他给服役的劳丁准备足够的热水饭菜是不可能的,因为县衙中没有这一项预算。
现在服役的支出都是有先例的,如果他加大投入,那钱从哪里来?
可对着两双亮晶晶的眼睛,傅县令发现轻咳过后不知道该怎么说。
县丞却笑着接话,“小姑娘,刚才你不是说那周家的摊位是你家的吗?”
满宝点头,“是啊。”
“如果县衙给劳丁们提供了热饭热菜,那你家的东西不就卖不出去了吗?”
满宝叹息道:“是啊。”
“那你还希望县衙给劳丁们提供热饭热菜吗?”
“当然呀,”满宝道:“虽然有些可惜,但这是好事呀,就像我那么喜欢吃鱼,之前每天都盼着河坝破了,这样我们每天都能下河捞鱼吃了,但我爹说了,要是河坝不修好,来年入夏下大雨,河水有可能把我们家的庄稼全淹了,说不定把我都淹了,所以虽然可惜,但还是修坝吧。”
傅县令与众人:……
小半天的功夫,他们不止一次的听他们说河坝破的事了。
县丞看向白善宝,问道:“小郎君也这样认为吗?”
白善宝道:“是呀,就是挣钱而已嘛,不能卖饭菜挣钱,那可以卖其他的东西挣钱呀。”
夏天的时候,一到下学时间两个孩子就往外跑,庄先生想给他们开小灶都招不到人,后来他留意了一下,发现俩孩子是冒着大太阳去拔积雪草,一问才知道,他们打算晒干了卖给济世堂,满宝问过郑掌柜,积雪草有些不够用,所以要另外收购一些。
当时庄先生就给他们讲了钝刀子砍树和磨刀砍树的故事,告诉俩孩子,磨刀不误砍柴工,而他们读书就和磨刀一样,要想将来挣到足够多的钱,如今还是该以读书为主,因为读好了书,钱财自来。
加上科科传授给满宝的知识,满宝也和白善宝说过,所以俩孩子经过郑重的商议,都觉得世上挣钱的法子有很多,他们不必着急。
所以此时两个孩子都能自信的和傅县令和县丞道:“世上挣钱的法子那么多呢,而且也不是所有劳丁都会买饭食吃的,不买的人只能喝冷水,吃冷饼,多可怜呀。”
第152章 作业
傅县令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但还是道:“县衙不宽裕,如今给劳丁们的饭食是循旧例,要想改制,恐怕不容易。”
满宝皱着自己的小眉毛,觉得怎么会难呢,不就是挣钱吗?而且大家也没吃多少呀。
满宝张嘴就要说话,县丞突然开口问白善宝,“小郎君叫什么名字?”
满宝便暂时闭上嘴巴,娘亲说过,别人说话时要等人说完了再开口,插话是无礼的行为。
白善宝挺了自己的小胸膛道:“我叫白善。”
“白?”傅县令笑问,“七里村的白立是你什么人?”
白善宝愣了一下道:“那是我伯父。”
“咦,白立还有兄弟?”
白善宝便道:“我父亲与伯父是堂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