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跟着胡太监,从高达百尺的应天门进了紫微城,便见眼前一片宽阔宏伟的广场,出现在应天门和建元门之间。站在这广场上,远看着四周高大森严的宫墙,令人顿感自身的渺小,和皇权的高不可攀!
但在陆云看来,这里的一砖一石却是那样的熟悉,父皇曾经带他在这广场上纵马,吓得他小脸煞白,使劲缩在父皇宽阔的胸膛前。还曾经牵着他的小手,在广场中央,那条汉白玉铺就、雕龙砌凤的御道上走过,为他讲解这座宫殿的历史……
十年过去了,自己又站在这座广场上,却再也看不到那在骏马上驰骋的父皇,再也不能靠近那条只有天子才能踏足的御道了……
“别发呆了,快走呀。”胡太监看他出神,以为是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催促一声道:“别东张西望的,成何体统。”
陆云点点头,再深深看一眼御道上的海水江牙,便收回了目光,跟着胡太监从御道旁边的青石路穿过了广场,走进建元门。十年前,这里还叫乾元门来着……
过了建元门,便是皇宫正殿建元殿了,陆云跟着胡太监从建元殿的西门街穿过乾朝,便到了后宫。后宫的正门便是长乐门,此时长乐门前的横街上已是车马如龙,数不清的马车、仪仗,上千名禁卫、宦官,已经整装待发,只等宫中贵人的车马出来。
虽然人马众多,横街上却是一片安静。所有人各安其位、目不斜视,更没有人敢交头接耳,让人不禁震撼于皇家的森严气度……
胡太监的言行也小心多了,带着陆云到了最西头几辆马车旁,先跟负责的宦官小声交代几句,又转头对陆云轻声道:“打现在起,凡事听这位马公公的。”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云向那姓马的宦官拱了拱手,马太监摆摆手,压低声道:“赶紧上车待着去,什么话等到了地头再说。”
陆云便被马太监塞上了一辆马车,车厢里已经坐了五个人,都穿着整齐的官袍,看上去最年轻的也得三十多岁。看到他进来,五个官员给他让出个地方,陆云跪坐下来,原本就不宽敞的车厢,一下子更加拥挤了。
几个官员神情严肃,正襟危坐,没有互相交谈的意思。见没人搭理自己,陆云暗暗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没营养的寒暄。于是他也乐得清净,索性开始闭目养神。
陆云自幼打坐练功,静坐的本事自然非常人可及,不知不觉大半个时辰过去,当他重新睁眼,发现马车还是纹丝不动。旁边的几个官员已是汗流浃背,早没了一开始的官体,都在那里不断地抹汗扇风。也开始小声交谈起来……
“怎么还不走,这都等了多久了?”
“得等陛下、皇后、众嫔妃、皇子出来呀,中午前能出发就不错了。”一名年长的官员,解开了官袍的前襟,一边抹汗一边叹气道:“旁人都以为伴驾是多大的荣耀,殊不知有多遭罪……”
几名官员一听此人已经不是头一次伴驾,忙纷纷请教起来。原来那名年长的官员姓秦,乃是秘书省的一名秘书郎,皇帝每次出行,秘书省都会派人随侍,以备皇帝查阅典籍、咨询古今。他已经跟着皇帝出巡好几次了。
这位秦姓秘书郎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陆云等人道:“虽然陛下让你们伴驾,但并一定会召见。哪天想起来了,会把你们中的一个叫过去聊聊,想不起来,你们就白跑一趟,所以要抱一颗平常心,不要期望太高。”
“啊!”陆云对此早有准备,但那几个官员显然十分吃惊。“好容易伴驾一次,连陛下都见不着算怎么回事儿。”
“总之,看造化了……”姓秦的官员叹了口气,但让人总觉得有些幸灾乐祸。
又过了整整半个时辰,太阳已经老高,外头才响起隆隆的车马声,过了好一会儿,他们这辆马车终于缓缓启动,向邙山避暑宫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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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暑宫位于洛阳城外的邙山翠云峰,距离紫微宫只有六七里路程,换成普通人步行,也用不了一时半会就到。但初始帝出巡的排场实在太大,仅马车就有上千辆,随行的禁卫、宦官、宫女近万人,出城时还有两万全副武装的羽林军加入了队伍,浩浩荡荡一行人,一直折腾到日薄西山,才到了翠云峰。
这时马车停下,帝后嫔妃皇子乘坐御辇抬轿上山,其余人自然是步行了。快要被闷死在马车里的众官员,此刻如蒙大赦,纷纷整理好官袍,下车舒展下酸痛的筋骨。
陆云也跟着下车,此时日落西山,暑气渐消,他深吸一口郊外清爽的空气,抬头眺望着翠云峰上的避暑宫。只见这座行宫倚山势而筑,鳞次栉比的楼台馆殿遍布翠云峰上下,规模宏大、富丽堂皇,令人瞠目结舌。
除了遍布山上山下的建筑,翠云峰外还有数丈高的缭墙环绕,缭墙上箭垛、望哨齐备,有无数官兵守备其上,任何敢靠近这座避暑宫的不速之客,都会立即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陆云依稀记得,自己年幼时,也曾随父母来此避暑,但当时的避暑宫,只局限于山顶的一丛建筑,远远没有今日山上山下楼阁林立的规模,更没有这道缭墙和这么森严的戒备。
他和那五名官员在山下等了很久,直到天黑才跟着那马太监进了宫门,在半山腰的一处院落安顿下来。陆云和五名官员睡一间屋,住的是竟然是大通铺……非但陆云,那些官员也从没像这样几个人挤在一张矮榻上,全都面露愁容。
那姓秦的秘书郎却安之若素,对他们笑道:“这已经不错了,有一年十来个人在一个屋里,榻上躺不下,只能睡地上……”
“我看这避暑宫,宫殿何止千所,怎么会住的如此局促?”一名官员不解问道。
“想什么呢?千间万间那也是陛下住的,咱们这些臣仆,有个地方容身就行了。”姓秦的官员有些阴阳怪气的笑道:“当然,你要是高官显贵,自然会有单间住。要是各阀阀主来了,还会有单独的宫院呢,可惜你不是……”
“哎……”几名官员被姓秦的打击的不轻,加上又困又乏,再没了说话的兴致,纷纷倒头睡下。
一夜无话,第二天陆云早早起来,便在避暑宫里转悠起来。
避暑宫虽然是行宫,同样遵循着前廷后宫的规制,皇帝和嫔妃住在山顶的内宫,成年的皇子、随行大臣、侍卫则在半山腰的外宫居住。当然,那些皇子都住在独立的宫院之内,闲杂人等是不能靠近的。
昨夜上山时天黑看不真切,今日陆云才发现这里虽然是皇帝在郊外的避暑宫阙,但殿宇的繁华并不啻于大内的紫微宫,只见千门万户、楼檐围廊、殿宇台阁,层层密合无际,让人稍不留神就会迷失其间。
陆云在外宫的高门回廊间穿梭,不时看到有执事宦官来往不断,也有当值的侍卫不时过来盘查,陆云拿出入宫时,马太监给他的腰牌,那些侍卫便放行了,不过还是嘱咐他,千万不要靠近几位皇子的宫院,以免冲撞了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