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们听了齐恬所说冥尊洞境中的情形, 心里细细琢磨, 那获取岩骨轮回乳的几样设计, 非得要几个人同心合作才成,当中任何一个人起了别的心思, 这事儿就成不了。可偏偏又是这么大的好处,又把那近宝的人限得无力还手,这时候上头那能动弹的, 有几个能忍住心思的?毕竟这一滴神露, 就是一级破阶呀!
来回来去想了,七宗主叹道:“师兄所言甚是,若是换了我那几个不肖的,只怕也是同天圣门他们一样的了局。”
门主道:“这却不是他们的错。”
七宗主苦笑一声, 皱眉想了会儿,又道:“我觉着……今日我们所议之事,倒不急着向门里的弟子们宣讲。该做什么, 指个旁的什么由头让他们去做就好。至于修路对错,还有门中的往事,不如先不说为好。”
四宗主看他一眼:“嗬,平常就属你最宝贝你那徒弟, 这会儿倒先防范起来了?”
七宗主撇撇嘴:“你看,幸好我先想到了!”说着伸出指头来比划道, “头一个, 之前咱们那‘引灵阵’是已经找出来了, 谁知道别的不要紧的地方还有没有?再一个, 那法阵总不会也是那位老人家亲自动手一处处安放的吧?那又是什么人放进来的?三一个,咱们如今听了师兄的话,能转过弯来,那是因为咱们打头是听着那些过来的,可小的这批可不是这么长起来的,说来也是咱们自己造的孽,所以只好慢慢来。先让他们看到看懂了实情,再慢慢往路上引,才能保万全。”
门主听了缓缓点头,四宗主不说话,三宗主也赞成道:“由来这‘定念’是最难改的,更何况当日都是咱们信誓旦旦说要如何如何改,如何如何同天圣门承天门他们一般……如今直说那时候说错了,只怕也……”
四宗主道:“只怕也难说出口。别说咱们说不出口,就是咱们说了,他们也得想,那这回会不会也错了?”
七宗主道:“就是这个道理了。”
于是众人商议之后的行事,至于由头就十分简单了,反正如今正“穷”,这“穷”了吃不上足够的丹丸,往引灵上头使使劲也无可厚非。尤其以神灵法开路,引着他们往丹丸、法阵、灵符上去,先奔着灵石去了,走深了自然知道好歹,那时候再说修路的事儿就水到渠成了。
“得,你们可省心了。”七宗主看着二宗的几个不由得有点冒酸气。
鹿依笑道:“您是没看到咱们大师兄使的那些劲儿。可惜他没能明白您说的‘顺势而为’,只在那里使蛮力,却是有点事倍功半的意思。”
七宗主听了默默一会儿,才道:“寻常子弟聪明点儿是好事,这一宗大师兄,顶门立户的人,还就得敢‘费力’才成呐!”
门主宗主听了这话都点头,看来是心有戚戚。
等都散了,门主送了众人离开,自站在外坪上往远处看,心里五味杂陈。一个人要认错可不容易,尤其坐上了高位,就更难了。这回说之前所坚持之事错了,那下回再号令时,底下的人是不是就得掂量掂量了?可眼前这个错,必须得认。
站在这里,他又忍不住想起了当日在半空里看炼岛众生的情状,从“有别”来说,或者可把他们视作蝼蚁,可从“共性”来说,他们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修界众生的缩影?
大难临头却因“认知”所限,反看不到灾祸的来处,眼睛只盯着常日里看惯的东西,忙着打一下恨的,拖一把有怨的,舍不得没带走的,放不下牵挂的……可真的天塌地陷之时,这些又值个什么?
而如今的凌霄界,是不是也到了天塌地陷之时了?
太师祖说了,警世钟是不会错的。且警世钟这回响了九下,那是为“天下大祸”示警的。
然最可怕的是,大家静等了几个月,却并没有见到什么灾祸的征兆。也没听到任何有关大难的讯息传来。
于是绝大多数人都松了口气,天圣门几家特地跑上门来看了,无非是想确定一下警世钟已经“不准”了。
但是,如果警世钟没错呢?
天下大祸,而界中这许多大门派,手里多少顶级法宝,却未得半寸讯息,这说明什么?说明大祸将至,而这些人都一无所知,包括自己。
再想想看,从前就说界中灵气稀薄,许多地方种不活灵植,需得选定点,再辅以法阵方成。可如今呢?看上去借助“浮空药园”似乎终于摆脱了从前地域灵气的种种限制,事实上却几乎已经没有地方可以种植常规的灵植灵药了。
一个连灵植都活不了的地方,又怎么称灵界,又怎么能支撑起修灵之人?
更别说那些浮空药园出来的丹丸,其所蕴灵力,可称“虚有其表”。看着是灵力,实则施用困难,同从前的丹丸灵力已经大大不同了,更别说与引灵灵力相比。
而这样的灵力沉积在灵脉中,之后又会生出什么样的事故,可就没人知道了。
相对而言,引灵修炼却是一宗行了数万年的修法,却不比这吃了千把年论盛行只四五百年的丹丸靠谱?
尤其自家门中二宗一枝忽然兴起,太师祖也日渐好转,又有一个满身蹊跷的异界小师祖……这其中是不是暗合了什么大势起运?
也许,接下来,该天地门上场了……门主心里默默想道。
自从门里的警世钟响过,几个大门派又陆续派了人来,天地门的弟子就盼着自家能和承天门达成和解,最好再一起合作点什么买卖,早点摆脱这噩梦般的“穷苦”生活。
谁知道那承天门好像是特地跑来同天圣门吵架的,并没有上门示好的意思,又听说当时他们都想去看门里的大钟,结果被门主拒绝了,这就错过了一回搞好关系的机会,往后,自然都没了下文。
“我说门主也太古板了,那钟而已,给他们看看就看看,怕什么的!”有弟子摸一摸自己空空的储物囊,忍不住抱怨道。
“就是啊,再说那钟说是示警的,响了就要大祸临头。结果你看,这都过去几个月了,什么也没有啊!要我说,还不如让他们看看,没准还能看出来到底是哪儿坏了。”
“多好的机会!承天门都上门来了!要是能和好,也不用现在这样了……”
“说实话,门主如今可不如从前有魄力了。”
“嗐,在高位上待久了都这样,不想低头呗,怕损了自己的威严。”
“他们倒是威严了,咱们可就受苦咯!”
门主往万古宗去的时候,没使法诀,就这么匿着踪从门中弟子间漫步走过。各样声音,一句不落都听进了耳朵里。
他也不生气,因为当年他就是这么想的,——所有阻碍我挣灵石买丹丸换法器的人和行为,都不可原谅,都是犯傻,都是眼界不够,都是能力不足,都是看不明白这世上的道理!
所以他一边听一边提醒自己,——现在的自己,有没有什么自觉“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地方?
万古宗里,太师祖还在那老地方坐着。
门主上前行了礼,说过几件内外大事,又道:“晚辈想让之前搬去前山的一些宗门,再搬回来,您看行不行?”
太师祖笑笑:“你自做主就好。”
门主不太好意思:“就怕扰了您清修。”
太师祖摇头道:“无妨,这本来就是门里的常例。”
等门主兴匆匆去了,齐恬问自家师尊:“门主搬地方怎么还要来问您的意见?”这往后要弄成习惯了可不好,师尊可管不了那么多杂事。
师尊一指外头,点了几处道:“你看,从前门中的宗门大殿是安放在这几处的,可看出什么来了?”
齐恬扫了一眼,狐疑道:“怎么……都绕着圈?围得跟颗螺蛳似的!”
师尊笑了:“不错,中间就是咱们这一块,再往上去就得住元婴老祖了。”
齐恬再一想自己从前去过的小门主的屋子,确实也在这螺蛳的内圈上,不禁皱眉道:“这……这元婴老祖住的地方可不怎么好啊……”
那上头翻过去就是风谷,另一边是冥雷涧,也没块像样的草木,常年罡风冥雷不息之处,还不如自家这山谷,好歹清幽。
师尊笑道:“正是那地方寻常住不得,所以才给元婴老祖住。”
齐恬听了一愣,这似乎与如今世间常理大大不同。
师尊又道:“‘祖师通天,弟子沐灵’这样的住法,也是为了让门中弟子能沾沾老祖们修炼的好处。”
齐恬听这话忽然想起了当日师尊突破时,天上降下来的灵能,还有因之破阶的離宗子弟们。心里渐渐升起了一种说不清的感动和安稳,良久,方道:“咱们的修路和他们的修路实在太不一样了……”
引灵修炼的等级越高越能庇佑追随的弟子,越无求于世反能泽被万物;而靠丹丸升级的,越到后来所需的灵力量越大,就越需要外界的供给,甚至不得不采取掠夺和欺骗的手段,没办法,毕竟外物的资源总是有限的。
“这可差太多了……”齐恬越想越感慨。
没过几日,从前为着“进出便利”搬去了山门附近的宗门和一些殿宇,都陆陆续续搬回了旧址。
齐恬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正疑惑那些人是不是也想通了什么,令雨过来时告诉她道:“哪儿能呢!是因为这边的灵气浓郁,能种许多灵植,还省了法阵。宗主们回去一说,都恨不得连夜就过来抢地盘了。幸好从前都有定界的,要不然可得闹一阵子了。”
“这里灵气很丰沛?”齐恬喃喃道。
令雨一笑:“别怕,你们的地界没人敢占。”
齐恬忽然想起了当日师尊引来的灵能雨,看来不止是人得好处,连水土都能!
只是如今师尊突破的事情只有齐恬师徒和门主知道,门主的意思,师尊身份特殊,最好不要声张。所以眼下齐恬是满肚子的话想说,却也只好咽了,留自己私下慢慢琢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