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引灵到了自有天灵之后, 就能炼化丹丸的灵力, 那二力之害可解不说, 只怕个人实力也将大大提升。
门主在筑基期间,满心的门派大事, 起初是想劝说当时的门主改弦更张,别再抱着从前的那一套不放,炼岛开起来, 丹丸吃起来, 好让门中弟子快些升级,门派实力自然也能水涨船高;后来见前门主冥顽不灵,便不得不走上了夺权之路,事成之后, 立马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在他的努力下,天地门也确实越来越“像”一个修仙门派了。
不过, 时至今日,他再回头看时,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多了。
从前许多门中的重要记录,身为宗主的他是没资格看的, 后来升任门主,一心革新, 对那些陈年旧事也没什么兴趣, 便也没去翻看。
结果忽然就出了个太师祖, 闹得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他也不得不从故纸堆里找事由来历,谁知道这一翻却翻出了许多故事来。
若说讲经堂里的许多“记录”还可疑为“传说”的话,这门主阁里历代门主的手迹总没有胡说八道的道理,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些古灵符、古法器之类的实物。最让他不解的是,里头许多灵符灵器,他连其中的炼制道理都看不明白,自然也不敢贸然施用。好容易复制一两个出来,一使也全然不是那个道理。
还有一个让他心惊的,就是其中一些往事的记录。所述的筑基或者金丹层级当日的事迹,换了他们今日的同级修为来,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别的不说,只说金丹能“灵解风雷”,筑基能“撮灵成火”,这怎么可能?灵力只是灵力而已,没有战诀根本不成事,而战诀只有对战的,哪有解化天地之力的道理?更别说这各人灵彩儿不同,那兰彩儿青彩儿的怎么可能施“火”?可在宗门记录上,许多类似这样神乎其神的记载,且根本就没提灵彩儿什么事儿。
还有,从前他便知道,天地门里有许多殿宇,都是先祖们所制的炼器。还是筑基时候,知道这些基本都是出自金丹、元婴之手,也不以为意,只以为升了金丹之后自然就有这番能耐。可等到自己升了金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炼制这些器物的能力,甚至连里头的妙处用意都无法深入体会。
如“大歇”这一处弟子休息之地,人在其中时,灵力的回复就会变快,同时有凝神定心之效,这效果比寻常九鼎门的上品丹丸还好些。可这究竟是怎么炼制的,才能具备这样的效果,他,堂堂天地门门主,金丹修士,却全然摸不着头脑。
在如今的凌霄界中,这样明显的“效果”都是同可见的“东西”联系在一起的,宁神或者回灵,要么就是丹丸,要么就是法阵,或者有些灵符能起一阵子的效果。但是像自家门中这样一处屋宇,不假它物、无需耗费,岁岁年年效力不息的,他真没在别处见过。
让他疑惑的事儿越来越多:太师祖不过筑基的层级却能有四五百年的寿元;宗里守着一个价值不菲的药园子却有个谁也打不开的法阵护着;用了几百年的择宗仪式忽然遇上了正版的,立马被秒成了渣;还有自己师兄弟几个不管是筑基也好金丹也罢,都是无声无息就成了,结果下一辈里头一个筑基的就天现异象,还是个炼岛出身的二宗弟子……再有再有,自己一直看不上的引灵修路,却直接修出了三四个大圆满,反倒是这头几个宗丹丸吃了不少却一直就那俩……
“是不是……是不是我错了?”门主忍不住自问。
没过几天,宗主们就一脸懵地接到了门主的明令,——恢复门中弟子秘境修炼相关规定,恢复讲经堂课业考核安排,恢复宗主轮值讲经旧例……
“师兄,”七宗主被其他几个推了出来,过来打听消息,“这是怎么个意思?”
刚接到明令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老门主“复辟”了,这些不都是当年大家恨得咬牙切齿的东西么,好容易废除了,这老兄怎么又给捞回来了?!
门主心里也很是纠结,许多事情是有权限的,宗主们并不能知晓,所以许多事儿他没法告诉他们。再一个,大家如今都一心信真了服丹升级的好处,而自己这里,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硬证据。
想了半天,斟酌着对七宗主道:“你看看如今二宗的,他们就是在秘境中引灵修炼的,升级速度却并不比我们那里的慢,还有刚筑基的这位,也是引灵的……”
“嗐!”七宗主道,“我就知道您恐怕是一时拐不过弯来了!这出一个筑基的又有什么可说处,从前木言和全东不也是筑基修士?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啊!再说真要论起这个来,那最厉害的还是您,难道这还不能说明谁对谁错?又说各宗,那就更不对了!您只看大圆满到筑基的,这可不对,再看看底下三到五级的呢?二宗那速度哪里赶得上!”
门主道:“那筑基的异象又怎么说?”
七宗主道:“这里头或者有什么咱们不知的讲究……不过这异象不异象的管什么事儿?难道有异象的筑基就能比旁的筑基厉害了?您可不能被这些面上的事儿迷了眼呐!”
如此一样样说下去,门主说齐恬等人的古灵符丹术,七宗主就说这些话未必可信,毕竟修炼的机缘谁也不会随便告诉旁人,尤其二宗同大家向来不是一条心的;门主说从前记录中的许多事迹,如今相同层级的都办不到,七宗主就说这都是世事不同的缘故,恐是界中灵气稀薄所致,且这也不是天地门一处如此,“若要同上古的传说比起来,他们那时候的金丹就能移山填海了,只怕如今天圣门的长老也做不到吧?”……
反正是他有来言,七宗主就有去语,最后七宗主语重心长劝门主道:“您可千万别让人三两句说散了心,您不记得了?那时候师叔就是禁着我们服丹丸的,结果呢?他自己倒偷偷没少吃!这还不明摆着么?难道您说的那些事儿,他就没想过?
“退一万步说,就算二宗的修法也有些用处,但是那用处毕竟有限……若果然他们的修路才是正道,那怎么元婴大能都没出在咱们这儿呢?是不是?您现在金丹了,该为升元婴的资源想辙的时候,可千万别走岔了路,要不然,到时候只怕追悔莫及啊!”
门主看看七宗主,苦笑起来,缓缓点头。
七宗主也笑了:“明白过来了?你看看,这些话当日还都是你同我说过的呢!是不是?”
门主呵呵乐了起来,最后道:“明令已经发下去了,我也不撤回了,只是不做硬性的规定,看各人吧。”
七宗主点点头:“这些都是小事,要紧是您心里得明白。”
门主看着这位一直同自己并肩作战的师弟,渐渐的,好像看到了当日的自己。当日掌门师叔把自己叫到了门主阁中,同自己分说那一条条规矩推行的用意时,自己就是这样一条条有理有据地给驳回去的。
最后掌门师叔也是这样苦笑着送自己走的。
那时候觉得这么明白的道理,怎么门主就想不明白呢?现在觉得这么明白的道理,为什么自己就没法儿让人信真呢?
真是世事流转,自己的行事想法却同当日的老门主越来越像了……只因为所知所悟所想都越来越接近,而面临的困境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门主心里现在很清楚了,二宗的修路是对的。但是这一路有致命的弱点,——慢。它的“对”恐怕要到八级九级、甚至筑基之后才能显现出来,但是丹丸增速的世道,恐怕没几个人能坚持引灵到这个阶段,更何况边上还有别的门派虎视眈眈。
天地门能幸存至今,靠的可不是这几个筑基修士一两个金丹的“实力”,而是无物可图的“无用”。
如果天地门有摩宇门的法阵或者天印门的灵符,那只怕也早就烟消云散了。正是天地门只有几个不怎么起眼的人,和一块空招牌,不值当人家动手,才能延续到如今。
但是,接下来,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了?
这回弟子筑基,天现异象,恐怕就已经引起人注意。二宗还有好几个大圆满呢,这要三五年间接连筑基了,那天地门恐怕就藏不住了……但是也没有拦着孩子,不让破阶升级、不让筑基的道理吧?
到时候初生牛犊引人注目,是新生之力,却又不是豪门对手,那时候,又怎么办?
能护住他们的,也只有自己这些人了!
一念至此,门主忽然怔住了,他好像明白了当日师叔不让他们服食丹丸,自己却照吃不误的原因……
后山半山上,新宗主也正挠头。
“看来短时间内还真的只能把他们圈在阵里……不能叫他们同外头接触太多,万一被人说晕了,以为咱们克扣他们丹丸呢,那就好事成坏事了!”
枭松道:“要不同他们实话实说?”
令雨失笑:“你自己知道自己说的是实话,人家难道就真的会当实话去听了?”
齐恬也道:“若真的让他们看看如今世上的样子,明明大门派都是在吃丹丸升级的,咱们非说引灵才是正路,要换了你,你信谁的?”
令雨道:“尤其丹丸一瓶子下去就能到二级,引灵恐怕不知道得多久,几个人能耐得住这性子。”
枭松叹道:“也是,这就只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所以大阵不能撤,不止不能撤,还得加固!
之后大伙儿再接着商量里面的事务安排,一条条定下来,又推演,再修改,忙得不亦乐乎。
新宗主却陷入了迷惘:“我不是为了能让他们重获自由才争到了现在吗?结果还得圈起来,还得关着,或者还得骗……”
齐恬抽空安慰她一句:“没事,没事,暂时的,暂时的。”
鹿依无语,看他们又定了些条目后忍不住哀叹:“这,这不是同从前一样了嘛!又是规矩又是考核的,这哪里还有好日子过!”痛苦揉脸,“这不是变成我最烦的样儿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