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的小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瞧她衣着普通,台阶下两个护卫也很平常,一眼就分辨出她不是高官侯爵家的小姐,瞥眼道:“哪里来的小姑娘,侍郎大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赶紧离开,别挡在这儿。”
“我有事要同侍郎大人商谈,这是扬州府尹的推荐信,还请您行个方便。”玉黎清从袖中掏出信来,双手呈过去。
那小官连看都没看一眼,抬手打掉了她手上的信。
不耐烦道:“什么信不信的,说了不让进就是不行,赶紧离开。”
小姐被人这样冷落,台阶下的护卫猛的冲上去,捡起了信封,站在小官面前凶道:“你在也是当差的,瞧见我们小姐是个弱女子便不好好办事,于理不合吧。”
小官看看他,又看看玉黎清,笑道:“你以为你是王母娘娘啊,你瞧瞧这进进出出的,有一个女子没有,再敢大放厥词,我就让人把你们打出去。”
“你!”护卫气的要往腰上摸匕首。
“别动怒啊。”玉黎清忙上去拦住他,拉着人走下台阶,小声道,“咱们初来乍到,不好跟他硬来,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还以为有了府尹大人的推荐信便能畅行无阻,没想到碰上这样不好好当差的人,连门都进不去,真是晦气。
她劝着护卫,同时自己也开了窍。
兄长好像也是在户部当差,若是请他帮忙,自己应该能进户部吧。
去找江明远,比在这儿跟这个懈怠的小官拉扯要有用的多。
想到方法,她没有犹豫,离了户部大门往另一条街上走去。
身后的小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屑的啐了一口唾沫,慵懒的躺在椅子上,再不理旁事。
两个护卫追在她身后,疑惑道:“小姐,您要去哪儿?”
“去宁远候府。”玉黎清答。
她不知道江昭元如今在哪里任职,只知道江明远是户部的官员,一定能帮到她。
两个护卫隐约猜到了小姐要做什么,跟在她后面问:“宁远侯府在哪儿啊,要不咱们找个人先问问路?”
初来京城,感觉每条路上都站满了人,根本认不得路,小姐却像是很熟悉这里的路似的。
“跟我来就是了。”玉黎清来不及跟他们解释,着急着往侯府赶。
夏日的艳阳将路上灼烤得滚烫,一路走来,脸上都流了汗,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侯府大门。
下午时分最为炎热,站在太阳地下没一会儿,身子就被晒的像煮熟的虾一样红。
玉黎清站在墙边阴影中休息一会儿,这一停,就见侯府门外停下了一辆马车,马车上走下来的绿衣男子,正是她想要找的江明远。
“兄长!”玉黎清提着裙子向他跑过去,小声喊着。
空马车驶向侧门,江明远站在门前听到她的声音,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瞧见了笑意盈盈跑过来的小姑娘。
“清儿,你怎么来梁京了?”江明远一脸惊喜,待她到身前,便抬起一只衣袖替她挡住头顶的阳光。
自从上次一别,已经有九个多月没见了。
先前江昭元回来同他说了自己的打算,他还以为自己下一回再见到玉黎清得是在两人的婚宴上,没想到小姑娘竟然突然从路边冒了出来,怎能不让他惊喜。
少女娇小的身子躲在兄长袖下的影子里,把自己进京的事情跟他简单的说了一遍。
“竟有这样的事。”江明远脸色沉重。
玉黎清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若是个大官不给好脸色也就罢了,不过一个看门的小官都能这样懈怠,真是憋屈。
见到兄长,便忍不住告状说:“崔府尹为我写了推荐信,可是那个守门的小官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是不愿意让我进去。”
越说越可怜,看在不知情的路人眼中,像是小姑娘在同侯爷撒娇似的。
江明远思考了一会儿,拿定了主意,安抚她道:“你别着急,我与户部侍郎相识,你把信件交给我,我会为你安排为侍郎大人见面。”
这一趟果然来对了。
玉黎清面露喜色,小小声答谢道:“多谢兄长。”
江明远轻声道:“但我也只能帮你见到户部侍郎,你家的布匹究竟有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哪儿,还得要你自己去和他细说。”
“嗯,这就足够了。”玉黎清自信的点头,“我带了很多布匹样式来,一定能跟大人解释清楚。”
“你是今日刚到吗?”江明远看看她身后的人。
玉黎清乖巧回答:“今天早上刚到,在客栈安放了行李便出来了。”
看着小姑娘温顺的模样,江明远心中愉悦,自家弟弟可连她的半分乖巧都没有。
既然是未来的弟媳,他作为兄长,也得尽到照顾的责任,便同她说:“都到这儿了,就别回去了。”
“嗯?”玉黎清歪过头看他。
江明远微笑着摸摸她的头,指着门里的侯府道:“家里空房多的是,我让人收拾几间出来安置你的随从,至于你,我带你去看看几间空置的院子,你喜欢哪间,便住哪间。”
面对兄长的好意,玉黎清有些受宠若惊,“这样不太好吧。”
她偷偷绞着手指,不安道:“兄长在户部任职,我家又有事在户部压着,若是被人知道我住在侯府,会不会被人说兄长是徇私?”
若不是今日遇上那个小官,她也没想过来找兄长帮忙。
兄长帮她这一回已经算是念着情分了,她若留宿在侯府,岂不是更给了旁人借题发挥的机会。
身在官场,得事事留心才好。
“你不必担心。”江明远温柔安抚她,“我在户部的官职并不高,就算想徇私帮你也是有心无力。”
“可是……江昭元……”她抬起头来,念着他的名字,不自觉有些脸红。
知晓少女的心思,江明远嘴角勾笑,垂下手来,回过身吩咐她的两个护卫回客栈去把人和行李都带到侯府来。
玉黎清都没有开口拒绝的机会,便被兄长带着往里走。
侯府里与前世所见的模样并无二致,依旧是盛夏时节,宅子里的草木葱茂,少见花朵,与前世最为不同的,便是府里的人多了很多。
前世来时,侯府里的下人都死气沉沉的不敢说话,现在走在路上,能看到远处走过的下人表情生动,互相之间不知在说些什么有趣的事,甚至还有人在偷偷看她。
江明远不知她的心境,只当小姑娘是初到侯府觉得新奇才多瞧两眼。
他陪她一起往里走,说起江昭元来,满心的无奈,“他呀,自从在中书省任职之后,日日忙得不可开交,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回来住了。”
虽然同在侯府,但兄弟二人的职位却是天差地别。
江明远有爵位在身,只在户部任个虚职。
江昭元身为状元,开始被安排去了门下省,给了个五品官,如今不到四个月,不但从门下省调去了中书省,连官职也升了一级,是朝中最为年轻的三品大员,颇受皇帝器重。
玉黎清知道他很能适应官场,心中为他的前途无量感到高兴,却也心疼他日日忙碌,还没长开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呢。
与兄长闲聊着进了后院,趁着四周人少,她小声说。
“兄长,我这回来梁京是想把事情处理完了就回去,不想太大张旗鼓。”
如今朝中与江昭元对立的人数不胜数,总会有人按耐不住会背地里对他出手,若是被他们知道江昭元的未婚妻在京城里,她的安全可就不能保证了。
“我懂了,你放心。”江明远也不想让她卷进朝廷的争斗中,便答应她,暂时隐藏她的身份。
两人一同去看了院子,江明远住的是他从小住到大的院子,江昭元的院子空空荡荡,连服侍的下人都见不到一个。
玉黎清挑好了自己想住的院子,跟着江明远一起往前厅走,走在路上,肚子咕噜一声,格外明显。
她害羞的捂住自己的肚子。
中午的时候没有食欲,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才知道饿。
江明远笑道,“我让人去备饭。”
“可是还没到用晚膳的时辰。”玉黎清低头弱弱道。
好丢人啊,当着兄长的面饿着肚子叫,还要麻烦人家特意为她做一顿。
“无碍。”江明远轻声道,“我也是忙完刚回来,没用午饭,正好和你一起用一些。”
他都这样说了,玉黎清不好再拒绝,便随着他一起用饭。
燥热的季节,人总是会往阴凉的地方走。
傍晚时分,几个丫鬟婆子凑到了后院的树下,闲聊着今日发生的大事——侯府来了一位姑娘,是侯爷亲自领进来的!
“你们瞧见了没,侯爷对那位姑娘可亲近了。”
“就是,还让人把听雨阁收拾出来给她住,那处小楼可是候夫人生前最爱的去处,侯爷向来不让人靠近,竟然让那小姑娘在那住下了。”
“侯爷这个年纪还没有议过亲,会不会是……”
“真要是两情相悦,那也得见过父母下了聘才好私下见面,怎么会孤身前来留宿在侯府,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难不成……是侯爷养在外头的外室?趁着侯府人丁稀少,这会子要登堂入室?”
闲聊在一片震惊中结束,几人捂着嘴巴,纷纷觉得自己看破了事情的真相,担忧着侯府的未来,也担心自己的前程。
午饭用的晚,晚饭便推迟了一个多时辰,用过晚饭后天都已经黑了。
先前住在客栈的护卫也都来了侯府,被安置在客房里,若若则是跟着玉黎清一起住在后院。
站在阁楼的二层上,两面的窗子打开通风,自上而下能瞧见侯府大半的景色,山水楼阁,阁楼下的小树林和青草地,空气中飘来悠悠的青草香,直叫人身心舒畅。
若若一边铺着床一边惊叹:“小姐,侯爷对咱们真好,这小楼又漂亮又清凉,睡在这儿一定很舒服。”
的确很舒服。
玉黎清站在窗边远眺着侯府里的景致,不远处便是江昭元的院子,只是那边漆黑一片,门口连盏灯笼都没点,足以看出他是很久都没回来住了。
他现在是个大忙人,自己若是去见他,会不会给他添麻烦啊。
不成,不能去见他。
给旁人看见,她有危险,江昭元也会分心。
明明在一处却不能相见,她的心就这么悬在半空,想他想的心里发苦,可理智又要克制着自己不能任性。
梁京不是扬州,她在家里可以胡作非为,在梁京就得规规矩矩,连一个不知名的小官都得敬着怕着,不然会给家里惹麻烦。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对若若说:“你收拾好了就去睡吧,我去园子里走走。”
若若在床边站起身,“小姐不让奴婢陪着吗?”
玉黎清摇摇头,“我想自己去瞧瞧。”
她对侯府很熟悉,不怕迷路,而且兄长也在家里,有亲近的人在,她能安心很多。
走下阁楼,穿过林间的石子小路,在侯府的后院里漫无目的的走着。
看着前世曾经住过的地方,心绪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