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谨欢在后面旁听了一会儿,直听得昏昏欲睡,最后彻底睡得不省人事。没办法,也许别人听了嬴政的话会觉得热血激昂,可是她听了,真的就是困意上涌啊。好在身边的侍女还是有眼色的,听着前面的谈话快要结束,连忙唤醒了自家主子,递过去一杯蜜水给她润润嗓子,喝完了一盏蜜水,谨欢的神智才又艰难地恢复一点。
“荀况此人倒是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死板。”嬴政显然很是兴奋,这是他吞并六国大业的基础,只有人才多了,国家才能发展,才会越来越兴旺昌盛。
谨欢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还要再做宣传才是。”
“这是自然,我大秦兼收并蓄,并不单单是儒家,凡有用者,有真才实学者,皆可享受供奉,墨家同农家之人已然有了头绪,只是姐姐,找他们来,可是为了改良兵器,辨识良种?”
“墨家之人岂会推崇打仗,同你改良兵器呢,我要寻的乃是墨家专搞研究发明那一支,有了他们同农家,说不定可以改善农具,提高效率,将更多的士兵从农活之中脱身,这样,我大秦的军队人数便可更多。”其实要谨欢说啊,什么都不如吃好穿好,但是没办法,孩子大了不听话,还是得先顺着毛撸嘛。而且她这话也是对的啊,一旦耕田的效率提高了,需要的人手自然也就少了,更少的人同时还能种出更多的粮食,想想就觉得这事特别好啊。
谨欢能想到的,嬴政自然也会想到,甚至于,他还想得更远。“正是如此,诸家相争,而人人奉秦,到最后得利的,依旧是我们。”
虽说代表儒家的荀子来了吧,可是秦国一向走的是法家路线,就是现在身居高位的荀子的徒弟李斯,也是个法家。原本儒法便相争,再等到其他各家陆续来人,学宫中的情景,简直就是可想而知。到最后无非八个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对了,道家善于炼丹之人不妨也找几个来。”虽说现在不能把枪给搞出来,但是火药的多种用途还是可以期待期待的嘛。主要还是现在的火药基本都是民用,还没上到战场,而且现阶段的提炼也没法供应大规模,这些都是需要人来慢慢研究的。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但是不开始吃这一口,根本就没法胖啊。
“炼丹?姐姐是希冀长生?”嬴政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谨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长生?事件何人能得长生?老而不死是为贼,生老病死乃是不可逆转的自然规律,此乃天数,政儿,你日后可千万不能被几个蠢货给骗了啊。”一提到长生,谨欢瞬间就想起了徐福。这完全就是始皇巨巨光辉历史上最黑的一笔啊好嘛!
被个骗子骗得团团转,关键是这丫还不仅骗了一回,他是骗了又骗啊!而嬴政居然还又相信了,这根本就是脑子里进了水吧。
不知为何,嬴政从谨欢这段话里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当下肃穆道:“姐姐放心,我定不会被此等愚民所骗。”
谨欢阴测测笑道:“你最好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
嬴政只觉背后一寒,扯开话题道:“姐姐,扶苏应当回来了吧。”
蒙学离王宫并不远,所以孩子们基本都是走读生,尤其扶苏,他身份到底不同,外面就算护卫再多,也不如王宫内院,谨欢身边安全,是以他每日是必定要回来的。
“就是回来,也自有课业要先做完,你少给我扯开话题,只是说起扶苏,我彷佛听说蒙学中尚缺一位老师?”
“谋略之道,无人可讲。”
倒不是秦国缺这样的人才,而是这样的人才,基本都在朝中效力啊,难不成一脚把他们踢去蒙学教孩子不成,那肯定又得闹翻天。
“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谁?”
“甘罗。”
嬴政脸一僵,别过去道:“姐姐为何提起他?”
谨欢颇为恨铁不成钢道:“你个小心眼,那么多人你都容了,为何便容不下一个甘罗?再者,甘罗少年成名,谋略出众,胆色过人,你白白将他废置不用,才真是浪费人才。”
嬴政犟嘴道:“个小病秧子,说一声咳三声,别回头课没上好,人先没了。”
“人家为什么是个小病秧子,还不是昔年出使之时落下的病根!你个没良心的。再者,他现在还领着上卿的名号,先去蒙学过渡些日子,待到你起兵之时,仍旧是要用他的。”
“我不要!”嬴政直接转过头去,连寡人都不自称了。
“赵政!”谨欢真是被气到了,“你今年几岁啊!三岁还是五岁!任凭自己的心意做事不成,甘罗为人如何,你比我更清楚,他昔年十二岁便能出使赵国,使我大秦得十几座城池,到了今岁,难不成你还担心他退步不成!”
“谁关心他退不退步了,我是,我是……”嬴政脸上居然还有一点委屈,只是这委屈稍纵即逝,若不是谨欢靠的近,必然是要错过的。
“你就是觉得人家十二岁的时候不但比你十二岁的时候强,还比你十五岁的时候强,你怎么就这么小心眼呢!再者,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能得好嘛?甘罗长于谋略,你却是帝王,你有的是他这一生都学不来的本事。要按照你这么说,昭王闻不如范睢,武不如白起,怎么着,昭王还不该用他们了?”养孩子没什么可担心的,谨欢早已经轻车熟路,但是这种大龄幼稚儿童,哪怕是始皇巨巨,谨欢也非常想撸起袖子来抽上一顿。
让你小心眼!让你说人家病秧子!让你忽视人家!
你个渣渣!
谨欢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于是这一日,王宫中的人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瞎子,还得是个傻子,毕竟公主殿下撸起袖子把大王揍得嗷嗷叫这种事情,谁能,谁又敢相信呢。
咳咳,公主殿下不愧是昭王的亲曾孙女,是宣太后嫡亲的玄孙女,看把大王给抽的,真惨啊!
“父王,姑姑,我……”小伏苏的话音戛然而止,毕竟看着一向端庄大方恍若神仙妃子的姑姑这般不雅,而一向威严深沉的父王到处乱窜,一派鸡飞狗跳之象——“我肯定是做梦呢。”扶苏揉了揉眼睛,果不其然,等他下一秒睁开眼睛,姑姑还是那个姑姑,父王还是那个父王,就是父王的脸色有点奇怪,算了算了,不管那么多了,扶苏自欺欺人想到。
“怎么了扶苏?”要说谨欢方才对嬴政那是六月惊雷,现在对扶苏,那绝对是三月春风,要多柔和有多柔和,听得嬴政心里越发酸楚。
他就知道,姐姐就喜欢这样长得文弱又好看的小东西,比如说甘罗,比如说甘罗,比如说甘罗!
哼!
寡人是大秦的王。
寡人将来还会富有四海。
寡人才不吃醋呢!
谨欢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朝嬴政勾了勾手,“来看你儿子的文章,我去给你们做餔食。”
嬴政坚定地站在原地,不肯动摇。
“红烧肉。”
动了一步。
“烤羊排。”
又动了一步。
“麻辣兔腿。”
又是一步。
“四喜丸子糟鹅掌,酒酿鸭子八宝饭。”
“好了,寡人来看这小子文章,姐姐你自去忙碌吧。”
谨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厨房。
跟着谨欢学习的厨子们一直很好奇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明明他们招招式式都是学的公主的,做出来的味道能让旁人惊叹,依旧是比不上公主呢?
其实这一点很简单,因为谨欢她作弊啊!
而且她不仅自带作弊器,她还自带调料呢。像她方才数的那一连串菜,加了糖熬煮出来的肉,跟没有糖的肉,能是一回事儿嘛,就算加了蜂蜜多了甜味,那还是不一样啊。还有烤羊排,没有孜然,那就少了那份味道。所以真不是谨欢自己留一手,而是实在没有办法,她偷偷摸摸地用还能假装自己有不传之秘呢,要是真拿出来,她到哪儿去变个孜然出来啊,还不如先去楚国把甘蔗给挖回来呢,至少能制糖了啊。
对了,甘蔗甘蔗!
想到这儿,谨欢又激动起来,只要出了钱,肯定会有商人愿意千里迢迢把甘蔗给带过来的,但凡能种好,到时候制成了糖,那就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啊。
“父王,姑姑她,笑得好像有点奇怪?”父子俩原本还在讨论呢,结果越讨论越坐不住,那香味就跟小勾子似的不断往这儿飘。扶苏眼巴巴地瞅了嬴政一眼,嬴政二话没说,就领着扶苏来厨房蹲守了。
“笑成这样啊!”嬴政摸了摸下巴,肯定道:“有人要倒霉了。”
第85章 大秦长寿
抽也抽了,吃也吃了,我们勇猛的秦王还是说话算话的,虽然依旧看甘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终究还是召见了甘罗,把他“踢”到蒙学去了。
甘罗“因病赋闲”已有几载,原本前后奉承之人也早就寻了各种原因远远避开,现在还偶尔上门来访的,不过是他爷爷辈结交的老朋友罢了。
少时煊赫扬扬,而今门庭冷落,甘罗也算是尝尽了人间悲凉。幸而没人没关系,布帛米粮还是尽有的,还有家仆成群,日子倒也过得。
甘罗就这么闲来无事看看书,或者院子里走几圈,只是他到底身子弱,春秋吹多了风要病,夏日里暑气重了,冬日里寒气重了还要病,倒是真应了嬴政那句小病秧子了。
接到旨意之时,甘罗还愣了一下只是他虽不出仕,朝政还是关注的。大王建了两个学宫,小的为了扶苏公子,至于大的那个,还真能说一句所图不小。只是甘罗万万没想到的是,大王竟会让自己去教导公子,这算是重新相信自己了?
总而言之,甘罗打点精神,去了蒙学。
“扶苏啊,你们新来的老师怎么样啊?”老师好不好,光问大人是没用的,得问被教的学生,他们说好,才是真的好呢。
“姑姑是说甘先生嘛?“扶苏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扶苏容貌隐约有几分像先王,也像郑姬,唯有一双凤眼,像极了嬴政,若是冷起面容,跟幼时的嬴政更是足有六七分相似,可见终究还是亲生的父子。“甘先生讲课十分的风趣,却又意蕴十足,每每听完甘先生的课,都让我觉得学到了很多东西,既开阔了眼界,又增长了学识,姑姑,甘先生如此大才,只在蒙学之中教导我们,是否有些屈才了?”
要不说王室里养大的孩子终究不一样呢,别人还觉得这个先生真是好呢,扶苏已经想到“屈才”这个问题了。
谨欢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这事情姑姑倒是不大清楚,不妨问问你父王。”
那小子自己的锅,我才不给他解释呢,让他作妖。
但是嬴政是这么容易上当的人嘛?
那必然不是啊。
于是扶苏这般朝嬴政发问的时候,嬴政想都没想就反问了儿子一句,“你看甘先生的身体如何?”
扶苏愣了一愣,拱手回道:“先生体弱。”
说是体弱都是客气的好嘛!
他这样的,轻松撩翻先生跟玩儿似的,更别提蒙颖了,他都能把先生扛起来跑了,虽说蒙颖天生力气就大,但是先生到底还是太弱了些。
嬴政闻言忍住笑意,故作正经道:“姐姐,寡人所说可有理,这小病,咳咳,甘罗体弱,只怕熬不住啊!”
扶苏一听,立刻将眼神转向了谨欢,漂亮的凤眼中流露出的满是期许。他可喜欢甘先生的,要是甘先生真有什么不测的话……
谨欢安抚性地拍了拍扶苏的小脑袋,朝嬴政道:“既是如此,那么大王更该赐下良医为甘卿治病才是,难得蒙学之中的儿童们都如此喜爱这一位老师,大王想来不会令孩子们失望吧。”
嬴政:“……”
这可真是他的亲姐姐,一噎一个准,半点磕绊都不打。他还能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此言有理,既是如此,那么便派医者去为甘卿医治吧。”切,个小病秧子,肯定治不好。
“医者药苦,大王不妨再赐下几碟糕点,以示大王爱才之心啊?”谨欢笑眯眯道。
嬴政的脸色都扭曲了,“正该如此。”
才不是啊好嘛!为什么要给那个小白脸赐糕点啊,他自己还吃不够呢!
“大王,先前命商人去楚地购买名为柘的作物,可有人去?”眼看着火要烧起来了,谨欢连忙将话题转移了。
“已然发下命令,有好几支商队都应下了这个命令,只是寡人听闻,楚地虽有此作物,平日里也不过是榨取之后得了柘浆引用而已,若要甜水,蜜水不是一样吗?”嬴政发下这个命令,还附上赏金,愿意做这笔生意的人自然十分之多,可是这东西除了喝,还有什么用处呢?”
“大王既然知道这柘榨取之后的柘浆十分甜蜜,缘何不想一想,若是有许多柘浆,是否可以如盐一般,做出甜蜜的东西呢?”
其实米麦都可以提炼出糖来,但是先不管这些糖有没有蔗糖好用,光是米麦在这个时候是最为重要的饱腹之物就注定了它们不可能另外挪作他用,谨欢要是想制糖,非得从甘蔗这玩意儿身上下手不可。
与东方六国不同,秦国自商鞅之后一直都是盐铁专卖,秦国境内吃的多是岩盐和池盐。只是不管是池盐还是齐国售卖的海盐,用的都是煮盐之法,别的不说,光是柴火的消耗便是一个极大的数字。一般有盐井之处不适用晒盐之法,而池盐却可以沿用海水晒盐之法,虽说秦国现在没有像齐国那么大的海水盐场,但是池盐之地还是有的。
不过谨欢并不准备动作太快,她想等到有了甘蔗,把糖给制出来之后再借此机会改造制盐之法,就当自己从中得到的灵感。反正托这群小崽子们的福,全咸阳都知道谨欢这个公主殿下擅于饮食了。甚至还有个别不拘一格的大人们直接去学宫蹭吃蹭喝的,在尝到学宫厨子们别具一格的手艺之后心悦诚服,有想要挖人的,还有赖着不走的,总而言之一句话,既然公主殿下教出来的厨子手艺都这么好了,那么公主殿下的手艺得好成什么样子啊?
对此,嬴政和扶苏都很有说话的权利。
呵呵,但是他们不说。
闷声才能发大财呢,要是真让这帮子不要脸的知道了姐姐【姑姑】的手艺有多么出众,那还有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甘宅,甘罗看着面前由王宫侍者刚刚送来的糕点,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只是这笑里,竟然还有几分苦涩的意味在里头。
“大人,这……”管家惊疑不定的看着桌上的糕点,他们家大人不为秦王所喜,这些年一直赋闲家中,原本只当就这般了此残生了,却又突然起复,后来更是赐来了医者诊治。原本只当是苦尽甘来了,却是万万没想到,今日又赐下了这如此不一般的糕点。
“一如碧玉,一若鲜花,这般精致出众的糕点,从前倒是未曾见过。”甘罗的嘴边的笑意消失后,整个人也沉静了下来,甚至还有心情打量起了这糕点的外形。“观其形,看其色,嗅其味,当真是顶顶的好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