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口才开,绿松正要和巫山攀谈时,巫山身边跟着的老妈妈已经咳嗽了一声,语调不轻不重,“姑娘,就是夏天,也别在风口多站,仔细伤了身子,那就不好了。”
说来也巧,她这一开口,一道凉风正好就刮过来。巫山微微打了个冷战,脖子一缩,手就捂到小肚子上去了,她冲绿松点了点头,正要离去,绿松心中一动,便似笑非笑地撩了那老妈妈一眼,话虽没怎么地,可语调是有点刻薄,“唉,姐姐也是个谨慎人!这才出来站着呢,风一吹就又要回去了。”
巫山正是刚得意的时候,就是再谨慎,也哪里禁得起绿松的撩拨?她似乎是争辩,又似乎是为自己找个回去的理由,“本来也不愿意出来的,这不是——”
话说了一半,她自己回过神来了,似乎自悔失言,倒迁怒于绿松,狠狠地白了她一眼,便不再搭理她,而是自己走回了卧云院方向。
绿松回到立雪院时,权仲白已经又出去给长辈们问好了,她趁机在蕙娘身边,把适才遇到巫山的事提了一提。“一说吹风不好,手就捂到小腹上去了……”
蕙娘若有所思,她笑了笑,“你瞧瞧,那个傻子,掏心掏肺地对人,人家还防着他呢……”
虽然被绿松提醒了一句,她对权仲白的态度似乎温柔了一点,可一旦说到正事,这股子嫌弃,还真是丝毫未变。绿松在心底叹了口气:少夫人和十四姑娘还真是姐妹,其实都一样执拗,只是一个藏得深一个藏得浅。少夫人说起文娘来,一套一套的,可她自己对住姑爷,那真是明劝暗劝都不顶事,一旦见到,就故态复萌……
或许是因为今天蕙娘对权仲白的态度特别好,二公子回香山就没有骑马,而是罕见地同蕙娘共乘一车,“也歇歇腰,这几天真是折腾!”
蕙娘无可无不可,她今天对权仲白究竟是要耐心一点的,两个人并肩坐着,偶然说几句闲话,蕙娘也并不特别刺他,等车行走了一半,她才闲话家常一般地提起,“你这几次回府,有上卧云院给巫山扶脉吗?她开脸也有一段时间了,有好消息,应该脉象也出来啦。”
“那倒还没有。”权仲白随口说。“这种事太早了也摸不出来,反正她的小日子自己肯定是清楚的,要有所怀疑,再来请我也是一样的,我就没特别过去。”
蕙娘嗯了一声,她若有所思,望了权仲白一眼,又不说话了。权仲白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就是想到了问一句嘛。”蕙娘本想再问问瑞雨的婚事的,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身份,尚且不到问这个的时候。她瞥了权仲白一眼,微微一笑,便捉狭地道,“郎中呀,今朝也帮吾摸摸手腕?”
这一招就好像权仲白的开黄连,一般是不轻易祭出来的,权神医脸红了,“说啥呢!这光天化日的……”
当晚回去,自然也免不得要为蕙娘捏捏手,新婚燕尔,这手捏了,自然也就去捏了别的地方……蕙娘到底还是棋差一着,被权仲白捏得举了白棋,两个人过了,也都倦,只随意擦拭一番,靠在一起就都迷糊了过去。蕙娘又觉得热,又觉得离了权仲白,竹床透了凉,浑浑噩噩的睡得也不安生,就这么一路多梦到了半夜,忽然惊醒过来,自己正迷糊呢——便听到了急促而稳定的敲门声,伴着桂皮的声调。“少爷,少爷,燕云卫来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enjoy~谢谢cicifu2009的评论。
我刚才吃了小核桃(很上火可是又没忍住),还有苦瓜排骨汤泡饭,木耳炒牛肉以及芹菜炒香干和清炒豌豆,丰富的菜谱对吧xd
随着剧情的进展啊,对男女主的做法大家是众说纷纭,有不同意见当然很正常,百家争鸣我评论也看得满开心的,但是我未雨绸缪一下,希望大家注意噢,尽情评论之余,请不要人身攻击,不论是对作者、角色还是读友,大家都保持基本风度哈~
☆、51气人
权仲白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次这样的事,本来还睡得香,被桂皮这么一喊,不片刻就清醒了过来。他隔着门喊了一声,“知道啦。”桂皮便不说话了,只蕙娘已经下了地,揉着眼去挑油灯、点蜡烛,又为权仲白抱了一身衣服,权仲白倒有些不好意思,温言道,“你回去睡吧,没什么大事的。”
燕云卫半夜来叫门,如此镇定的也真只有他一人了,焦清蕙站在地上,人还有点没睡醒,一直使劲揉眼睛,睡衫都没系好,一侧肩膀还掉下来,几乎半露酥胸,只被她拿手扯着前襟遮了一遮,她要和权仲白说话,可走一步人就有点绊,权仲白忙迎上去,把她搂在怀里,两个人倒都是一怔――虽说在床笫之间,几乎什么事都做过了,可闲来无事这样搂搂抱抱的,对他们来说可是第一次。
到底外头里有事,纵有些触动,权仲白也立刻就搁下了,他把蕙娘拥到床边,让她坐上去。“看起来是大人物……回来不回来,我都打发人给你报信。”
说着,便自己端正衣冠,掀帘子开门,出了堂屋。果然桂皮业已打扮齐整,垂手候在门外,身后两个中年妈妈都打了灯笼,见到权仲白出来,桂皮便把手心的令牌给他看,低声道,“本要等到明早的,可……是封统领亲自写了手条过来。”
燕云卫统领封锦,是皇上还在藩邸时的故人,一向是心腹中的心腹,皇上登基没有几年,他升得好似坐二踢脚一样快,不到而立的年纪,现在已经执掌着偌大的燕云卫,要不是年纪实在太轻,按惯例,燕云卫统领是要加封太子少保的……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后宫娘娘虽多,可能真正让皇上言听计从的,念兹在兹不愿少离的,却还是这个封统领。
做医生就是这点好――或者说这点不好――任何人都有发烧咳嗽的时候,封锦自然也不例外,权仲白和他是很熟悉的,熟知封锦的作风,没有真正要事,决不会漏夜前来扰他,他一点头,默不做声出了甲一号,果然已有人备了马在院外,于是一行人上马夜行,到得冲粹园外扶脉厅那里,已有十数位黑衣男子相候,见到权仲白出来,彼此稍致问候,便让权仲白上马,“我们特别预备了惯走夜路的好马。”
说着,已有人牵来了一匹特别神骏的好马,权仲白知道事态紧要,也不谦让,翻身上马,一夹马肚子,马儿顿时向前狂奔,他也不顾旁人能否跟上,只让它放蹄急驰,果然到了快进城的路口,已有人候着,见他驰来,便也上马前导:城门角门一开,几人一奔而过,竟未下马。
从香山到城里,小半天的路程,权仲白只走了一个时辰不到,见那人将他引到封锦在教场胡同的住处,他心里多少有数了:封锦还能写手条过来,其人必定无事,看来,是太夫人到了弥留之际了。
因封襦人也是有年纪的了,又有病根在身,双目几乎已经完全失明,可以说此时去世,也不能算是急病过身,即使他到场,怕也不能发挥多大作用,权仲白多少有些不大满意,但也惯了权贵人家的做派,只不动声色,随着门人一路疾行,穿门过户,未几便果然进了内院――却不是封襦人出事,看陈设,是一间未嫁女子的绣房。
封锦正在院子里来回行走,他天生美貌过人,在权仲白生平所见之中,应推第一,即使眼下忧心忡忡,也仍不失温润,同天上月光几乎可以交相辉映。见到权仲白进来,他如蒙大赦,一把抓住了权仲白的手臂,“子殷兄!快请救舍妹一命,封某定当结草衔环――”
“好了,”权仲白哪有心思听他废话,他一振肩膀,将封锦的手给抖落了,一边往屋内走,一边说,“何时发病,什么症状,用了药没有?有没有大夫已经过来了?”
正说着,已经进了屋子,只见一位年轻姑娘靠在一张罗汉床上,双眸似睁非睁、脸色通红,一手还在揉胸,有两位大夫,一位正开方子,一位正揉她的中指挤血,见到权仲白过来,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忙让开位子。其中一人道,“神医,这应是卒中,可姑娘又有胸痛气紧,中指血放不出来,人也不敢随意挪动,先还好些,不知怎么,刚才话又说不上来了!”――虽说他年纪老大,权仲白不过而立之年,可听其语气,竟是将权仲白当作了自己的师长一辈。
权仲白拿起脉来,只是一按,面色便是一变,“这么滑!”
他又一按病人胸口,封姑娘痛得一抽,他忙松开手吩咐道,“我的药箱呢?取针来,还有立刻去找些鲜活干净的水蚂蟥来――去太医院要,如没有立刻回冲粹园取。干蚂蟥也找些来,研粉备用。”
说着,自己笔不加点已经开出了一个方子,又道,“安宫牛黄丸来两粒,用水化开!”
他这时候说任何一句话,都有人立刻照办,权仲白要的针也来了,他选了一针,见封姑娘头顶结了发髻一时竟解不开,便拿起剪子全剪掉了,也不顾一众丫头抽气,自己看准了百会穴,轻轻地刺了一针,又令人,“脱鞋刺涌泉,选粗针,半寸,艾炙。”
两位老大夫忙跟着吩咐行事,权仲白又在封姑娘脸部插了几针,封姑娘神态终于安详了一点儿,慢慢地就平躺下来,眼睛才可以睁开,眼珠子吃力地转动着,才要说话,忽然口角又开始流涎水,几个大夫看了都着急,一叠声道,“又不成了!”
此时桂皮已经过来,点了艾条开始缠针,权仲白让他们去忙,自己站起来左右一看,见屋内陈设俨然,四处挑着大幅绣件,看来竟是个正经的绣屋,他便问封锦,“按说你这身份地位,她也无须再这样辛苦劳作――”
“祖传的手艺,不好丢了。”封锦面色沉重,“再说她家居无事常喊无聊,我就将纤秀坊几间分号给她打理,让她多少有些事做,也能练练手艺。”
多么风轻云淡的人,当此也不禁懊恼得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没想到就是在刺绣的时候出了事!”
权仲白唔了一声,他又回到病人身边,竟蹲身下来,从封姑娘的角度跟着看出去,只见越过几个大夫头顶,正能见到一张绣屏,他便道,“把所有绣屏全都揭了!”
一边说,一边自己起身解了封姑娘正正能看到的那一张,众人登时一拥而上,没多久屋内就宽敞了不少,此时艾炙已毕,权仲白亲自退针――这一回,封姑娘缓过来了。
接下来自然是熬药灌药,又口服牛黄丸水挑的干蚂蟥粉,封锦跪在妹妹身边,一边低声宽慰她,一边又要去握妹妹的手,这都为权仲白喝住,“不要动她,今后七天内,她只能躺在这儿,决不能轻易搬动起身。”
说着,又为封姑娘刺了几针,见她安稳入睡,口角已经不再歪斜,便站起身道,“去找两个会识穴的医女,如没有,只能请两位老先生了,乳中等胸前要穴都要吸血,这样能更好些。不然,恐怕日后心病也要留根,这就不好办了。”
这一通忙活,至此天色已经见了光,权仲白也有些困倦,他却不肯表露太过,只是轻轻欠伸,又交待底下人几句,便踱出屋子,在当院里吸了几口新鲜的晨间冷气,精神便是一振。正好见到收下来的绣件,都被撂在屋外廊上,显然是下人慌忙间不及收拾,他便蹲□来,翻了几翻,将其中一张挑出,细看了起来。
这应当是绷在屏风上的锦屏件,规模倒是不大,不过几尺见方,绣工的确和一般市面上常见的不同,堪称奇巧。绣面也有趣――是绣出了一男子正在赏一卷画,做入神状,身后百花飞舞是春景,又有许多少女在山水间嬉戏玩耍。绣件上还以黑线绣了两句词,‘深情空付,辜负春光无数’。
权仲白对诗词歌赋是真没有太深研究,这两句词词意浅显,似乎是抒怀之作,有什么典故他就没看懂了,只觉得颇有讽喻意义,也算是别具匠心。他撂下绣幅,站起身时,才觉出身后视线――扭头一看,却是封锦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屋子,斜斜地站在他身后,也瞅着这张绣屏,他面上的神色极为复杂,只见到权仲白转过身来,又都收得不留痕迹,只余一片感激,斩钉截铁,“如非子殷神技,舍妹几乎就那样去了……今日之事,我封子绣铭记五内,日后子殷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只开一句口,必定不会让你失望!”
这样的话,权仲白业已不知听过多少,他从来都不往心里去,“这几天封姑娘身边还离不得人,我看屋内两个大夫,都是医术老道之辈,两人轮换斟酌脉象,应当是可以无事的。五日后我会再过来为封姑娘扶脉,这几天千万不要搬动,也不要多问,免得再次卒中,就算救回来,可能也从此就不良于行了。”
医者父母心,他忍不住还是轻轻地戳了一句,“这才二十多岁的年纪,竟然就卒中了,虽说你们家怕是有阴虚阳亢的病根,连你母亲也是这个毛病,可毕竟起因怕也还是她心事太沉重……封公子,你日理万机,总有很多事要忙,我心底是很敬佩你的。可你家里人口不多,更要互相关心一些才好。”
封子绣欲语还休,他玉一样的容颜上掠过了一重深深的阴影,望着权仲白,好半天才露出一点苦笑,“我其实能力有限,总是左支右绌的,或者到了最后,按下葫芦浮起瓢,是哪一头都不能圆满吧。”
权仲白摇了摇头,他没有继续往下追问,又或者是妄加评论,只是捋起袖子,转开了话题。“先吃点早饭,一会太夫人起身了,我给太夫人扶个脉吧,也有几个月没有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