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和尚站在那里成了一尊雕像,不言不动,申屠宏满脸悲戚,长吁短叹,李元化满脸愠色,闭目调息,孙南和石奇守在一旁,李洪仍然吊着,也没了声息,陈岩的死对他触动极大,他觉得自己应该恨死岳清的,然而却又感觉一阵阵疲惫,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过去他以守正辟邪,斩妖除魔的信条行事,向来动力十足,如今却似一下子老了许多,感觉自己再也斗不动了。
朱文只是哭,一边哭一边念叨着,金蝉拉着她的手不停地安慰,朱文真的是被方才的事吓得够呛,脸色煞白,身子都在瑟瑟发抖,把金蝉心疼得不行:“我带你去找餐霞大师好不好?”
朱文道:“师父他们都在山前跟血神子斗阵,哪能分身管咱们?还是别去叨扰,你莫管我,只让我安安静静地坐一会便好。”
朱文孱弱的身子瑟瑟抖动,梨花带雨,好不可怜,金蝉看得心都碎了,抬头看了看岳清,目光中有些许的胆怯,不过还是鼓起勇气:“我要带文姊离开。”
岳清道:“你要带她去哪里?”
金蝉想了想:“我们到飞雷洞去,司徒平不是还没回来么?等他来了,我们再回来便是。”
岳清沉默片刻,最终说道:“不行,你不知道魔头的厉害,如果她为魔头附体的话,不止你有危险,她害了你之后,会继续顶着你的身躯去害其他人,反过来,如果你是魔头的话,现在带她走,亦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极乐真人虽然没有明着开口邀请我在这里帮忙看守凝碧崖,但我们之间却自有默契,在平儿回来之前,谁也不许离开这里。”
金蝉攥紧了拳头,正要说话,那边朱文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来,金蝉大惊,急忙过去扶住:“文姊姊,你这是怎么了?”
朱文道:“前些日与妖人白虹斗法,被震伤了脏腑,方才易师姐死得那样悲壮,我是惊吓之余,亦为她难过,不免急火攻心,这口淤血吐出来,也就不妨事了。”
金蝉急得跺脚:“那日受伤,不是已经服了本门紫青宝丹了么?娘说你已经不妨事了。”
朱文捂着胸口,满脸痛苦:“谁知道呢,许是药效弱了,伤势复发,你莫要在我眼前晃动,转得我头晕,先安安静静地坐着吧。”
金蝉想要再去跟母亲讨药,但料想岳清不会答应,便来向岳清讨药:“本门紫青宝丹乃是疗伤圣药,只是所出有限,只母亲手里有,你既不让我离开,便先将你们的混元丹借我两粒,回头我跟母亲讨了紫青宝丹再还给你。”
岳清笑着拿出一颗混元丹:“以她的伤情,吃一粒足矣,多了反而不好,也不用你还,我们五台派这种仙丹有的是。”
金蝉拿着混元丹回来给朱文,朱文闹着不肯服:“什么臭男人的东西拿来给我,我不吃!”
金蝉赶紧伏低做小:“好姊姊,你就当可怜我,吃了吧,若是伤势加重才是要了我的命。”
朱文推脱再三,终于把丹药接过去,送入口中吃了,哪知那药刚下肚,不多时,便开始脸色发青,双手乱抓,喉咙里一阵咯咯地响:“不好,不好,那药有毒……有毒……”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目光全都集中到岳清身上,李元化怒声道:“果然有毒!幸亏我方才未吃!妖道,你本就跟我们峨眉派不共戴天,这次是极乐真人事先再三劝说,要修道人以和为贵,我们才邀请你过来,没想到,你竟然对一个晚辈女孩下如此毒手!峨眉众弟子听令,还不快放出飞剑,跟我一起拿下这个妖道!”
朱文身体迅速冰冷下去,金蝉恸声大呼:“文姊!文姊!你别吓我……”
忽然一只无形的大手将金蝉捞起,似腾云驾雾一般离开原地,跌倒岳清身前,他拼命挣扎,咬牙切齿:“你这妖道!将我也一起杀了吧!”正要放出鸳鸯霹雳剑,早被岳清一张拍在肩头上,一股混元真气注入体内,立刻将他自己运气来的真元冲散,随后散入四肢,金蝉只觉手足酸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缓缓向下瘫倒。
岳清做出一副劫持人质的态度,用手掐住金蝉的脖子,沉声说:“谁也不许动!”
060长素·欢喜神魔
金蝉眼看着朱文在地上手刨脚蹬,逐渐没了气息的样子,几乎把眼角都给瞪得裂开,想要冲过去,却四肢酸软,挣不过岳清,他大声哭喊:“姓岳的妖道!要么你现在就把我杀了!要不然的话,文姊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生生世世!都不会放过你!绝不!”
岳清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巴掌,然后扳着他的脑袋面向朱文那里:“你的文姊早已经被魔头给害死了!你要报仇也是找他们,找不到我的头上!”他冲躺在地上的朱文喊道,“赵长素,莫要再演下去了,这里的都是聪明人,你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出来吧。”
朱文跌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家伙半信半疑,看了看朱文,又看了看岳清,弄不清真假。
李元化虎着脸:“文侄女身上有餐霞大师的诛邪神针,如何会中了魔头的道?分明是用毒药害死了她,反倒要嫁祸到魔头的身上!姓岳的,你和我们峨眉派本来就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即便道高法强,我们距都不是你的对手,但今天你在这九宫崖上害死我们峨眉派的弟子,今日想要活着离开这峨眉山,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岳清笑道:“我要杀她,活着杀你们这里所有的人,直接动手就是,何必还要浪费混元丹?另外别说我离不开峨眉山,我现在就去凝碧崖,按照魔教的路数,将地脉崩断,倒陷凝碧崖,毁了太清神符,你们那两仪微尘阵又能奈我何?”他不再理会李元化,继续冲着朱文的尸体说道,“赵长素,我就算到你今天要来,当年七星仙门有四个弟子误入九还山魔宫,曾经得赤身教主鸠盘婆各给了一件宝物,我看了看,正是专门用来对付你的,你别说躲在一个小丫头的身体里,就算是躲在佛祖的丈六金身里,今天也是难逃形神俱灭之厄!”
朱文的尸体还是毫无动静,金蝉哭道:“你害死了文姊,还在这里装腔作势,你把我也杀了吧!呜呜……”他比司徒平年纪还小,跟裘元仿佛,又未曾恢复前一世的记忆,至今稚气未脱,拼命想要抬腿,又软得没有一点力气,哭着哭着,又转为哀求,“你让我看一看她,求求你啦,她都死了,你莫要折磨她的身子出气,我去看看她,呜呜……就看看……”到最后已经语无伦次了。
岳清深知,赵长素是不打算就这么出来了,自己如果动了朱文的身子,哪怕有一点损坏,事后即便不被峨眉派的人围攻,也要惹上一身骚,他故意自然自语:“难道我真的弄错了?可是我那混元丹绝吃不死人了,罢了罢了,你过去看看吧。”他伸手在金蝉肩膀上一拍,金蝉立刻恢复了气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朱文身边,抱起她冰冷的尸体,放声大哭。
众人看他这样一个孩子,哭成这样,也都心有不忍,天缺大师上前几步,正要劝慰,忽然朱文身上红光一闪,就投入了金蝉的身体里面,金蝉正哭得伤心,忽然身子一震,只觉得大脑剧痛,他双手抱头,顺地翻滚,痛得大声呼叫。
岳清两步迈到近前,伸手扣住金蝉的脉门:“赵长素,你这下可是自投罗网了!”
金蝉看着岳清,虚弱地说:“你说什么?赵长素在哪里?”
岳清道:“朱文早就被你杀死了,你顶着她的身体想要出来杀人,结果遇上易静,听她说妙一夫人要她去看守凝碧崖,于是你自称也接到了妙一夫人传音,又觉得在峨眉山中行事,用金蝉的身体更好一些,便提出来去把他一起找上,伺机暗害。方才吃了混元丹之后,故意诈死,嫁祸于我,再来个挪移乾坤,进入金蝉体内,一面挑起我和峨眉派之间的矛盾,一面寻找机会完成沙神童子给你的任务,可惜被我提前识破,金蝉体内,由我注入的混元真气,早已经将灵台和脏腑完全护住,你想杀他,却被我将计就计,用他的身子当成容器,将你囚禁在里面。”
金蝉看着岳清,满脸惊恐和悲戚:“你说什么?我全都听不懂。我只知道你害死了文姊,现在又来害我,呜呜,你杀了我吧,我跟文姊也想易静师姐跟陈岩一样,一起转身投胎去……”
他抱着岳清的大腿,哭得声嘶力竭,好不悲惨,周围看着的人无不鼻子发酸。
岳清道:“你莫要再耍这花样,鸠盘婆通过神魔感应,虽然不知道如此细致,但早得知你会落到我的手上,特地用了四件法宝来对付你,可将你形神俱灭,只是我行事向来给人留有余地,便是绿袍老祖,我也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生路。”他取出玄阴聚兽幡,轻轻一晃,“赵长素,你还不自己乖乖上幡,更待何时!”
伸手指处,金蝉体内的混元真气立刻开始汹涌发动,金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很显然是痛苦到了极点,眼睛瞪得大大的:“杀了我!快杀了我……啊,岳真人,求求你……”
岳清抬手把一颗化魔丹送入他的口中,然后运转混元真气化解药力,疯狂地洗涤他体内的每一寸血肉骨骼,金蝉发疯一样地惨嚎,简直让人不忍去听,李元化大声喝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再不住手,休怪我不客气了!”岳清自然不会住手,他暴怒地祭起三枚玄英斧,并且喝令其他弟子,“还看着做什么?快快跟我一起斩了这妖道,救下金蝉!”
孙南和石奇同时放出飞剑,一左一右,跟着师父向前夹攻,其他人则丝毫没有动弹。
岳清左手仍然指定金蝉,施法驱逐魔头,右手反过来,向后虚抓,混元真气裹住孙南和石奇的飞剑,一起向上反绞住玄英斧,只听得噼啪乱响,火星四溅,剑诀上的反震力道,直接把孙南和石奇打得倒跌出老远,一屁股坐在地上,李元化也腾腾腾连退数步,三枚神符倒飞回来,他怒骂一声:“好!好得很呢!峨眉派千年以来,还从没有被敌人在家屋里嚣张到这等地步,你给我等着,今日必让你好看!”说完怒气腾腾,架起遁光往东飞去,孙南和石奇也赶紧御剑跟了过去。
岳清不理他,继续施法,金蝉已经叫不出声了,甚至开始模糊,忽然身子一震,仿佛被抽空了一般,紧跟着痛苦全消,跌到地上。
一道红影从他身体里面被逼出来,知道岳清厉害,更不迟疑,掉头就往东飞去。
岳清早就在提防他,哪里会让他逃走,红影刚到崖边上,迎面就升起一片薄薄的五色烟岚。
岳清放出太乙五烟罗,然后喝道:“魔头厉害,大家后腿,容我将他消灭!”双手掐诀,将太乙五烟罗从四面向中央围拢起来,就要把赵长素裹在当中,上下左右和前方全部都被五色烟气封住,赵长素只能往后走,怪叫一声,直扑向岳清,岳清手里早擎了烛龙灯在手,一口真气喷过去,那悬在灯盏上方的眼珠飞速转动,膨起一大片如油般的粘稠黑雾,迎着红影将其裹住。
那赵长素发出一声比之前金蝉还要惨烈无数倍的嚎叫,站在边上的涂雷、颜虎儿等只觉得一根针直刺入心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天缺大师和清波上人各伸出一掌按在他们的后心上,助他们护住心脉,至于岳雯、林寒、申屠宏等人功力较深,脸色也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纷纷运功抵御,方才好过。
赵长素修炼血神经不过十年,本来他是不敢受那剥皮炼体的极刑的,不过沙神童子告诉他,鸠盘婆和他共同的劫数转眼即至,到时候必定同生共死,若想化解,便得修炼血神经,赵长素一来惧怕天劫,二来贪慕血神经的威力,等炼到一半,忍下第一关剥皮之后,再用魔针刺入周身大血,用魔火焚烧的时候,是再也忍耐耐不住,但再想反悔,已经是来不及了,练成之后,果真有无穷妙用,近乎不死之身。
烛龙灯虽然厉害,却也不能将他杀死,只将他的身体煅烧成数十团红影血气,待火光收回,那些血气再度相互融合,重新合成一个人影,不过亦是元气大伤,岳清将玄阴聚兽幡一抖:“上去!”幡上飞出一股五色烟气,将他卷住,收入幡上,继绿袍老祖、妖尸谷辰等人之后,做了另一杆幡上的主神,天淫教主传下来的这玄阴聚兽幡也真厉害,血神经那样刀剑难伤,风雷不动的身体,一旦被束缚在幡上,也是无法逃脱,只能任由主人随意驱遣。
眼见岳清干净利落地收拾掉了赵长素,众人都一起松了口气,看那道红影方才的阵势,以及先前隐藏之深,着实让人冷汗如浆。天缺大师抱起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时而惊悸,时而痛哭的金蝉:“岳道友,多亏你识破魔头伎俩,及时出手,将其收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清波上人也过来说道:“不错,方才那魔头向东飞去,若真被他跑了,到山门那边跟邓隐里应外合,攻破太清宫,峨眉山可就真的要遭遇一场亘古未有的浩劫了!”
岳清闻言却是一凛,总觉得自己仿佛忽略了什么:“魔头向东……魔头向东……”猛然间神色一变,“不好!”
061赤尸·血魔诱惑
众人看岳清脸上变色,也颇感意外,天缺大师问道:“道友说什么不好?”
岳清道:“方才那李元化颇多古怪,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才是被魔头附体的那个,直到朱文发难,想要夺金蝉的身体,我才确定是她,一时掉以轻心,却被李元化给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申屠红光惊声问道:“难道李师叔他……他也已经遭了磨难?”
岳清道:“十有八九是这样的,只不过他的道行比赵长素还要高深,连我事先用先天神卦推算,都被他瞒了过去,若我猜得不错的话,附在他身上的,应该就是沙神童子。”
众人齐声惊呼:“沙神童子也来了?”
清波上人道:“听说周围三五千里之内,只要一说他的名字就会被他感应得知。”
岳清点头:“不错,我曾经在西昆仑跟他打过交道,我方才又临时推算了一卦,如今天数错乱,毫无章法可寻,乃是一卦‘火山旅’,上面是离卦,下面是艮卦,宿鸟焚巢之局,峨眉派恐怕这次要遭大厄,然而按着实现推算的,来的人不过哈哈老祖、轩辕法王、穿心和尚,血神邓隐、沙神童子、红莲老魔六个绝顶高手,峨眉派这一边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按理说不该如此,我怀疑今日来的魔头,不知这几个。”
申屠宏急道:“既然如此,我们快去告知师父……”
“魔头已经混进峨眉山里了,现在你们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魔头假扮的,况且峨眉山门正是两仪微尘阵的门户,高手几乎全在那里,又有极乐真人和芬陀大师在,即便沙神童子去了也无济于事,若依我看,他的目标还是凝碧崖,贵派的两仪微尘阵可谓是玄门第一仙阵,要想攻破峨眉唯有直趋凝碧崖,将其崩塌,断了阵法下
面的龙脉,再毁掉太清一气神符,此为重中之重,两仪微尘阵若在,魔头们内外隔绝,就不敢任意大开杀戒,两仪微尘阵若是被破,则魔头们可随意进出,横行无忌,除了有数的几个高手之外,全部都要遭劫。”
岳雯道:“依真人之见,那沙神童子已经又绕路往凝碧崖去了?”
岳清未及答话,崖前又飞来一拨人,打头的正是一身紫衣,峨眉派的大小姐齐灵云,左右跟着秦紫玲、余英男、虞舜华,秦寒萼,还有一个浑身发火,穿着火红肚兜的火无害。
到了崖前,齐灵云飞身上崖,先向岳清、天缺大师和清波上人三个长辈见礼,然后跟申屠宏和笑和尚等人说:“这里发生的时候,掌教真人已经尽知,只是现在抽不开身来,只能让我们去守凝碧崖,以防止魔头毁坏阵眼。”又向岳清三人躬身道,“此事关乎道魔两教气运消长,还请三位前辈摒弃前嫌,放下私怨,移驾凝碧崖斩妖伏魔,以法天道!”
岳清点头:“好。”他也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虽然以他的身份去人家门派重地颇多不便,但这次是齐灵云代表妙一真人夫妇邀请他,就不一样了。
齐灵云用手一指李洪:“他是父亲九世爱子,时常仗着长辈们的宠爱,调皮胡闹,无法无天,甚至不知轻重,颠倒妄为,也真让父亲头疼,真人替父亲管教,亦是应有之义,但如今咱们要往凝碧崖降魔,还望真人高抬贵手,收了法宝,容他跟我们一起去,以免留在这里,为魔所乘,另外也好令他戴罪立功,等到这场灾难平息,再由父亲好生管教,不知真人意下如何?”
李洪无法无天,闹得不可开交,岳雯都不好管教,林寒入门日短,更不必说,但齐灵云说出这话来可就不一样了,齐漱溟如今在门中挂号的子女共有四人,两个女儿齐灵云和齐霞儿,两个儿子金蝐金蝉和李洪。
金蝉前生是齐漱溟和荀兰因的儿子,齐灵云的兄长,名叫齐承基,齐漱溟夫妇俩入山修到之后,只把女儿渡到山中修道,齐承基数次入山哀求父母,都未经允许,只让他在人间为齐家传宗接代,最终活个寿终正寝,高龄而逝。
这一世投生在一家姓李的人家里,齐漱溟不过着人家香火是否断绝,从小就给接引上山修道,却是未复前生凡人的记忆,是个十足的少年,虽说为七矮中的领袖,天资不凡,到底限于年纪,大家只拿他当小孩子看待,众多师兄弟之间虽然看重他,却也不怎么把他的话当回事。
李洪九世修行,前几生因跟邪魔两教结怨太深,互相仇杀业力往复,往往不足二十岁便即夭折,天蒙禅师法力无边,但神通抵不过业力也护不住他,这一生虽然恢复前生法力记忆,但由于过去九世积攒下来的性格习气,虽然加起来年岁比谁都大,但说起来除了最初两三世修成散仙之外,之后俱都未能成年,因此行事既有幼童的稚气,又有少年的叛逆,更带着青年的义气,颇为复杂,
因此,他虽然一回山,便成了名符其实的“峨眉太子”,声势远超金蝉,但许多道行深厚的师兄师姐,虽然不乏爱护,但也不会有那种自觉听其号令的敬重。
齐霞儿从小就被优昙大师带走,修习佛法,常常数年才回山省亲一次,甚至还有不少峨眉派的弟子都没见过她,自然也是威望不足。
唯独齐灵云,若论起她跟齐霞儿,一个修道一个修佛,道行法力俱都不相上下,但她常年在山上跟随母亲修道,为人谨慎,思维缜密,向不空谈,谈则必中,整个峨眉派这一代弟子之中,除了金蝉大约前生做过她兄长的缘故,丝毫不惧之外,大多对她都是敬畏有加,甚至就连阮征、岳雯、乃至于性情桀骜的易静都要让她三分,从来不跟她争执。
因此,她来替李洪做主,众人也俱都认可,李洪也很给这位姐姐颜面,大约也是方才陈岩的死对他触动太大,被放下来之后,兀自痴痴怔怔的,揉着手腕蹭到齐灵云面前,心虚地叫声:“姊姊。”心里委屈得不行。
齐灵云看他衣衫破烂,浑身血痕,心里也一软,知道这位小弟从来都是心高气傲得了不得,何时这般狼狈过:“咱们峨眉派弟子,自祖师立下道统之日起,降魔卫道,死生不过南华蝶梦,归于虚无罢了,你若是没有做错,旁人便是辱的你的身,却折不得你的心,你有何用心虚?你若做错的,大道之下,也无可遮掩,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更不必心虚!看看你这副神散气短的样子,可还配做我峨眉弟子?”
李洪泪流满面,哽咽道:“姊姊教训的是,洪儿铭记于心。”
齐灵云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往凝碧崖去去吧!”说完足下一顿,直接驾驭天慧剑,化作一道清亮祥光,长虹贯日一般,向西方破空飞去,秦紫玲、余英男、虞舜华、秦寒萼、火无害、笑和尚、申屠宏,李洪,相继架起剑光飞去。
天缺大师和清波上人道:“咱们也一起走吧。”
岳清心里却有些不舒服,齐灵云虽说礼数周全,但秉承着骨子里那种峨眉派中人的傲气说出来的话还是让他感觉有些刺耳,而且也未再让他和天缺大师等人,虽说抱着殉道的决心,又是那般的杀伐果断,到底让人心气不顺,岳清跟峨眉派本来就是仇敌,互相杀伐百余年,用峨眉中人的话说就是不共戴天的大仇,如今自己上赶着帮忙,还要被人甩脸色,着实让人不爽。
岳雯和林寒也过来相让,岳清道:“我那小徒弟去跟余娲门下斗剑,这么长时间还未回来我实在有些不放心,还有那小徒孙落在红莲老魔手里,虽说不会有什么大碍,到底还怕万一。”他跟岳雯说,“其实本来我去凝碧崖坐镇,只不过我毕竟是外人,去你们的禁地未免瓜田李下,因此才事先推算魔头的路数,在这里等候,哪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赵长素虽然被我收了,却仍然让沙神童子跑掉,而且魔道诡异,我怀疑除了六大巨擘之外,还有其他的妖邪混了进来,我也要往前面去亲眼看一看,凝碧崖是白眉禅师昔年清修之所,必有佛门阵法守护,再加上峨眉派的两代经营,不会就那么被魔头毁掉的,你们且先过去,我随后便到。”
他这么说了,别人也不能再劝,天缺大师仍然抱着满口胡话的金蝉,和清波上人带着各自的弟子,加上岳雯和林寒,纷纷赶奔凝碧崖而去。
这些人走后,岳清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九宫崖上孑然孤立,任山风吹得道衣猎猎作响,他忽然开口道:“赤尸道友,你在一旁埋伏了那么长时间,可是有话要跟我说啊?”
就在不远处,红光一闪,现出一个身材欣长,浑身红袍玉带的中年人,正是赤尸神君:“岳道友,好久不见,为兄甚是想念!”
岳清笑着跟他寒暄几句,然后说道:“道友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吧,我还要去找小徒弟。”
赤尸神君用手向周围一指:“这峨眉山上经过三代人经营,可以说到处都是宝贝,既有长眉老儿当年攒下来的飞剑、法宝,还有各种珍奇灵药,成型的芝仙、人参、何首乌、毒龙草遍野都是,咱们都是峨眉派的仇人,不如一起将峨眉灭了,你我两家共同瓜分这些宝贝如何?”
——以下不算字数——
鉴于大家的怨念,我把结构调整了下,很多伏笔都提前拿了出来。再说一句,这次背后的主谋是铁城山老魔和西海老魔查双影,他们不一定会出手,但邪魔两教这么多老家伙,也只有他俩能够聚集起来,并且通力合作。
062接引·铁城山
岳清看着赤尸神君:“道友,你是如何觉得,我可能跟你们联手,一起瓜分峨眉的?”
赤尸神君道:“我……岳道友,实不相瞒,老祖说你是这次行动的关键,若是你肯答应跟我们一伙,峨眉派便顷刻覆没。你若是去跟峨眉派一伙,则我们非但灭不得峨眉,还要元气大伤!”
“老祖?”岳清微微吃惊,“能让你叫一声老祖的,莫非是铁城山那位?”
“不错!”赤尸神君点头,“老祖让我告诉你,若是你这次帮助峨眉,则邪魔两教必要元气大损,到时候峨眉便真的破局,成就飞龙在天之势,到时候你们五台派必要深受其害,你们本来就是百年世仇,你今日对他们手下留情,将来他们对你可未必会有这点好心,你杀了峨眉派好几位长老,那么多弟子,他们绝不会放过你,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气运消长,自有定数,你们五台派兴盛三十年,已经就要过去,转过来便又是峨眉派的旺运,等他们缓过这口气,就是你五台派遭劫之日了,这事还要你三思而定。”
岳清点头:“关于两派气运转动,铁城山老祖所言不错。”
赤尸神君见他意动,又接着说:“你可知当年长眉三老留下多少宝贝么?连山大师独创一派,在月儿岛自立门户,所传法宝都留在东海火山口里,这也还罢了,太元真人和樗散子这两个做师兄,每人留下来的宝贝都不比连山大师少,再加上长眉真人独领风骚近千年,所积攒下来的天府奇珍,前古遗宝,更是不计其数,都藏在这峨眉山中,只等峨眉派开府,熔炼大地,重定四大,所有宝物才会一起飞出,齐漱溟将其分发弟子,咱们何不提前将其取了?所得法宝,你我两家各得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一分给影神君他们。”
岳清眉头一跳:“影神君?可是轩辕法王的师父,西海老魔查双影?”
“正是!”赤尸神君道,“峨眉派这一次是在劫难逃!这也是他们过去三辈所积攒下来的仇怨,今日一起爆发,岳道友,我知道你是心怀大志之人,只要你愿意,今日??今日我们就联手挑了这峨眉山,一起报了这几百年来的仇怨,扫进阴霾,分了他们三代人搜刮来的宝物,到时候道门自然以你为尊,邪、魔、道三足鼎立,中原自然归道门,西北归魔门,西南归邪教,大家互不侵犯,天下大吉,岂不是好?”
如果说赤尸神君开始时候说的,只有铁城山老魔一个人在幕后操纵的话,岳清还颇为意动,他还打算在中间尽量两不相帮,互相平衡,让峨眉派跟魔教相互对耗,自己从中渔利,然而又掺合进来一个查双影,事情就不好办了。其实邪魔两教中的高手并不少,千百年来,之所以斗不过道家就是因为他们不合,多是自私自利之辈,互相算计,各自占山为王,散沙一盘,岳清对付他们任何一家都不怕,然而铁城山老魔和西海老魔一出来,情况就变了,他们有足够的威望和道力将两教中的高手全部整合到一处,到时候别说七星仙门,便是天下道门全部集合起来,也未必是对手。
虽然人们常说,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恶,但岳清却宁愿峨眉派这种伪君子留存于世,也不愿意看到邪魔两道横行,毕竟峨眉派不会无缘无故地坑害普通人,去毫无忌惮地残害无辜,而一旦让邪魔中人得了势,势必要大开杀戒,横行无忌,夺魂炼魄,吸血采补,都要变得习以为常,到那时候才真的是要把天下变成炼狱,岳清宁可一手建立起来的七星仙门倾覆灭绝,也不会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他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觉得李静虚把自己邀请来峨眉山,看似什么都没说,实际上却是什么都讲得明明白白,自己是绝不可能站到魔教那一边的。
岳清看着赤尸神君忽然叹了一声:“赤尸道友,当年你跟我一同在崆峒山参悟《贝叶禅经》,颇有所得,原本修炼《蚩尤三盘经》的弊端已经解除,已是不死之身,只可在人间长生住世,不过一千三百年有一次地仙大劫,度过了便可安然无忧,只要勤修善功,至多度过眼前这桩劫数之后,定能修成天仙,飞升仙界,我亦叮嘱你,天下神仙一千五百年杀劫临头,不可轻易出洞沾染红尘之中门派纠葛,你今日又忽然来做说客,这着实让我讶然,昔日在水母宫,你可是信誓旦旦,说过要在水母姬旋之前飞升的,你可知今日你一旦掺合进来,恐怕还要落在陆巽之后了。”
“这个……”赤尸神君有些语塞,犹豫再三方道,“岳道友仁义,我也不瞒你,老神主发了魔神令,让我们这些昔日魔教中的老家伙全都配合沙神童子,重兴魔教,跟你说,非但是我,就连当年跟邓兄弟争夺《血神经》未成,最终结下生死大仇的破头和尚也摒弃前嫌出山了,老神主说等他炼化了严媖姆,铁城山便能成为独立于诸天世界之外的另一大千世界,并于彼世界中立下天堂地狱,衍化一方净土,接引我们这些魔教中人前往,你知道我们修魔的,除了当年石神宫主之外,再无一个能够成道的,全都落得个身死道消,就连伏瓜拔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