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纠和甘碧梧、丁嫦三人修为已经近乎天仙,俱都已经开始凝炼阳神,像阮纠只剩下最后一点阴渣还未炼净,已经是近乎纯阳,甘碧梧跟丁嫦也都是不死之身。他们的四个徒弟,也都是地仙修为。
岳清过去就知道灵峤宫高手众多,然而前生在小说里走马观花,看过就忘,今生在此世间,因灵峤宫人行事低调,又远在东方极地海外,天下人大多没听说过,因此岳清虽然知道灵峤宫势力强大,但今日一见才知道,对方简直强大到超乎人的想象,抛开赤杖真人那样跟李静虚一样的下界金仙不说,阮纠共有师兄弟九人,俱是接近天仙的高手,他们的徒弟又有二十余位,都是地仙以上,峨眉、五台枉称超级大派,跟人家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岳清忽然想起来自己和峨眉派的争斗,就像《庄子》上写的那两个在蜗牛角上争斗厮杀的国家。
034棋子·朱由穆
阮纠很是客气地跟岳清寒暄,说了一番相互敬仰的话,岳清知道阮纠有为峨眉、五台两派调解说和的意思,他如今道行日高,思想看法俱与当年不同,而且五台派已经中兴壮大,成为道门中首屈一指的大派,连峨眉派现在也要相让三分,他也没想过要将峨眉派赶尽杀绝,阮纠若是能调解成功,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双方越说越是投机,乙休很是不满地拍着棋盘:“不过是三言两语就能说通的事情,非要兜半天圈子,你要说的那些,岳道友早已经了然于胸,岳道友的意思,你也都看明白了,还说那么多废话作甚?凭白费那些口舌!来来来,岳道友,上次在五台山上你事多,没能下得爽快,这次一定要分个胜负!”说完把白棋交给岳清,自己执黑先行,“上次最后一盘是你执黑,这次我先。”说话之间,便将一颗黑子下到正中央的天元位上。
百禽道人公冶黄在一旁笑道:“你还是那般横冲直撞,不给人留有余地,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你是这般直接下天元的,对付我还可以,用来对付岳道友,恐怕力不从心呢。”
岳清拈起棋子,中规中矩地下在左下星位旁边的一格上,乙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噼噼啪啪,落子如雨,下得极快,很快便占据了大半边江山,岳清始终是不慌不忙,东下几个,西下几个,都无法连成一片,乙休前扑后踞,左右绞杀,把岳清打得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裘元小声问司徒平:“师祖要输了吗?”
司徒平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说话打扰,实际上也是紧张不已。
岳清忽然转头看向他们俩:“我下棋,你们这样紧张做什么?”
裘元指着棋盘道:“我们看师祖您下不过乙师伯祖……”
岳清道:“你们还没上场,就紧张成这个样子,若是有朝一日,你们自己来下棋,又会紧张成什么样呢?修行人,无论佛道,修得就是一个定字,失了镇定,神慌意乱,还能成什么事?”两人讷讷地不说话,岳清拈子继续下,“你们之所以紧张,是因为入世,觉得对方每落一子,都似敲在你们的心上,每吃掉一子,都似剜掉你们身上的肉,如此神魂便入了棋盘,若是有魔教的人在这里,只略施小术,就能将你们的元神摄入棋盘之中,让你们沉迷其上,还不自知呢。”
阮纠在一旁颇为赞叹,又让身后的徒众好好体悟。
岳清笑道:“阮道友莫要取笑于我了,你这些弟子,修道年限皆比我长,我说这些,只是给这两个不成器的徒弟、徒孙说的,可不敢拿这些去教训你那几位高足,若被人听去,必要讥我不自量力,贻笑大方了!”
“不然。”阮纠道,“我听说贵派的五台山上有降龙木,已经存活万年之久,我东海小蓬莱的悬崖上,有一种老山龙,老的有一万五千年的寿数,可是他们不明大道,虚度千秋,我这些弟子亦是这般,虽然修道日久,却比道友差得远了!”
管青衣等人都过来,向岳清势力:“请岳真人不吝赐教!”
岳清笑着摆手:“你们啊,自有师父师叔,上面还有一位金仙师祖,我可没资格教你们。”管青衣等人一再请法,岳清忽然抓过一把棋子向下方一个山谷里面打去。
阮纠和公冶黄等人全都看见,那谷中密林里站着几个峨眉派弟子,分别是李洪、易鼎、易震、甄艮、甄兑、阿童、笑和尚,和申屠宏。
对于齐漱溟邀请岳清来参加开府这件事,峨眉派内部很多人都是颇有微词的,无论是齐漱溟那一辈,还是齐金蝉这一辈,大多数人都愤愤不已。
李洪这几天出去访一位前生好友,名叫桓玉的,知道方才刚回山,便听说了金蝉被妙一夫人打了一个耳光的事情,顿时愤慨得就要跳起来去找岳清拼命,并且嚷嚷着要把小弟兄们全都叫上,去将岳清万剑分尸,走到半路上就被齐灵云和诸葛警我何止,退散了大部分的人,唯有李洪和笑和尚表面上应承,暗地里又悄悄地叫上几个要好的,一定要来给岳清点难堪。
甄艮和甄兑比较稳重,申屠宏也惧怕师威,本不想来,被易震一通冷嘲热讽:“外人向来称我们做峨眉七矮,跟三英二云齐名,如今金蝉哥哥因为那妖道被师母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责罚,俗话说,骂人别骂短,打人别打脸,你们去看看金蝉哥哥的脸?咱们若是就这么认了,日后如何还能在天下人面前抬起头来?你们俩不去也行,从此以后,咱们峨眉七矮便算解散,横竖不能互做手足,同进同退,凑这个数也没什么趣味。”
甄氏兄弟无法,只好参加,申屠宏则被笑和尚死命拉来,相约到九宫崖下,李洪咬牙切齿地道:“若能杀死岳清是最好,即便不能杀死,也要当众给他点难堪,横竖这里全是咱们的人,他还真敢大开杀戒不成?”
八个人正研究用什么法子,早被岳清发现,那一把棋子打下来,在他们眼中,每一颗急剧放大,晃眼间到了近前,形成假山大的一团明亮的光芒,往下一晃,便将八人罩在其中,随即重新向崖上升起。
山谷对面忽然传来一声清喝:“妖道休要无礼!”山林之中,现出一个身穿鹅黄短衣的小和尚来,正是采薇僧朱由穆,扬手发出一道小旃檀佛光,化成金色光桥,笔直飞去,将八枚棋子罩住,顿在空中。
岳清在崖上笑道:“朱由穆,你有本事就用你那巨灵神掌将这方圆五十里一起震成粉碎!”手上一顿,八枚棋子在佛光之中迅速缩小消失,紧跟着他又从琪篓里抓出一把来,里面就有八枚上面,分别含着李洪等人的影像,个个横眉冷目,戟指喝骂,甚至放出飞剑法宝,炸起的光芒将整枚棋子都映成姹紫嫣红。
岳清继续拈子下棋,朱由穆那道佛光陡然向上,搭上九宫崖,晃身飞来,大声喝道:“妖道!速速将我师弟他们放回来!”
岳清拈起一枚带着李洪影像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我跟你师弟又不认得,你要找他,且去他该在的地方,不该来问我。”
朱由穆冷哼一声:“妖道,看你如何狡辩!”伸手就要去把带有李洪影像的妻子拿起来,岳清伸手在棋盘上一按,混元真气布满整个棋盘,翻腾涌动,仿若云海,那一枚枚黑白棋子便在运气之中载沉载浮,恰似一枚枚星光在闪烁,隐现无常,他那一只手伸过去,恰如探进了水中去捞取明月,明明拿棋子就在眼前,待他伸手抓去,始终都差了那么数尺的距离,他不屑地道,“你这点妖法,也敢在我面前卖弄!”扬手放出一大片旃檀佛光,将整座棋盘罩住,然后分出一道笔直地光柱去照射李洪那枚棋子,怎奈棋盘中的世界仿佛无尽无边,他那光柱无论怎样向前延伸,都还是够不到那枚棋子。
朱由穆正要使出拼命地招数跟岳清大战一场,被老友乙休抓住衣袖:“小和尚莫动嗔心,且坐下来,等我们下完这盘棋。”
朱由穆这下又惊又怒:“乙道友,旁人传说你跟这妖道同流合污,我还不怎深信,只以为是李洪得罪了韩仙子,导致你跟我们生了嫌隙,如今他们小兄弟八个全被这妖道摄去,收于棋子之中,你怎还无动于衷?莫非真的是铁了心要跟着妖道对付咱们么?”
这番话让乙休心中很是不爽,不过念着过去的情分,还是皱着眉抓住朱由穆的手腕,强行让他坐在一边:“有我在这里,不会让那几个小子吃亏,岳道友是来坐席吃酒的,又不是来找茬踹门的,况且那几个小子太不像话,也该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长长记性,你稍安勿躁吧!”
朱由穆当场就要跟乙休翻脸,不过想起自己跟他相交数百年,乙休的脾气秉性自己都了如指掌,他既然这么说,就绝不会让李洪他们受到伤害,况且即便岳清有什么坏心,如今这里高手如云,料他也不能活着走出峨眉山。
岳清继续跟乙休下棋,落子仍然是之前的速度,不紧不慢,带着八人影像的棋子很快就都放到了棋盘上,这一下,把之前东一片,西一堆的棋子纷纷联合起来,反围乙休在中央的棋子,乙休不甘示弱,仗着之前做下的几个眼,疯狂反扑,要将岳清的棋子打断、围杀。
很快,李洪所在的那个棋子便先被围杀,只见那里面传来一阵山崩地裂的低响,云气滚滚,山呼海啸,李洪在里面惊恐万分,仿佛亲临世界末日一般,驾驭飞剑拼命逃窜,怎奈整个世界都已经毁灭,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万分凄厉的尖叫,便粉身碎骨,烟消云散了。
035凌浑·怪叫花
朱由穆愤恨阴沉地向岳清低吼:“你敢在峨眉山里公然杀害峨眉弟子!”
岳清作为齐漱溟发帖邀请来的客人,李洪他们捣乱,暗地里要杀死岳清,或者是给他一个难堪,这是峨眉派的理亏之处,岳清可以翻过去给他们一点教训,哪怕让他们栽几个跟头,吃个大亏都是应该的,但要是当众将他们杀死,这个就要为天下同道门所诟病了,毕竟岳清高了对方一辈,又是在人家家里杀人,等于当中打峨眉派的脸,齐漱溟若是再忍让下去,就不是大度而是无能了。
岳清没有搭理他,一边继续下棋,一边问司徒平和裘元:“你们看出什么来了?”
司徒平和裘元对视一眼,同时摇头:“请恕弟子愚钝,只看到李洪他们被师父摄来,收入棋子之中,然后……令其形神俱灭了。”
岳清笑着向悬崖下面一挥袍袖,谷中一片树木上的叶片纷纷坠落,现出八个人来,李洪跪坐在那里,满脸死灰,仿佛已经死了一样;易鼎和易震则仿佛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便似被毒蛇盯住了的青蛙,浑身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甄艮和甄兑兄弟俩则相互抱头痛哭,伤心欲绝,虽然只是低声的呜咽,却又真是哀恸不已。
笑和尚凝眉怒目,气势汹汹,两双眼都气红了,申屠宏则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仿佛是在向谁忏悔,唯有阿童,盘膝端坐在那里,浑身佛光笼罩,岿然不动。
这阿童正是当年列霸多和云萝娘的师父韦八公,他也是旁门之中的老前辈了,跟宇宙六怪同时期的人物,法力极高,列霸多暗地里投靠他的仇人洞玄仙婆,出卖师父,最终导致韦八公兵解,因曾经有缘帮助李宁数世前身护法礼佛,心中也着实向往佛门的安详自在,因着这点缘法,这一生转世投生到白眉禅师门下,成了李宁和朱由穆二人的小师弟。
他如今年岁也不大,只有十岁左右,却能刻苦用功,按照白眉禅师所传,勤修戒定慧,日减贪嗔痴,参禅念佛,禅净双修,道力日益精进,白眉禅师也视他为衣钵传人,准备等将来飞升之际,将自己的降魔锡杖和八部天龙宝藏一起传授给他,比之李宁和朱由穆尤其看重。
阿童前生道家旁门中的法力已经完全舍弃,就算是将来恢复了记忆,也不能重新捡起来,因此单论法力,是八人当中最弱的一个,但境界却是最高,在岳清的玄都大幻术之下,仍然不迷本心,岿然不动,颇为出乎众人的意料,连岳清也赞叹道:“小神僧阿童,名不虚传!白眉禅师挑的好传人,小小年纪能有这般定力,倒也让人叹为观止。”他向司徒平和裘元道,“人家比你们可是要强得多了。”岳清指向李洪他们,“你俩知道,为何他们为何会是如此模样么?”
裘元道:“他们中了师祖的法术。”
岳清摇头道:“法术只是一方面,再厉害的魔法幻术,终究都只是外缘,真正起作用的,还是他们自己的内心。”他又拿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他们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们坚固地执着认为这棋盘里有一个‘我’,‘我’生,‘我’死,‘我’得,‘我’失,自然就有了喜怒哀乐。”
司徒平道:“师父您不是教导过我们,修行者若是把喜怒哀乐都修没了,就跟草木土石一般,容易走火坐僵,入魔自缚么”
岳清道:“喜怒哀乐,亦有其道,自然不能把它们修没了,只是凡夫被人夸则喜,被人贬则怒,喜怒哀乐之开关消息全在外面,为旁人所掌控,让你喜你就喜,让你怒你就怒,完全不能自己,这便无法逍遥自在,切记,喜怒哀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想喜则喜,想怒则怒,方可无拘无碍,什么天魔、秘魔、神魔之类,皆拿你没有办法,不然的话,哪怕你能够移山倒海,摘星换斗,仍然与凡夫相同,便如小孩凡夫长成壮年凡夫,只不过是个比较强壮的凡夫罢了。”
朱由穆站在棋桌旁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紫一阵。作为主人的李洪几个要暗算岳清,作为客人兼长辈的岳清出手吓唬了他们一下,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说起来还是峨眉这边失礼,岳清做的没有丝毫过分的地方,而自己就跳上来,大呼小叫,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最让朱由穆感到难堪的是,乙休、阮纠等人全都看出了事情的本质,因此非但没有阻拦,连劝阻都没有,只有自己一个人像小丑一样上蹿下跳,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道行法力,都比这几人差了一截。
尤其自己的表现,竟然还不如才入门十来年的小师弟阿童,简直让他难以忍受,过去白眉禅师说过要让阿童作为自己的衣钵传人,他还以自己是师兄,不跟小师弟相争,显示自己的大度,如今却真真地分出了高下!
朱由穆下不来台,乙休有心替老友解围:“岳道友非是心胸狭窄,好杀成性之人,你……”
朱由穆冷哼一声,打断乙休的话,看着岳清又变了好几次脸色:“妖道你且记着,多行不义必自毙!任凭你道法如何高明,我杀不得你,自有天诛临头,好自为之吧!”说完身上金光一闪,便消失不见。
乙休脸色很不好看,阮纠满脸无奈,公冶黄面无表情,岳清轻笑一声,落下最后一个子:“乙道友,你可是输了!”
阮纠在一旁叹道:“岳道友能够于是非漩涡里,岿然不动,谨守本意,当真是比咱们都高了一筹!”
这下就连乙休也是面色一凛,此次峨眉开府,由李静虚牵头,另有赤杖真人默契配合,叮嘱阮纠,要联合乙休、凌浑等人,一起为两家说合,峨眉和五台,俱是道门之中的超级大派,合则道门大兴,分则道门大衰,而此时邪魔两教也都从岳清整合七星仙门成功跟峨眉派对抗,扭转大局的成功之中认识到孤掌难鸣的坏处,也都各自纷纷整合。像轩辕法王、哈哈老祖这样的人,即便单个拿出来也足以让佛道两教的高人头疼不已,若是联合到一处,则更难治。
他们俱都带着目的来,见到朱由穆和岳清起冲突,未免患得患失,心境难以平静,唯有岳清始终未曾分心,不但教训了李洪,打击了朱由穆,更把这盘棋给下赢了,凭着这份心境,方才让阮纠赞叹不已。
乙休拿过棋篓,收捡白棋:“岳道友境界之高,令人佩服,待会更有好戏可看,咱们再来几局,看看谁能一直坐得住!”
忽然有人笑道:“这驼子发了蛮性,血神老魔顷刻即至,你这是摆明了想要偷懒,偏偏还要拽上这许多道友。”话音刚落,九宫崖上白光一闪,现出一个风尘仆仆的老叫花子,正是雪山派掌教,怪叫花凌浑,笑嘻嘻地跟公冶黄、岳清、阮纠,还有他身后的两位师妹见礼。
岳清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凌浑这般做派,他也站起来还礼:“凌真人与我也算神交已久了,昔年青螺峪一别,如今已有二十来年,真人还是这般游戏人间。”
凌浑大咧咧地摆了摆手,然后走到石桌前,岳雯看他是想喝茶,赶紧过来要给他倒,被他阻止:“今天岳真人才是贵客,你只要款待好他便是了!”说完坐下自斟自饮,“哈哈老祖、轩辕法王和穿心和尚三个妖孽要联手施法,崩坏山岳,将整座峨眉山脉化作死地禁区,白眉禅师怕一人制不住那三个妖孽,本来芬陀大师若是同去,可保万一,怎奈还要留下来一通对付血神子,方才齐真人还在感叹,若是媖姆大师在便好了,姜雪君道友使其无音神雷来,到底要差一些,忍大师还想要趁这今天这机会,再度谢琳,本来想要请你们几位高人出马,却偏偏被驼子强拉在这里躲清静。”
乙休不耐烦地道:“我们这些人今天来,只管待会送上份子礼,然后便坐席吃酒,峨眉派既然操办这样大的场面,便该将一切都准备完全,没个让我们这些客人还帮着抓贼的道理!”
凌浑又喝了一口茶,悠悠地叹道:“驼子你这不给人留脸的耿直脾气真真让人讨厌,不过说的却是实在话,有时候叫花子也要羡慕你,只怪我绰号唤作‘穷神’,身上也真的是一无所有,偏偏当年在恩师巨山真人面前自告奋勇,发了宏愿,要传承道统,继往开来,又怪我人穷志短,白拿了人家辛苦打下来的青螺峪开辟山门,所谓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到如今落得个奔波命运,实在也是怪不得旁人。”
乙休把大手连挥:“赶紧奔波去吧!莫要在这里继续聒噪!人穷志短也就罢了,没事见人就哭穷便可恶至极!我们这里又没有十世修行的善人,也无多余的银两打赏给你!”
凌浑将杯里剩余的茶一口喝干,站起来笑道:“驼子的话向来都是不中听的,叫花子也不跟你一般见识,只看待会血影子过来,你还能不能安稳地坐在这里下棋。”说完将身子一晃,白光闪烁之际,消失不见。
036邓隐·血神传说
峨眉派在实力声望没有达到巅峰,内忧外患全都没有解决的情况下强行开府,让邪魔两教的巨擘看到了彻底打残峨眉派的希望。
自从长眉真人以来,峨眉派就成了压在这些人心头上的一座大山,穿心和尚曾经被长眉真人斩去半边身子;轩辕法王当年跟师父西海老魔查双影来原,结果遭遇太元真人和长眉真人师徒的迎头痛击,连续吃亏;沙神童子的师父当年也曾经跟长眉真人在昆仑山上斗法,失败之后,终生不再履土,最终郁闷之下,走火入魔;至于邓隐就更不必说了,被长眉真人用两仪微尘阵擒住,困在星宿海岸边上的山洞里,禁闭三百五十多年。
因为岳清扶植六大门派,整合七星仙门,拉拢了一大批原来的旁门散仙,在短短十余年间便形成极大势力,一举扭转当初被峨眉派穷追猛打的战局,甚至反过去压得峨眉派不能出川地,让许多原本自认为看准天数的大佬们瞠目结舌,也开始效仿起来,合纵连横。
哈哈老祖、轩辕法王和穿心和尚并领邪教,这次准备在距离峨眉山二百里之外的大雪山上施法,断了从昆仑过来的龙脉地气,把峨眉山崩塌炸碎,三人一起放出自己准备的灭世神雷,即便不能将仙凡所有生灵尽数灭绝,也能让正道元气大伤,峨眉派威风扫地。
血神邓隐、沙神童子和红莲老魔统帅魔教,很有默契地打算从内部爆破,跟邪教配合,混将进去,见人便杀,遇宝便夺,将长眉真人留下来的宝物尽量抢过来,再杀光他的徒众,毁了他的仙府,彻底灭绝他的道统。
血神子邓隐当年本是长眉真人的师弟,共同拜在樗散子门下学道,长眉真人得到紫青宝剑,还把最为驯服,威力更大的紫郢剑给邓隐使,而自己使用更加桀骜的青索剑。
后来邓隐为铁城山老魔女儿红花所诱,终因过去世的因缘纠葛,沦入魔道,他的妻子申无垢,好友李静虚等数次极力挽救,最终也没能成功,纷纷弃他而去,邓隐也随着亲友的抛起,魔功的修炼,越发地变了性情,开始凶残嗜杀,最终被长眉真人用两仪微尘阵擒住,禁锢关押。
邓隐为师兄所败,在星宿海畔,一怒之下,在没有找到《血神经》善册的情况下,强行修炼所得恶册上最核心的魔法,自行将全身皮肤剥去,然后以魔针刺穴,发出无边火魔灼烧,将一腔精气与元神相合,炼成一道血影。
本来他一成功便要出山,将峨眉派的人见一个杀一个,以泄过去为师兄三次擒捉之辱,只是当时正赶上岳清在西昆仑大闹天尸宫,邓隐得了感应,想起长眉真人说过,要他在这里虔诚忏悔三百六十五年,将来出世之后,红花魔女已经遭劫,昔日有纠葛之人也都十九飞升,他可以不受打扰地完成十万善功,以偿还过去所造罪孽,然后弃魔向道,用心修炼当年樗散子所传授的《紫青宝箓》,至多再转上一世,仍然可以成道,若是提前出关,必定要遭劫数。
邓隐生平所敬怕的,唯有长眉真人一个,对他所说预言,信多疑少,又经沙神童子所传师祖训示,已经从崆峒山回去的赤尸神君劝说,最终没敢提前出来,又在洞练就头顶上三朵血焰和十指血影神光,自持已经是不死不灭,这才决定出山。
他那魔功殊为神奇,当年魔教第一长老石神宫主,曾经被长眉真人用紫郢剑腰斩数次,随分随合,毫发无伤,他虽然达不到石神宫主的程度,但天底下能够伤他的飞剑法宝也是极少,而且遇到人时,也不用动用外物,直接合身扑去,一道血影立刻进入人身,吸收了对方的精气之后,还能顶着对方的躯壳继续下手攻敌,凶恶异常。
峨眉派推算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使用魔教秘法观测峨眉的动向,原本要来送李洪回家并印度谢山跟叶缤入佛门,如今李洪提前出世,早已经回到峨眉,谢山则送去了紫云宫转世,两桩因果皆已了解,自在大雪山准备飞升极乐,不会再来。
原本要对付邓隐,当以严媖姆最为有效,尤其是无音神雷,更是血影的克星,但如今严媖姆被困铁城山,了无音讯,姜雪君虽然也炼有无音神雷,但自身法力远远不如严媖姆,并不能十分克制邓隐,所以还需要芬陀大师坐镇。
其实要对付邓隐,单李静虚一人便可以,但要想将其消灭却难,尤其是心灯不在的情况下,若不能一击杀死,任他在峨眉山上大开杀戒,只要有一个宾客被杀死,峨眉派也要名誉扫地,因此由芬陀大师正面对付这一路,荀兰因、姜雪君、华瑶崧、郑颠仙四人辅助,再由李静虚暗布置,方可保无虞。
不过芬陀大师用来对付邓隐这里一路,另一路哈哈老祖、轩辕法王跟穿心和尚三人,单凭白眉禅师一人便抵挡不过,所以还要三仙二老全都赶来这边,再加上玄龟岛易周,他们这这边实力比前一路要差,不过好在可以御敌于国门之外,只要将敌人赶走便可。
峨眉派这次开服,广发请柬,给天下正派的修士几乎全都送到,七星仙门之也送了不少,华山派猿长老自然不可能在他们的邀请之列,恒山派的金针圣母、红花姥姥、玄天姥姥和九龙真人全都接到了请帖,前面三位俱都婉言谢绝,九龙真人颇为意动,他虽然投靠了五台派,但也不愿意跟峨眉派为敌,但其他三人都不来,他也不好意思独自来,然而正要推辞的时候,又听送请柬的齐灵云说岳清已经接到请柬,答应赴会了,九龙真人见岳清都答应去了,便也接下了请柬。
纯阳派有宁一子和水云子,崂山派司太虚自然不甘落后,嵩山派石仙王夫妇以要炼宝应劫为由推辞,泰山派方瑛元皓俱都以闭关修炼,避而不见,只让李厚接待上山的李英琼,这也让李英琼对泰山派颇有微词,将来开辟幻波池别府,和易静等人积聚实力,再跟五台派联盟起纷争,到时候一口紫郢剑几乎血洗玉皇顶,皆是此时埋下的因果。
昆仑派跟峨眉派自当年韦少少的弟子卫诩被无形剑斩伤,几乎身死魂殇之后,便跟峨眉派结下仇怨,这次齐漱溟派诸葛警我亲赴昆仑送请柬,昆仑四友到一起商议,到底要不要借着这个机会跟峨眉派化敌为友,由于韦少少坚决反对,也就作罢。
武当派本来是有可能跟峨眉派和好的,只是当初百万天尸祸乱原的时候,半边老尼帮忙扼守阵门,没有放叶缤和杨瑾过去,间接导致叶缤惨死,双方埋下仇怨,灵灵子本来就是偏向五台的,半边老尼索性把事情做绝,这些年来,严令门下弟子不许跟峨眉派弟子结交,两派彻底十来年的光景,彻底断绝了来往,这回也没接请柬,甚至连送请柬的岳雯都没让上山,只命大弟子姑射仙子林绿华到山门前,请岳雯喝了杯茶,便打发下山去了。
另外还有韩仙子等以生仇怨的,巩霜鬟这等不愿卷入是非的,或是以闭关应劫推脱,或是提前离山躲避,这样的,大约有三分之一,多是旁门散修,俱都未到。
与会者,有小南极不夜城城主钱康,他是阮纠前生的旧友,一请便到;宜昌三游洞侠僧轶凡,他是苦行头陀在佛门的师弟,带着大雪山了了和尚的徒弟聋哑僧提前数日便赶到;边山红菱磴银须叟,此人跟乙休、凌浑并称海内三奇,道法虽然比不过二人,也相差不多;九峰山神音洞伏魔真人姜庶,他接了峨眉请柬,料想若不来反倒要被人笑做小气,因此也来赴会。
除此之外,还有:宜兴善卷洞修士路平遥;浙江诸暨五泄山龙湫山樵柴伯恭;长沙谷王峰铁蓑道人;广西上元宫天缺大师;岷山飞虹涧女仙董天孙;黑蛮山铁花坞清波上人;南海散仙骑鲸客;恒山云梗窝狮僧普化;岷山白马坡妙音寺一尘禅师;苏州上方山镜波寺神僧无名禅师和门下天尘、西来、沤浮、未还、无明、度厄六弟子……共二三百位长幼剑仙,交情好的,提前几天便到,交情差些,便正日子到,更有许多慕名而来,参加这场千年难得一遇的仙门盛会。
岳清始终在九宫崖上跟乙休下棋,百禽道人公冶黄和赤杖仙童阮纠他们在一旁围观,岳雯则在跟前侍奉在,亲自端茶倒水,增添点心瓜果,岳清稍稍留意了他,发现他对自己并没表现出丝毫的敌意,由始至终,都跟对乙休一样,把自己当成一个来赴会的前辈尊客,不禁在心里暗暗称奇:峨眉派到底还是有几个好苗子的,最近几年都在传峨眉派男女四大弟子,诸葛警我、阮征、岳雯,还有后入门的林寒为男四大弟子,齐灵云、秦紫玲、余英男、虞舜华为女四大弟子,其他人且不说,单岳雯今天表现出来的气度,就比李洪、金蝉他们胜过百倍。
037玉圭·独指禅师
却说李洪,本打算把新仇旧恨一起报,一举弄死岳清,即便不能也要给他一个难堪,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岳清给弄了个难堪,连带着几个小兄弟和朱由穆也跟着一起丢脸,他心中越想越气,恨不能当场就拔剑去跟岳清拼命。
他身份特殊,是齐漱溟和荀兰因的九世爱子,不必金蝉做的过了,还有姐姐齐灵云训斥几句,他却无人敢教训。唯有最后上山的林寒,为人最为刚直,毫不客气地告诉他:“那岳清是掌教师尊派秦师姊将请柬送去五台山请来的,不管他做过什么,明面上都是本派尊客,你作为师尊弟子,行事说话更加代表师尊的态度和峨眉派的脸面,且不说那五台教主法力无边,连掌教师尊和大师伯他们都奈何不了,你杀不了他,即便真的把他杀了,峨眉派也要在天下同道面前尊严扫地,与师尊开府,壮大本门声势的初衷大是相违,一个不好,便要坏了大局,且消停消停吧!”
李洪愤愤地捶打着小拳头:“父亲给他请柬,不过是表面上的客气,他还真把自己当盘菜,大摇大摆地来此吃喝,真真是不要脸之极!妖道这些年杀了咱们多少位师伯师叔?坏了多少同门兄弟姊妹的性命!今天说什么也要趁此机会将他斩杀,等成功之后,我自去父亲面前领罪便是!”
林寒皱眉道:“你这话若是说出去被别人听到,一来笑话咱们峨眉派小气,把人请来却舍不得那点吃喝,二来更要说咱们是土匪贼窝了,哪有把请到家里的客人杀害取命的?这可是仙家开府,又不是凡间的鸿门宴,修行之人,直性为先,你……”
李洪本来就因为岳清怒火中烧,又被林寒这样当着大家的面,毫不留情地数落,顿时气得小脸通红:“你不过才上山两三年的功夫,与本派跟五台之间的仇怨都知道多少?诸位遇害的师伯师叔你都未见过,自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且问问这里的兄弟姐妹,哪个不想拆了那妖道的骨头?”
毕真真当年被李洪藏起来,导致韩仙子跟峨眉决裂,等时候李洪把她找出来,带回峨眉山,想要让她正式拜入峨眉派门下,峨眉派哪里肯收,荀兰因甚至提议将她绑了,押送白犀潭去向韩仙子请罪,并且得了到三仙二老等大部分长老的赞同。
当时金姥姥罗紫烟在座,她倒是很看好毕真真,当场十分霸气地表示是韩仙子不识好歹,并且提出来要收毕真真入门,三仙二老劝她放弃,她却是越劝越犟,干脆直接把毕真真领回衡山去了。这回罗紫烟在紫云宫遭劫,门下弟子都入了峨眉派,荀兰因也不好把她单独拣出去,那样的话未免对不起朋友,只好捏着鼻子认下,只把她叫到跟前,狠狠敲打了一番了事。
毕真真感激李洪为人义气,豁出命来救她脱离苦海,上了峨眉山之后,凡事无不以他马首是瞻,如今也来帮腔,她说话可就没有李洪那么好听了:“林师弟你少说两句,我们峨眉派跟五台派百余年来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你休看洪儿年幼,他九世修行,看事情比许多前辈尊长都明白得多呢,咱们这里,若论夙慧,谁也比他不上。”
凌云凤这时候也乘机向李洪卖好,毕真真说话谁然不好听,到底跟随韩仙子修行多年,明面上还顾及着身份气度,比较婉转,凌云凤小家小户出身,前十五六年全年都在人家跟着老爹搭理家事,于凡尘俗世里蝇营狗苟,虽然后来入山学道,却又以自己有两个休闲的亲戚而自高自傲,常常慨叹,当初若是不入恒山,去跟曾叔祖和曾姑祖学道,早已经飞黄腾达了。
她这样的性情自然跟申若兰、米明娘等人不合群,别人越不搭理她,她越是骄傲清高,看谁都瞧不起,跟施龙姑从旁冷嘲热讽,又养成了尖酸刻薄的性子。她除了抱易静的大腿之外,又想在男弟子中再寻一强援靠山,本来看好金蝉,金蝉却讨厌她的势力小气,刺了她几次,她又转向李洪,主动帮着李洪做了点事,李洪便认定她是好人,对她也确实照顾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