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气

姬昭有心事, 夜里睡得并不好,早晨,宗祯醒后, 他立马跟着醒了。

当时宗祯刚睁眼,低头看了眼埋在他怀里睡着的姬昭, 姬昭只留了鼻子在外呼吸,半张脸埋在他怀中, 贴得很紧, 宗祯眼中的冷峻霎时便全部消失, 他看了许久, 小心翼翼地起身,姬昭没醒,他松口气,掀开被子正要下床。

姬昭伸手过来,手臂乱挥, 最终抓住宗祯的衣袖, 嘴中嘟囔:“你醒了吗……”

宗祯回身看他,轻声道:“你继续睡。”

姬昭摇头, 另一只手也从被子中伸出来, 边揉眼睛边嘟囔:“我不睡了……那个不要脸的公主要来……我不睡了……”

话是这么说, 眼睛都没劲睁开,这还是宗祯头一回看到姬昭刚睡醒的模样,窝在被子里, 头发早已睡得乱糟糟的,铺在枕头上, 就这么窝在他投下的影子里, 软绵绵的, 声音也糯糯的,宗祯又坐回去,将他揉眼睛的手塞回被子里,低声道:“你好好睡着。”

“我不——”姬昭嘟囔着,睁开了眼睛。他努力分辨了会儿,眼睛才找到宗祯,他再将手抽出来,这只手也揪住了宗祯的衣袖,抬眼看他,“我和你一起见她……”

宗祯有片刻的失神,世上为何会有这么无辜的眼神?

宗祯不由伸手去抚摸他的脸,揉了几下,姬昭不满地“哼哼”几声,却没有避开他的手,宗祯没忍住,再揉了揉他的脸,倾身上前,说道:“那你先睡,她来了,我叫人来告诉你一声。”

“我不,我要见她。”

明明也是正常说话,偏就有那么几分的委屈之意,听得宗祯心里软软的。

他收回手,将衣袖上姬昭的一双手都拉下来,无奈道:“好吧,那就起来。”

姬昭看着他笑,嘴角往上翘,宗祯再揉揉他的脑袋,拉着他起了身。

庆旸公主来得很早,姬昭叫人将她带到他这里。

她一身红色骑装,绛紫色洒金的披风,虽说相貌平凡,倒是挺英姿飒爽的,姬昭不喜欢她,她却很喜欢跟姬昭说话,和她哥哥刘蕤一样,性格看起来很好的样子。姬昭没有分辨他人真心与否的眼睛,也懒得分辨,尽量温和有礼地跟她说话。

庆旸公主没说几句,就问他:“怎不见驸马的侍卫?”

姬昭喝了口茶,波澜不惊地问:“公主问起他,是有何事?”

“驸马没听他说?我约了他今日一同去打猎!”

姬昭微笑:“我还真不知道。”

庆旸公主笑:“那驸马现在不就知道了嘛!”

姬昭再笑,庆旸公主又道:“驸马的性子好,侍卫也爽朗,很对我脾性呢!我看他,也很喜欢我们大凉嘛!”

姬昭不接她的话,庆旸公主也不觉得尴尬,又笑:“驸马虽远在金陵,离我千里,我却早闻驸马大名,我小时候就读过驸马的诗作,知道驸马是闻名天下的大才子!咱们凉国,许多读书人都崇拜你呢!”

“公主过奖了。”

“听闻驸马与福宸公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叹气,“只可惜哦,至今无缘得见福宸公主一面。”

姬昭连客气话都不想跟她说。

庆旸公主倒真的不在意姬昭的态度,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宗祯,况且这位驸马是出了名的大才子,一般才子都比较孤傲,她见得多了,她才懒得计较,不过说话打发时间罢了。她也喝了几口茶,看向门外:“驸马,他怎么还不来?”

姬昭生气。

其实只要他不答应,不论庆旸公主怎么邀请,都没法把宗祯带走。无奈现在是宗祯自己要跟庆旸公主走,说要调查何七娘的事,他又不能拦着,只能生闷气。

他不乐意,故意道:“他还在处理一些事,他虽说是我的侍卫,实际我身边许多事都是他在打理,他离开这么一天,还真没人能干活。”

庆旸公主回头看他,笑道:“所以庆旸很感激驸马愿意让他跟我出去玩呀!”

呵呵,姬昭心里骂她“不要脸”,故意又道:“听闻公主已择定夫婿,待到公主大婚那日,姬昭一定派人来给公主送礼庆贺。”

庆旸公主面色一点没改,笑得灿烂:“好呀!多谢驸马!”

没有打击到她,姬昭更气,一句话也不想再跟她说。

庆旸公主则又找话说:“对了,驸马,你的侍卫不知叫什么名儿?昨日匆忙,都没顾得上问他。”

姬昭还未开口,庆旸公主忽然起身,双眼放光:“你来了!”

姬昭慢了半步,庆旸公主已经上前,姬昭跟着转身看去,见到宗祯背着光从门外走进来,姬昭看得有些呆。

庆旸公主大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笑道:“看来,今日我是遇到劲敌了!你准备得很充足嘛!”

宗祯浅浅笑道:“公主过誉了。”

跟庆旸公主说完话,他才往姬昭看来,姬昭心里酸得很,撇了撇嘴,没再看他们俩。

偏庆旸公主又笑着说:“我刚刚还问驸马你叫什么呢!你叫什么啊?我总不能总是‘喂’啊‘喂’地叫你吧?”

姬昭心中有气,虽说没再看他们俩,到底是道:“他姓姬,是我家的家生子,叫姬小六!”

“姬小六?哈哈!”庆旸公主求证地看向宗祯。

宗祯看姬昭低着头,嘴角使劲地往下撇,知道姬昭又在生气,叫什么他都无所谓,他点头:“驸马说得没错。”

“哈哈哈!倒也顺口!那,姬小六,我们这就出门吧?”

宗祯再看姬昭一眼,姬昭直接撇过脑袋,他心中叹气,只是眼前还有正事。

他应下,又道:“公主,我与驸马还有几句话要说。”

“好,那我先出去——”庆旸公主要出门,姬昭高声道:“不必了!你好好陪公主!”

说罢,姬昭起身,转身就绕到东侧的书房内,没再看他们。

宗祯没办法,只好跟庆旸公主先走。

他们刚出门没多久,姬昭就从书房出来,立马往外走,保庆诧异:“驸马?您要去哪里?可是有事还要跟殿下说?”

“不是!”姬昭跑到游廊里,绕了几圈,躲到上回的海棠窗下,等了会儿,宗祯与庆旸公主便来了。庆旸公主一身骑装,今日的宗祯也是身穿骑装,身披黑色洒金披风,背上背了弓箭与箭囊,腰里还挂了把弯刀,这是姬昭从未见过的宗祯,金陵城中的太子殿下总是穿得雍容而又典雅。

他躲在枫树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俩有说有笑地走出院门。

他起身,站在海棠窗后往外看,两人都背了弓,背影竟是格外相配。

“郎君?”是尘星看着不对劲,过来叫醒他。

姬昭回过神,转身,耷拉着肩膀往回走。

尘星与保庆都追上去,尘星担心地问:“您怎么了?”

“我没事……”姬昭又回身看保庆,“不许把我刚刚做的事告诉他!”

“啊——”保庆有些懵。

姬昭威胁:“听到没有?你要是告诉他,我就把你留在凉国,不带你回去了!”

保庆吓得点头:“小的一定不告诉!一定!”

“哼。”姬昭大步往回走,保庆火速跟上去,跟了会儿,他才后知后觉,他能不能回金陵,决定权在他们殿下那里啊,他那么害怕驸马干什么呀!可他再想想,若是驸马真要把他丢在这里,殿下没准还真能听驸马的话。

他还是继续讨好驸马吧!

姬昭不喜欢庆旸公主,并且很讨厌今日的宗祯,可他还记得想要帮宗祯的事。

他也希望庆旸公主滚蛋,再也别在他跟前晃。

可他要怎么帮?

眼下两国虽说还算平和,从前也是没少打仗的,这种和平也是诡异和平,说不准因为个什么事,两国又能打起来。况且这个时代,交通并不发达,两国都严格管控两国百姓的来往,边境有重兵驻守,就连宗祯打听点事情都不易,他就别提了。

姬昭是懒,并不是蠢,他仔细想了想,他觉得这事还是得从二皇子身上下手,能派细作去熙国的,无非就是几位受宠的皇子,要捉鱼就要趁乱啊,这几个皇子乱起来最好,可是他能力有限,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他也不能出门,又是熙国驸马,不能真把事情搞得多乱,否则就是殃及自身,还会害了宗祯。

把握住度,是个问题,他仔细想了想,还真想出了个法子,兴许有点笨,但应该挺有用,也比较安全、平和。

他立即跑到殷橼屋里,把还在被窝里睡得香的大侄子给拽了起来。

殷橼迷迷糊糊的,被姬昭用冰毛巾往脸上撸了一遍,彻底清醒了。

姬昭严肃道:“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帮我去做!”

殷橼也兴奋起来,同样严肃道:“你说!”

姬昭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殷橼“嗨”了声:“就这?容易!你放心地交给我!”他又好奇问,“小叔,你这是要帮太子?你跟他的关系如今这么好了呀?”

“他毕竟救了我!”

“也是,以前的事到底只是咱们猜测,他救了你却是实打实的,就是曾祖父知道,也要感激他的。”

殷橼爬起身,换衣服,随便塞了几口吃的,带着殷鸣与自己的小厮出门,又开始新的一天的逛荡。

听了个全程的尘星好奇问他:“郎君,二皇子真会来见你?”

“但愿吧,庆旸公主成天往我这儿跑,他难道真不急?二皇子若真对刘蕤兄妹放心,就不会叫庆旸公主嫁给他表哥,我听宗祯说,这个姓袁的是典型的纨绔,大约就是文贵仁那类,也就是胜在有个好家世。”

“嗯。”尘星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道,“那您也把这事给殿下说一说,也多个人参谋。”

姬昭再撇嘴:“我才懒得跟他说!”

尘星便纳闷,他们郎君跟太子殿下这是又吵架了?

尘星也没劝,只是又道:“我听保庆说,殿下要过生辰了,九月二十九。”

姬昭揪腰里的荷包,他知道宗祯要过生日,先前福宸公主就告诉过他,实不相瞒,来凉国的路上,他还想着要在异国他乡给宗祯过生日的,只是现在——他还在生气呢!

尘星问他:“没几天了,咱们要送礼物的吧?不知送些什么好?知道得晚了些,殿下又是忽然来的,还真不知道如何置办才好,到底身在外地,诸多不方便。”

姬昭烦闷地起身往内室走:“再说!我看会儿书,不许来打扰我——”顿了顿,又道,“他若是回来了,到门口了,即刻告诉我。”

“好。”

这天,姬昭一直等到天都黑了,宗祯也没回来,姬昭书看不下去,饭也没怎么吃,气呼呼地早早就上了床,宗祯回来时,他还没睡着,宗祯还过来看过他一眼,他装睡,宗祯看过他就走了,他伸手直锤床板。

接着几天,宗祯天天跟庆旸公主出去,他故意晚睡早起,跟宗祯错开,两人都没说上几句话。

宗祯倒是在出门前,回来后,都会仔细向尘星、保庆问他这一天都做了什么,还交代厨子给他做好吃的,可他还是生气,还都是些自己也闹不清楚缘由的无名气。

他不喜欢这样总是生气的自己,便更不愿跟宗祯说话。

宗祯这几日频繁跟庆旸公主出去,也是因为时间毕竟有限,凉国皇帝过完生辰,他们便会立即回金陵,已经没剩多少天,他还没有确定何七娘兄妹到底是谁的人。庆旸公主善骑射,且好动,他也亲眼见过庆旸公主猎杀动物,杀气极重,只可惜这几日一直没见庆旸公主用剑或刀。

另外,他也有与姬昭同样的想法,也想把这汪池水搅乱。

这天回来,又是一无所获,他已打算换个切入口,不会再浪费时间在庆旸公主身上。他回到自己屋里,洗手的时候,陈克业过来,告诉他:“殿下,这几日,他们说殷橼郎君那处有些动静,不知是不是驸马的意思,又怕只是他们想多了,就一直暗中观察着,我思索着,还是把这事情跟您说一下。”

“何事?”听到与姬昭相关,宗祯立即回头看他。

“自打咱们来燕京后,殷郎君便喜欢大街小巷地逛,驸马也从不拦他。前些日子,他迷上了看斗鸡,殿下或许不知道,斗鸡的场子里最是鱼龙混杂,上至王公下至乞丐,什么人都有——”

听到这儿,宗祯打断他的话,皱眉问:“难道是殷橼去赌钱,欠债?”

他看得出来殷橼跟姬昭关系很好,姬昭很喜欢这个侄子,若真的敢去赌钱,他少不得要帮姬昭教训教训这小子,好的不学,倒是学这些!

陈克业赶紧摇头:“不不不,殷家家风您也是知道的,殷郎君就是看,从来不赌。但是前天,有人打架,他上去劝架,惹上些口头官司,事后很快就讲和了,可他的身份也暴露了。

那地方,什么人都有,听说他是熙国人,还是驸马的侄子,凉国人好奇,自会问他一些关于熙国与驸马的事情,他倒是有问必答,很是真诚,偶尔会提到庆旸公主来含熙馆的事。

您也知道,庆旸公主的行踪,老百姓上哪里知道?殷郎君这番倒是有些故意透露庆旸公主行踪的意思,偏他做得自然极了,他嘛,世家子弟,殷家人固有的好相貌,语气热情坦诚,就连我们的人也迷惑,不知他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的。

殿下,他们在悄悄跟着殷郎君时,察觉到至少还有三四拨人也在盯着他,还曾有人故意去套话,殷郎君是那副不拘小节的模样。我估计那群人也懵着呢,毕竟即便大家都知道庆旸公主来含熙馆,又能如何呢?这位公主,自来是这么个张扬的性子,这样的事情透露出去,毫无价值呀。

总之,这件事没头没尾的。反正如今满城百姓皆知,庆旸公主天天来含熙馆。甚至有些燕京城内的王公子弟,跟殷郎君都玩上了,关系好着呢。”

宗祯听完这席话,眉头已不觉蹙起,

陈克业并不知道,例如袁智养了个外室这样比较关键的事,姬昭其实是知道的,因而殷橼的所作所为在他眼中便显得有些没头没尾。

他却知道,他不知姬昭到底想要做什么,却能猜到与二皇子、袁智有关。

他心中叹气,放下擦手的帕子,立即往姬昭屋里去。

姬昭已经歇下,他掀开帐子看过,出了内室,将殷鸣与尘星叫过来,说了他们一通。

他走后,装睡的姬昭赶紧也把他们俩叫进来,殷鸣沮丧道:“殿下应当是都猜到了,将我们俩说了一通,还说明日我还要陪着咱们大郎君继续去,此时若是真停下来,才显得有事,还不如若无其事地装下去。”

“……好吧。”姬昭念叨,“他不是成天忙着跟庆旸公主厮混,竟还知道这些。”

“殿下还说,明日他要跟你说这件事。”

“哼,他明日就不跟那个公主出门了?”

尘星道:“郎君,殿下他还是很担忧您的。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吊着心,就怕有人要害您,如今殿下知道了也好,您就别再管这些事了。”

姬昭再撇嘴,他问:“他怎么样?”

“啊?”他们没听懂。

姬昭没有再问,主要是也不知道,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将这个问题说得详细。

他好几天没见过宗祯了,他才没有想念那个人。

话虽如此,过了些许时候,他还是掀了被子下床。

尘星问:“您要什么?我去拿!”

“我去看看他。”

“那您披上衣服去啊!”尘星赶紧去衣架上拿衣服。

“不用。”姬昭直接抽下床上的那层封着的薄被子,往身上一披,鞋子一踩就出门了。

宗祯刚梳洗过,散了头发,穿了中衣,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想着这些天的事,忽闻脚步声,他睁开眼。

姬昭裹着小被子站在门边看着他。

姬昭本意是想冷酷点,也的确生气,甚至想跟他吵上几句。可见到他,不由又瘪起了嘴,心中莫名委屈,他站在门边,不愿再往里走。

宗祯看着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坐起身,心疼地朝他伸手:“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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