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匆忙, 可乐纸上没写多少字,该写的却都写得明明白白。
按照村民们的话,半个月前, 眉州城中的大街上突然死了个人,当时众人也没当回事, 报官之后,来了两个衙役把他带回去, 叫了仵作与大夫过来看了眼, 也没看出是什么病, 加上衙门里也没当回事, 就没有继续查下去,只当不是什么大事。
等到家人寻过来,确认此人不是死于他杀,是自己得病死的,就叫他们带回去入土为安。
直到五天后, 两个衙役与仵作忽然连着得上风寒, 再一天后,就连那名大夫也得了风寒, 四人一看, 病症竟然一模一样!他们依旧没有当回事, 大夫开了几服药给大家吃,吃了三天后,其中一名衙役死了。
这时, 众人才发觉不对,为时已晚, 瘟疫已经传开。
就这几天, 据村民们说, 城里死了多少人,他们不知道,他们村子里已经死了十多人,城门是前天关的,眉州此时是连消息也不敢往外传,就怕传信的人也染了病,再传给其他人,此时也只好先把自己关起来。
可见,此时眉州城不仅与外界失去联系,就连城郊的村子也完全没有关联,姬昭觉得这并不是个好现象。不过好在,他们这些外面的人过来了!
姬昭决定,他一定要帮这些人!他有经验丰富的白大夫,还可以给金陵写信,请那边派大夫过来!
尘星本想嘀咕几句,毕竟太危险,他是不怕的,就怕伤到姬昭,不过看姬昭双眼明亮的模样,那些话他也不忍心说出口,好久都不曾见过他这般充满劲头的模样。
姬昭也不傻,他是惜命的,不会什么准备也没有就冲过去救人。他先把这件事告诉白大夫,白大夫听闻果然是瘟疫,很镇定。
姬昭问他:“白伯伯,我打算派两个人回金陵传消息,我们都先留在这儿,你年纪大,又有经验,你看这事,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的好?我们都听你的!”
白大夫也不客气,边配药,边道:“瘟疫的最终来源仅靠我一人是查不出来的,当务之急是见到病人,我得仔细看他的病症,先配上几种药试试,找到最佳的药方子。”
姬昭连连点头。
“稍后,我就去那村子看看——”
姬昭打断他的话:“那个村子不安全。”
白大夫笑道:“我一把年纪,什么没见过?郎君放心,我知道如何防备,我年轻时候一点经验也没有,都能安然无恙地从明州回来。”
姬昭很担心,没有答应,白大夫回头看他:“再说,可乐小哥不还在那儿?我带了药过去,与他两人先服下,他给我做助手,我们一起把这件事办好,您就放心吧!”
姬昭思考了好半晌,很无奈地发现,也只能这么办了。
白大夫将药配好,煎好后,他们每个人都喝了满满一大碗,白大夫还在一旁生火,烧一种姬昭认不出来的药材,药香淡淡的很好闻,白大夫说这也是预防被传染的,叮嘱他们这些天一直烧着。
白大夫多煎了许多药,装了十个水袋,这是要带过去,跟可乐未来几天喝的。
他还准备了烈酒,又烧开热水,将很多白色布巾烧开,晾干后捂住自己的半张脸,手上也戴了他行医时的特制手套,全副武装后,他背上药箱,带上包袱,就和另一位主动要送他去的公主府侍卫离开,往可乐那个村落去。
姬昭他们也没有真的在原地等,他不时派人去城门下看着,都是轮班制,每隔几个时辰,他们就再喝一次那种药。
这般过了三天,幸好他们出门带的食物充足,不过这般下去,也撑不了太久。
姬昭看着林子,心道,湖里还有鱼,山里也有野味与野菜,总不会饿死就是了!
这三天,他们也曾用信鸽试图往城中传信,只可惜得不到任何回应,姬昭不敢想象城内到底是什么情形,唯一得到安慰的是,他没有再见到那个村子里烧火,想必这三天内没有人再死吧?
白大夫过去,想必救了不少人!
也是这天晚上,可乐终于又有信传回来,杜博赶紧拿来给他看。
纸条上说,白大夫一到,他们就赶紧进村子救人,有白大夫指导,他们俩,包括那名自愿留下的侍卫,每日按时吃药,也都蒙了面巾、戴了手套,三人都好,没有不适,也未被传染,白大夫一直在救人,对于这次瘟疫很快就有论断。
可乐说他们的药喝完了,希望他们再煎几锅,送到某个地点,稍后他们去取,双方不接触。
可乐还说,白大夫又提出几种重要的药材,身边没有,希望他们能去附近州府多买些回来。
姬昭全部照办,大家又全都忙开来,有去附近州府买药材,顺带着补充物资的,还有煎药的,姬昭还吩咐他们去买药材时,看看那些州府是什么情况,药铺子里最好打听这些事,若有疑似病例,立即回来告诉他。
忙前忙后,次日将东西全部送到指定地点,先看到有封指明了是给驸马的信。
姬昭拿到手里一看,是白大夫的字迹。
是有什么严重的事?
姬昭心里嘀咕着,有些不安地拆看信看,看完之后,他很久都没回神。信上,白伯伯告诉他眉州城封城的真正原因。按理来说,眉州城并不是什么贫瘠下州,还算繁华,若是起了瘟疫,不该失控至此,城中总有厉害大夫,或多或少对瘟疫都有了解。
白大夫也已经几乎确定此次的瘟疫到底是什么病,难治,却也不难治。
难治是因为,这样的瘟疫从未在熙国的土地上出现过,史书中也没有记载,于熙国而言这是全新的疾病。
不难治是因为,白伯伯会治!倒不是他多么天赋异禀能当神医,而是他曾亲手治过这种病!这种瘟疫曾在凉国出现过!
瘟疫这样的大事,治病的方子,都是朝廷机密,自然不可能轻易叫人知道。
凉国与熙国之间,从不互通药方子,白大夫之所以知道这是凉国的瘟疫,也是因为他年轻时候亲眼目睹那么多人死去之后,有几年总是往有瘟疫的地方走,发誓要了解且医好天下所有的瘟疫。他曾经就趁凉国瘟疫期间混乱,混进去,借着大夫之名接触过,还救了不少人,因他医术好,很受重用,还曾见过凉国官员。
白伯伯甚至说,这种病症,几乎与凉国那次一模一样。
凉国那次的瘟疫,根源是一种壮硕老鼠,只能在凉国高山上存活的老鼠,眉州绝无可能存在这种东西。白伯伯说他检查了附近水源,发现与他们在山下煎药的水完全不同,水,怕是被人投了些什么。
白伯伯就说到这里为止,说他那次离开凉国后,自觉查探到他国的机密,又认识凉国官员,就再也没有出过远门,隐姓埋名在殷家,负责照顾他长大。
姬昭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这件事,是凉国的人干的!!
眉州城里有凉国人!
姬昭立刻想到宗祯曾跟他说过的,逃走的那个何七娘的兄长!说不定就是那个人在这里!
既然是蓄意为之,把眉州城搞成这般又意在什么?!
姬昭知道自己不擅长想这些,这件事又太机密,何七娘的兄长是凉国高级细作一事,宗祯也只告诉他一人罢了,他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可是他想为宗祯做些什么,况且这些细作太狠毒!这么多的百姓又是多么无辜?!
姬昭想把那个细作引出来,他仔细想了很久,按照目前形势来看,那个细作无论是明还是暗,一定控制了知州府衙!因为他往府衙用信鸽送过信,说他能把病治好,想跟知州通话。
知州哪怕不是什么好官,遇到这样的事也知道乌纱帽即将不保,若是遇到有人主动提出能治好瘟疫,哪怕死马当作活马医,定是非常欢迎的,可他写了那么多信都毫无回应。
他不知道,那名细作要做什么,但一定不想干好事!
姬昭也觉得,那名细作一定认识他!知道姬昭就是驸马!
他知道,那名细作很厉害,宗祯都说过的厉害。
可他这边有殷鸣,有公主府的侍卫,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更别提还有杜博,杜博的身手仅次于陈克业,姬昭认为若是引那细作过来,想必是能捉住的?
他自己想了想,把殷鸣、尘星与杜博都叫过来商量,他没敢说是凉国人,只说这事恐怕是人为,还怀疑眉州的官员已被控制,他想传信到城中,暴露自己的身份,把那些人引过来。
他们仨自是不答应,万事要以他安危为先。
姬昭把嘴巴都说干了,他们仨才勉强答应,毕竟杜博与殷鸣都对自己有一定信心,自觉捉一个人不费事,不过以防万一,他们打算在林子里备些陷阱,还在树上挂了网,他们还决定将会面地点设在水边,若有不对,随时将那人踹下水。
准备好后,姬昭给城中传信。
他申明自己是驸马,然而,同先前一样,依旧没有回信。
姬昭次日便继续传信去,还是没人回信,姬昭都有些沮丧了,他这个诱饵就一点用也没有?去买药材、补充食物的人都已回来,说其他州府暂时都没有相似病例,他们前些日子发现眉州封城,察觉不对,都没怎么再敢来过眉州附近,姬昭稍微放下点心。
尘星与他们清点东西,稍后还要送到固定地点去给白大夫他们,大家都很忙碌。
姬昭也就不去碍事帮倒忙,他在附近晃了晃,侍卫们看他就在视线范围内,也就放心了,再者如今这里,方圆百里,除了他们与那个村落,什么人也没有。
姬昭晃到一小片杏花林中,山中是野杏花,长得比家种的要繁茂,枝头开满粉白花朵。姬昭伸手揪了几朵,又走到水边,把几朵小花放到水面,看着它们随水而去,看着看着,他露出淡淡笑容。
日子再艰难,也要给自己找乐子啊!
裴容就藏在湖水对面的一棵大树上,他蒙了黑色面巾,只露出眼睛,双眼锐利地盯着姬昭。
姬昭蹲在湖边,用手撩水玩,玩得自得其乐,笑得与那漾在水面上碎碎的阳光一般温暖,裴容的眼神变紧,竟然真的是驸马姬昭。
看到信的时候他还不太敢相信,因为姬昭实在没有来这里的理由。
姬昭不认识他,他却对姬昭熟悉得很,他甚至在姬昭留宿公主府时潜入过公主府,他知道姬昭与福宸公主并无夫妻之实,可是见到这个人,心中还是隐隐作痛。
他知道,那叫羡慕,那叫嫉妒。
若是没有殷家陷害他的曾祖父,他们陆家又何至于此,若是陆家没有败,他是陆家嫡支嫡脉,身份配得,没有家族责任,又怎么不能正大光明地娶公主?若他还是原来的身份,他又何必受制于人,一次次地做这些事?
姬昭笑得越是坦荡纯澈,他心中的阴霾愈要往外扩散,他咬紧牙关,看着依然在那儿玩水的姬昭。
他真的羡慕、嫉妒、恨。
他想,他的妹妹应该已经死了,后来他查到,妹妹跟着姬昭走了,他的妹妹是不是被姬昭给杀了?他从前没有想过要对姬昭动手,甚至屡次劝妹妹镇定,一是那些人没有这个要求,姬昭也不是当年害他们家的人,二是福宸公主喜欢姬昭,自然,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他不想动福宸公主喜欢的人。
可是如今——
他早已没有退路。
裴容抓紧树枝,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从长计议。上次重伤之后,许久没有动作,那边对他很不满,屡屡要他动手,他这次就把目标放在了眉州,原因无他,眉州知州周钰是太子良娣的伯父,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人。
他们这般做,无非就是要他扰乱熙国世家之间的关系,再挑拨皇室与世家,想要削弱皇室的能力罢了,最后达到他们的目的。这些他不管,自从陆家败了之后,他就觉得权势无比恶心,只是,有些时候,他也不禁迷茫,他如今做这一切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妹妹甚至不在了,尸身都寻不着,他是彻彻底底的孤身一人。
他还需要杀皇帝,杀太子,杀那些该杀的人报仇吗?
这仇又是为谁报?
为他自己?
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很累。
上次的伤到底没有好透,那个毒太狠了,他知道姬昭带了不少高手,没有万全的把握,他绝不会轻易动手,他准备悄悄地离开,趁姬昭在低头玩水。
偏偏他刚要动,姬昭抬头看了过来,他一动不敢动。
姬昭眨了眨眼,看向对面那棵树,他觉得这棵树很大很漂亮,虽然与枇杷树完全不同,可是长得这样好,与枇杷巷中那棵极像。他看了半晌,站起身,从并不宽的湖水的这边跨跳到另一边。
他走到树下,围着看了几圈,还仰头再看看。
裴容连呼吸都不敢,几乎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幸好树叶太茂密,阳光又刺眼,姬昭抬头看了会儿,眼睛吃不消,他就不看了。他伸手拍拍树干,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
银光一闪,姬昭从刀鞘中拔出刀,裴容屏住呼吸,若是姬昭要对他动手,他立即跳下去杀了姬昭!哪怕没有把握,大不了同归于尽!
姬昭拿着刀仔细看了看,这是他拿着防身的,其实不是那种特别锋利的匕首,刀柄上镶了不少宝石,主要是漂亮。他看着树干,虽然不道德,可是好想在树上画个兔子,再,再画个猪……
出来这么多天,又经历这些事,姬昭的心境平和了许多,已经没有在金陵时候的郁气。
他是彻底放弃了,可是宗祯永远是他喜欢的人,他再也不能对任何一个人透露他的喜欢,他抬手,用不是很锋利的刀尖在树干上画小猪,画完小猪,画小兔子,再在两个小动物中间画了个爱心,他自己看着傻笑了会儿。
不能告诉别人的事,他就悄悄告诉这棵兴许已经生长百年的树吧。
他双手合十拜拜,朝树抱歉道:“不好意思呀……”
裴容僵硬地偷偷打量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姬昭拜完之后,回身靠在树上,叹气道:“这下可怎么找裴容啊……”
比刚刚的声音要大些,裴容听了这话,却是身子大震,姬昭到底知道什么,又知道多少?!为何会要找到他?
裴容看着树下喃喃自语的姬昭,再次生出杀了他的念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姬昭顺着声音往远处看去,心道,这是金陵的人来了?也不对,金陵的人不可能来得这么快,那是谁,是其他州府的人?
裴容也看过去,他在树上,看得很远,他看不清相貌,但见那些马跑得飞快,都是极好的千里马,便可知来者绝不是普通人物!想必都是姬昭的人。那些人越来越近,很快就要到这里,裴容可惜而又恨恨地再看一眼姬昭,这次杀不了了。
尘星拿着单子正对着东西,对到一半,听到马蹄声,他们全部回头看去,侍卫们已经围住这些物资,杜博与殷鸣转身就往外跑着去找姬昭。
正是要紧时候,任何一个突然到来的人,都值得提防。
然而那些马实在太快,他们俩还没来得及找到姬昭,就听到尘星惊讶大声喊道:“太子殿下?!”
他们俩赶紧又跑回去,定睛看去,领头黑色的高大骏马上,男子垂眸拉紧缰绳,马蹄踩了几下,仰头嘶鸣,马停在原地,他利索地翻身下马,抬眼看过来,竟是有些急切地问道:“驸马呢。”
他们一个激灵,全都回神了,真的是太子殿下啊!!
宗祯扔了马鞭,顺着他们指的方向大步走去,远远地就看到那小片杏花林。
他几乎是小跑着上前,穿过那片杏花林,杏花纷纷落在他的肩头,他已经看到湖对面的那个身影。
他离他的春天越来越近。
姬昭听到马蹄声停了,很好奇,他离开大树,准备回去看看是谁,裴容就打算趁他走了的功夫赶紧跑。谁料,裴容见到又来了个人!是他不认识的人!他不得不再度顿住身子,还不能下去。
姬昭从树后跑出来,人还没走几步,就傻站在原地,看着刚从杏花林中大步走出来的人。
他不可思议地嘴巴微张,看着那个人发呆。
宗祯看到湖对面的姬昭,看到他完好地站在阳光下,站在树下,心中的那口气总算是落了下来,他这也才停下脚步,同样站在原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直到有山风吹过,姬昭打了个喷嚏,也回了神。
他迅速收回视线,心中的鼓胡乱地敲,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此,他还又悄悄往地上看了眼,有影子!是人,不是鬼!这个人怎么来了!怎么可以这个时候来呢!他就是为了躲这个人跑出来的啊!这里这么危险,这个人身子不好,怎么可以来呢!来了,他要怎么办?!
姬昭慌死了,他的脑袋已然想不过来,也想不出办法,索性回头就跑,迎面撞上那棵大树,脑袋有点疼,他也懵了。
宗祯见他这样,也赶紧大步跨过那条窄窄的湖水,姬昭听到脚步声,吓得大声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宗祯往他走近,“你别过来啊!!”,姬昭吓死了,他不敢看到宗祯啊!
他吓得抱住树干,突然开始爬树,然而他只有一只手可以用,爬得根本不利索,爬了半天才离地一两尺高,宗祯走到树下,无奈道:“下来。”
“我不下来!”姬昭单手抱紧树干,再用双腿盘住,坚决不回头。
宗祯叹气,上前要去抱姬昭下来,仰头的时候,比姬昭敏感太多的他看到了藏在树中的人,心道不好,宗祯立即要将姬昭赶紧抱下来。
自打姬昭开始爬树就随时戒备的裴容,与宗祯对视之后,他知道自己已被发现,他不管不顾直接从树叶中跳下来。
姬昭懵了,树里面怎么还有个人呢!!
然而那个人跳下来后,目标不是他,反而一脚踹开只顾着伸手去抱姬昭,而丝毫没顾得上自己的宗祯。
听到人飞出去的声音,姬昭大惊,回头一看,宗祯重重倒在草地里,姬昭无比生气。
他回身看到打算跑走的那个人,慌忙往前去抓人,忙乱中他脚下一滑,跪坐到地上,他索性抓住那人的腿,伸手直接将那把刀刺进那人的脚踝里,他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要踹他!!!”
裴容痛得吸了口气,又抬脚蹬他,姬昭的脸险些被踹到,姬昭躲开了,宗祯已经从地上爬起,迅速跑来。
瞬时,裴容翻身用腿绞住姬昭的脖颈,将姬昭弄翻在地,就着草地一跳,他直接站起身,反手拉起姬昭,手无缚鸡之力的姬昭就被他掐住了脖子,裴容顾不得拔出脚踝里的刀,先拿出自己腰间的匕首,横在姬昭的脖子上,对着宗祯威胁道:“别过来。”
此时殷鸣、杜博,包括刚到的陈克业,他们几个全过来了,裴容大喝:“都别过来!谁敢上前,我杀了他!”
姬昭的小脸被掐得雪白,即便如此,姬昭还在反抗,裴容用手肘狠狠敲他一记:“老实点!”
姬昭受伤的那只手已经很久不疼,此时又察觉到疼痛,他“嘶”了好几声,宗祯脸色也跟着白了,他看着裴容,声音阴冷:“你再动他,我杀了你。”
“哈!是我先杀了他吧!我知道,他是你们的驸马,放我走,我就放过他!”裴容看到远处开始部署的人,大声道,“别想对我放箭!我一定用你们驸马替我挡箭!我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姬昭难受得说不出话,他看向几步远外的宗祯,宗祯的脸色煞白,额角甚至生出汗,姬昭疼得脑袋很紧,却还记得,这似乎是他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太子殿下呢。
宗祯是在担心他吗。
可是宗祯又不能担心他一辈子,他也没有那么无用,他不能再依赖宗祯了,而且,他也可以保护宗祯的啊。他脖子好疼啊,只觉得脑袋越来越空白,他知道,这是缺氧的表现,他缩在袖中的手在悄悄摸索,袖袋里有块石头,是他新捡的,因为漂亮,他一直放在身上,虽不是很大,好歹有些重量,趁其不备砸到他头上,想必能找到脱身的机会。
“你们都退后!我带着你们驸马走,十里路之内,不许任何人跟上我!”裴容提条件。
宗祯不敢不从,他不能让姬昭承受任何可能。
他点头:“好。”
“若我发现有人跟着我,我即刻杀了他!”
宗祯再点头:“好。”
他的手背在身后,朝陈克业示意,他们一旦往后退去,就立刻朝此人放箭。他看得出来,此人被姬昭刺了那一刀,脚上疼得很,步子很不稳。
裴容的确不能再待下去,他也撑不了太久,“走!”,他将姬昭一拽,倒退着往后走去,刚走了几步,便见眼前有东西飞过,紧接着他的额头便被硬物砸中,他痛呼一声,手上难免一松,姬昭趁机推开他,也不怕,冲上去就去踹他:“叫你踹他!我也踹你!我踹死你——”
宗祯飞扑过来,从他身后搂住他,姬昭上半身被他搂住,脚依旧往前伸着去踹他:“王八蛋我踹死你!”
确定姬昭安全了,宗祯朝陈克业示意,他们立即冲上来,裴容爬起身,忽然抓了一把银针朝他们洒来,宗祯抱着姬昭立即旋身,陈克业几人也纷纷散开,还是有几人中了针,针上有毒,那几人纷纷倒在地上。
宗祯吓得上上下下地摸着姬昭,问道:“有没有中针?有没有?”
姬昭还陷在方才的情绪里,他急躁道:“去抓他啊!把他抓回来!去抓他!我要踹死他!”
“好了好了。”宗祯抱住他,“没事了,没事了。”
姬昭看向他,眼神还有些混沌,他将宗祯一推,大声道:“你就不知道躲啊!你有病啊!”
“……”侍卫们纷纷缩了缩脖子,陈克业手一挥,赶紧抬着那几名受伤的侍卫跑了。
殷鸣、尘星、杜博等几人倒是还站在原地,只见太子殿下被推出去,又走上前,将他们郎君拢在怀里,轻手拍着说:“没事了。”
“我吓死了……我吓死了……”姬昭这个时候才开始发抖,声音也发抖,再挣扎,“放开我!你有病!你放开我!你为什么要过来!你若是不来什么事也没有!你滚啊!东宫的人都滚!给我滚啊!!”
保庆与程深也已走近,他们面面相觑,想着是不是应该离开,却又怕有危险,只好守着。
姬昭边说,眼泪边掉下来,说到后来,他一边骂一边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他好不容易变得正常起来,为什么这个人又要出现,这次跑来又是为了什么啊!就不能让他安安生生地独自待一阵子么!
“滚——”姬昭还在喋喋说着,伸手还想再推他,嘴中胡乱道,“我好不容易才这样的,你快滚啊!你滚!你——唔!”
宗祯按住他的脑袋,拢在怀中,低头,恶狠狠地吻住他,吞下了他所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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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过上了话太多那就亲亲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