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二环路最高档的少眉海鲜楼,这里因为价格贵得离谱,被衢南人戏称为“三刀一斧,雁过拔毛”。
进了包厢林海才缓过神,本想阻止殷勤点菜的池胜男,却又碍于服务员在场,忍到服务员走了才说:“池小姐,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池胜男思虑片刻:“林医师是爽快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不是什么女记者,我所在的公司是个新远的化妆品公司,我们厂长在报纸上发现了您的报道,觉得与我们厂发展方向非常吻合。而且我们认为,林氏生发水这样的好产品应该得到更广阔的发展,如果您愿意的话,可否随我回新远市与我们厂长上见一面?”
林海用犀利的目光望着她:“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在挖墙角吗?”
池胜男笑了笑:“您可以这么理解。”
林海深吸一口气:“很抱歉池小姐,我与燕林有十年协议在先,如果我在十年之内离开必须要付一笔数目庞大的违约金。”
还不等池胜男开口说什么,徐庐山就坐不住了:“林海你这就死脑筋了,你跟燕林有签协议没错,不过人家既然诚心诚意请你去新远,你去看看怎么了,万一合适的话违约金的事情可以再商量,万一不行的话你回来也没什么损失!”
林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抵触去新远,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不太喜欢眼前的这个女人...总觉得她非常危险...
池胜男笑道:“徐先生说得对,林医师您不必担心违约金的事,如果燕林追究起来也是由我们公司承担,另外您的薪水由您自己开,只要在合理范围内,我们绝不还价,您觉得怎么样?”
林海缓缓站起身:“抱歉,晚上公司还有应酬,我和庐山必须先走一步了。”他说完拽起毫无防备的徐庐山离开包厢,徐庐山一边被他拖走一边叫:“去那看看怎么啦,你这个人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死脑筋哇!晚上跟港商见面是八点呢!现在去干嘛,别拽我!我自己会走路的!”
晚上到了饭店徐庐山还在努力说服他,林海全部充耳不闻,安静地坐在大厅沙发拿着一本自带的医学书看,突然徐庐山叫道:“来了!”
林海放下书抬头一愣,向卫东一身西装革履,头油抹得都可以当镜子照了,走过来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一见林海就笑了:“大海,怎么是你啊,你现在在衢南发财了啊,恭喜恭喜!”
说着也不管林海愿不愿意,直接握住他的手晃了两下。
林海瞧着向卫东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不舒服,淡淡地说:“你原来不是在罐头厂的吗?”
向卫东笑了笑:“那活儿我早就不干了!这事儿咱们路上再说,咱都别站这儿聊了,咱们换个地方,今天不管消费多少都算我账上!”
原来到了九十年代初期,随着市场供销需求变化,新的各种食品如雨后春笋,逐步代替了罐头食品,使罐头食品销售走向衰退。
向卫东所在的罐头厂在1989年只生产了370吨果汁饮料,到1990年全部停产。1991—1992年逐步处理资产,1993年更是变卖锅炉等主要设备,曾经人人削减脑袋想进的罐头厂顺应失业潮的大势倒闭了。
不过向卫东心态还算不错,他觉得反正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有失业潮,哪有他如今的风光。
三人到了一家酒吧,一进去只见里面灯红酒绿群魔乱舞,三人找定位置坐下,徐庐山说:“东哥,我听人说你们公司现在不仅要接衢南的生意,业务已经拓展到了日本、东南亚、西欧很多国家,你可真厉害啊!”
“做生意嘛,哪拘着在哪儿,哪赚钱不是赚嘛,哪能赚钱我就在哪儿。”说着掏出烟让了让林海和徐庐山,徐庐山一下就接过来,林海推辞说自己不抽烟,向卫东一下笑了,“大海,原本以为你出来这么多年总得有点变化,你现在怎么还是老样子,男人都像你这样可成不了气候,你抽烟喝酒什么都得学!”
林海之前在部队多年,私下也有抽烟,平时公司也常有同事给他递烟他都会接,只是今天的他有点反常,林海听了向卫东的话还是没接烟,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不待见向卫东。
徐庐山出来打圆场:“向经理,你明人不说暗话,你今儿找我们说想怎么合作?”
向卫东听了呷了一口鸡尾酒,煞有其事地说:“我们董事长最近搞了个新项目,也不知道咋想的,专门接待一些外国人,他们来中国,说是说旅游,其实就是冲着贵厂林氏生发水的名气来治秃头,赵董的意思就是想把其中需要生发治疗的患者组成一个‘生发旅行团’,所以我才找你们合作,至于分成好说,费用全部由我们出,我们七你们三...”
林海沉默片刻:“向经理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已经和燕林签了十年协议,这十年内不能和其他方面有利益关系,所以这事我看...”
“别啊!”向卫东扯了扯领带,一副不自在的样子,“大海,别那么叫我,我们以前好歹也是同村的,又有些沾亲带故——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嫌钱少可以说,你四我六也行啊...别摇头!你这是逼我五五分哪!”他一副抓狂的样子。
林海正想站起身却被徐庐山拉住:“向经理,这事儿咱们不急,等晚上回去我再劝劝他。”
向卫东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不少,谈完正事,他对两人挑眉:“今天既然出来了,咱们就玩个痛快,你们不要拘束,今晚不管消费多少都是我买单!”
徐庐山贼笑两声:“让你破费,这怎么好意思呢。”
向卫东拉着他:“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待会儿我给你找个漂亮的舞小姐,这儿的人我熟着呢,大海你也来啊!”
林海扶着额头气闷地说:“我人不舒服,你们去玩吧别管我。”
徐庐山见向卫东还想劝林海忙说:“他人不舒服,随他去吧,我们玩我们的。”
说着两人分别找了个舞小姐下舞池跳舞,林海望着眼前这个个光怪陆离的空间,顿时有种跌入梦境之感,耳边是慢悠悠的圆舞曲,让人听了困意潺潺。
又过了两天,徐庐山突然说:“今天我跟胜男提到你了。”
林海愣了一下:“为什么?”
徐庐山这人嘴大,又把林海当自己哥们,说起话来也无所顾忌了:“你昨天不是跟我说你不喜欢她吗?我都跟她说了,她让我转告你说,如果你是因为她的缘故不肯去九露厂,她可以马上递辞职报告。”
林海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他只是顺口跟他说了一句而已,这只是他一个闪念而已,这家伙怎么什么都跟别人说了?
“徐庐山,你...”
看着林海生无可恋的表情,徐庐山迷惘地说:“兄弟,我说错啥了啊?你...你是跟我说过你不喜欢她啊——我、我是怕你因为她的缘故错过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新远那里真的挺好的啊,我跟我爸去年还刚去过那里,反正你去那里挺适合。你就说吧,你是不喜欢她吧?”
其实一开始徐庐山听说林海看不上自己的心上人还挺不服气的,后来不知为什么竟有几分窃喜,然后跟池胜男说话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说溜嘴了。
林海像是看着一头猪:“徐庐山,你谈恋爱脑子都发昏了吧,我就算再不喜欢她也得公私分明啊,她又不是我什么人,跟我又没有什么关系,我喜不喜欢她跟我要不要去那边工作能有什么关系?!”
徐庐山第一次见林海发这么大的火,嗫嚅道:“我...咳,林海,你别担心,她听说你不喜欢她,也没怪你,就只是淡淡地说她会很快递辞职报告离开的。”
林海也觉得自己反应有点过度了,冷静了下说:“庐山,你别恋爱发起疯来一头脑热就把我给卖了,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就会明白,你跟她说那些话有多不合适了,你这样人家会把我当成什么人?你这样,人家还以为我答应去那边了呢。”
徐庐山连连称是:“是是是,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说完他又探究地看着林海。
“你看什么?”
“大海,我觉得你最近怪怪的哦...”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对女人不会有特别喜欢或讨厌情绪的人,我们家胜男那么好,你干嘛讨厌她啊?”
林海有点说不上来,其中的缘由要追溯到三年他还在家乡的时候了,那时候他踌躇着要不要来衢南市发展一直拿不定主意。
然后有一天他看到了新远电视台的一个电视采访,因为那个梦境的缘故他对新远有种特殊的感情,他总是特别留意那里的人和事。
然后他看到记者采访了一个年轻女孩,那个人虽然戴着口罩却与他梦境中的女孩非常神似。
而且她们都同在新远市。
也就是那么一个念头划过脑际,林海就下定决心来到跟新远非常接近的衢南。
他到衢南后又试着去新远电视台问过,那名记者说自己是在九露厂附近采访的她,林海于是去九露厂问传达室的人工厂里有没有一个叫“池糯米”的女孩,传达室的人说没有。
那一刻是有失望却也莫名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也不知道找到那个女孩有什么意义。
可前几天与池胜男的见面似乎让他又将真相一点点拼凑出来...
也许,那一切不仅仅是个梦...
也许,自己可以问问她为什么自己总是会梦到她。
林海在四季饭店周围徘徊许久,还是敲开1205房间的门,里面却是一张陌生人的脸:“你找谁?”
“池胜男在吗?”
“不认识,我是傍晚才住进来的。”
林海整个人只觉得轰然一下,又气喘吁吁地跑到前台问:“你好,我想请问下1205房间的池胜男去哪儿了?”
“今天下午六点,她已经退房了。”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好像是回新远吧,她的火车票还是我们帮忙订的,她走的时候很匆忙,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但是客人的**我们也不便多问。”
他很快把事情告诉徐庐山,徐庐山也惊了,然而徐庐山也同样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他关照了饭店如果她住进来就随时打电话来,在公司也随时留意要找他的人,那段时间真是够呛,以前有人找他都是能躲就躲,现在变成迫不及待地要见对方。
漫长的一周过去了,有天下午有个同事来叫林海说有人找他,他也没想太多,接起来听到对方说:“你好,请问您是林医师吗?”
“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一个星期前见过,我是池总的助理...她让我来问问您,来新远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海不假思索地说:“没问题,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新远?”
如此痛快的回答让小黄吓了一跳,本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才能说动林海:“那您需要跟您在的公司打声招呼吗?需要我们的人去接你吗?”
“不用了吧,我们这里去新远的火车很方便,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刚好这两天是周末,我离开一下也不会有人注意。”
☆、第141章 附加条件
“那好吧,您路上小心,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们,对了,我们的电话和地址您记一下,到车站您就打电话给我,我来接您。”
林海急忙拿了张纸把小黄报的号码记下来放在上衣口袋里,匆匆忙忙回宿舍想收拾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刚放下电话就见徐庐山站在旁边:“你真的决定去新远了?”
林海愧疚地说:“庐山,真对不起...”
徐庐山狠狠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做得好!什么时候可以走?!”
林海一头雾水:“啊?”
“我也要去啊,你看你在新远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点什么事,也有个人照应是不?”
最后在徐庐山的生拉硬拽下两人登上了去往新远的火车,林海一路上心事重重,一个回神火车已经到站了。
小黄已经在站台等着他们了,看到他们非常高兴:“林医师,徐先生,这边来。”说着带着他们到了火车站旁的一条小巷,一辆黑色轿车正等着他们。
坐着对方派来的轿车,林海有些局促,徐庐山一个劲儿地跟小黄打听为什么池胜男没有来,还没等小黄答出个所以然来,转眼间车子缓缓开进了一家星级饭店。
接待他们的人叫王继发,是个部门经理,他带着林海进了一个包厢,里面坐着两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目光却非常矍铄有力,王继发说:“这是我们杨厂长和郑厂长。”
郑雄虽然只是副职,但厂里为了好听一概称呼他为厂长。
林海和徐庐山对两位厂长打了声招呼,郑雄正低头看报纸,见王继发引着林海徐庐山进来就问:“你们俩谁是林医师?”
林海回答:“我是。”
郑雄见眼前的年轻人目光中透着几分朴实和真诚,不禁对林海好感大增,又板起脸教训王继发:“你看看你们跟小池的差距,我派了多少人请林医师他都不来,人家小池一去人专家还亲自上门来了!不过,这孩子咋就说辞职就辞职了呢,你看这才刚回来把辞职报告都打好了!”
郑雄没管林海跟徐庐山神色异常,变脸似的换上一张和蔼可亲的脸,“看我说了半天话,还没请你们坐呢,对了,服务员,上茶!对了,林医师,早就听闻林氏生发回春水的功效,我愿意出资花100万买下您的配方,另外再送你一套新远市中心的别墅,您看怎么样呢?”
林海最开始没听清楚,后来王继发又复述一边他才明白对方的目的是买配方,林海不禁大失所望,100万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可父亲一生在这张配方上倾注的心血岂是用钱可以衡量的?
见林海默不作声,王继发趁热打铁:“小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郑厂长如此青睐一个人,你可走了大运遇上千载难逢的机会,机会只有一次,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林海压伏下内心的负能量,平静地说:“没有别的合作方式了吗?”
王继发一脸惊愕,杨厂长和郑雄皆是沉默没有答复。
林海沉默半晌,忽然站起身坚定地说:“杨厂长郑厂长,多谢你们的厚爱,但是这个配方是我父亲留给我最珍贵的东西,在我心里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我目前也许缺钱,但我绝不会因此出卖配方!”
他越说越激动,临走前对郑董事长鞠了一躬:“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海走后,王继发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这个林海可真是不识抬举,厂长你们这么看重他是他祖坟冒青烟,我听说他最近在到处找人筹钱,好像是想自己办厂,他也不想想现在办个厂有多难,就他那点能耐,做梦!不知量力的东西!”
郑雄正色:“你错了,这个人才是可塑之材!”
王继发一愣,坏了,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郑雄不紧不慢地说:“我调查过这个人,他父亲是一个农村的赤脚医生,虽然他父亲才是林氏生发水的发明者,但这个药在他父亲手上一直是明珠暗投,到了他手上没两年他就能在家乡当地开门诊,在衢南开鉴定会,连番被媒体报道,说明他本身就有必有过人之处。刚才经过我一番试探,他坚决不出卖配方以获一时之利,一百万不是小数目,他却不为所动说明他目光长远,不是鼠目寸光之辈,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王继发赔笑:“可这个人就算再能干,要是不能为您所用,也是无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