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广场,全部由白玉铺成,在阳光下泛着莹莹光华。
广场尽头是高高的台阶,台阶尽头则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宫殿,殿门前的牌匾上写着两个字,明明是她没见过的文字,且相隔好二三百米远,但她一眼看去,那两个字看得清清楚楚,且就像是活的般印入她的脑海中,让她自然而然地读懂了。
狐殿!
她看不见狐殿里的景象,但在广场的正上方悬空立着一片投影,那投影似由无数的屏幕交织而成,每面屏幕显示的画面都不一样,有山脚下的入口,有台阶,有深潭,有湖泊,就像在狐山上到处都装有监视器,然后都投屏到了这里。
在屏幕两侧,整齐排列着许多身后拖着长长尾巴的狐狸。它们当中,每一只都有五条尾巴,毛色都很纯。它们这会儿全部扭头,齐刷刷地看向台阶处。
在秦鸢的跟前,还有一只灰毛母狐狸精。从尾巴的颜色来看,挺纯的,没有一丝杂色的灰。她看起来大概二三十岁的样子,眼睛细细长长的,眼角略微上挑带着桃花,笑起来时,眼波宛若春水流转。
秦鸢第一次发现,原来细长的眼型,也有很好看的。
胡三爬上台阶,问:“怎么不往上爬了?”话说完,面前有一只脚。它顺着脚往上看,见到俯视的面容,不认识,又挪了挪身子,绕开挡住视线的腿,一眼看去,好多大狐狸盯着它看,吓得赶紧缩到脚后面藏着,小声说:“小幺,我害怕。”
胡四爬到最后一阶台阶上,喊:“三姐,拉我一下。”忽然发现旁边有团阴影,抬头看了看,哦,是一个化成人形的大狐狸,笑得好像要拐崽子。它果断离大狐狸远点,换了个位置往台阶上方望去,原本是想看看还要爬多久,看到有好多大狐狸朝自己看来,吓得立即缩回去。
它想到大哥、三姐、小幺都爬上去了,还趴在地上看大狐狸们,犹豫了下,壮着胆子,爬上去,跟大哥、三姐、小幺并成排,问:“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趴着?”
没谁回答它。
胡二、胡四、胡五、胡六陆续爬上去,也让那些大狐狸吓着了,纷纷趴在台阶边缘不动,齐齐看向还趴在地上的胡小幺:现在要怎么办呀?
最瘦弱的胡七终于爬到了,把最后的劲都挤出来,爬上去,喊:“小幺,我爬不动了,我不想爬了,让我饿死在台阶上吧。”瞥见旁边的身影,抬起头看了眼,又脸贴地,趴在地上,不想动。
八只幼崽,爬了整整九天过后,在台阶尽头一字排开,趴得整整齐齐。
站在它们跟前的灰狐狸心都快化了,说:“快起来,带你们去吃东西。”
八只崽子齐刷刷非常一致地抬起头,两眼放光地盯着灰狐狸。下一秒,从胡大到胡七,七只狐狸崽子又齐刷刷地看向胡小幺,眼神询问:去吗?
灰狐狸好想拿个筐,把它们全部塞进去一起带走。
秦鸢爬起来,说:“多谢!请问灰狐姐姐怎么称呼?”
灰狐狸直乐,逗她:“你都叫我灰狐姐姐了,怎么还问称呼?”
秦鸢说:“灰狐是你的品种,不是你的名字。”
灰狐狸的两只耳朵突然从人耳变成白色的狐狸耳朵,说:“我的毛色不纯,也是杂毛狐狸。我叫胡情,是狐殿的接引使者,你们随我来吧。”她说完,收起了耳朵,领着它们朝着广场右侧的偏殿走去。
七只幼崽见小幺跟着胡情走了,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纷纷跟上。可因为害怕,谁都不敢跑太快,紧跟在胡小幺的身后。
他们穿过广场,来到左侧的宫殿,又是台阶。
几个小家伙齐齐哀嚎一声,又一次变成人形,再次蹬着小短腿攀着台阶往上翻。
它们翻上台阶,没走几步,就是门坎。
三十厘米高的门坎,直接跟它们的身高齐平。
胡情可算是逮着机会,一手一只,把它们挨个抱到门坎里面去,还顺便揉了几下。虽然这窝狐狸崽子的毛色特别杂,但杂毛狐狸这么小就能化成人形的,还这么有毅力的,从来没有过。
八只幼崽进到宫殿,又齐齐呆住了。
宫殿很大,空荡荡的没什么摆设,但有十几只狐狸散在四周,它们之前在台阶上遇到的狐狸,全在这里,包括那只右腿受伤的红毛狐狸。
八只幼崽齐刷刷地盯着红毛狐狸。
红毛狐狸见到又有狐狸到,一眼望去,发现是它们八个,也盯上了它们。
胡情说:“狐殿中禁止打闹,违者断尾逐下山去。”说完,眼带警告地扫了眼红毛狐狸。也就是它下脚的时候没太使劲,又吃了大亏,不然,就冲它朝幼崽下手这点,也决饶不了它。
胡情低头对八只小崽子说:“你们随我来,先吃些东西,再在这里休息。等到山门封闭,不会再有狐狸上山后,会有长老们来挑徒,要是没被挑上的,也会给你们安排住处,教你们本事。”她说完,领着它们进入到殿中,找了个空地方,取出小矮桌、兽奶、碎肉,摆在桌子上,又取出碗,给它们各盛了一碗。
饿了许久的狐狸幼崽闻到兽奶味道,哪还忍得住,把脸埋到碗里吨吨喝奶。
秦鸢看了眼生碎肉,双手捧起兽奶碗,大口地喝。
好感动啊,终于喝上奶了!
第13章
狐狸幼崽们喝到直打嗝,肚皮撑到滚圆才停下来。它们抬起头,一只只嘴巴周围全是奶渍,又让胡情捞到怀里,挨只擦干净。
幼崽们离了狐狸亲妈,难得遇到给奶喝,还特别温柔地给它们擦嘴的,亲近之情油然而生,忍不住抱着胡情的腿贴贴蹭蹭,寻找狐狸亲妈在身边时的感觉。
胡情让它们蹭得心软的一塌糊涂,给它们收拾了碗盆后,又去找来熊皮铺成窝,把幼崽们放进去。
狐狸幼崽们喝完奶便困了,挤作一堆,蜷在熊皮窝里,你挨着我,我贴着你,挤成一团,很快就睡熟了。
秦鸢连着大半个月没有睡过好觉,爬台阶的这段时间几乎没睡过,全靠晒月光、吞息吐纳撑着,无论是体能还是精神都已经撑到极限,如今喝得饱饱的,又被胡情抱到铺得厚厚的熊皮窝里,柔软舒适的触感让她仿佛回到狐狸亲妈的肚皮底下,很快也睡熟了。
她一觉睡到傍晚,醒来后见到已到阴阳交泰时分,把睡得香香甜甜的哥哥姐姐们挨只拍醒,领着它们往大门口方向去。
胡大没睡醒,揉着眼睛,一会儿人形,一会儿狐狸形态,歪歪扭扭地跟在秦鸢的身后,嘟嚷:“困,不想修炼!”
胡二闭着眼睛跟着秦鸢往外走,附和胡大一句,“我也是。”右眼睁开条缝偷瞄小幺,看她的反应。
殿里的狐狸们待在这里,没吃没喝没人招呼,睡觉只能睡地上,无聊枯燥憋闷,这里还禁打闹,想要活动下筋骨都要担心会不会被斩断尾巴驱逐出去。性子好点的,索性闭目修炼,性子急躁好动的,只能在殿中来回踱步到处溜达,想要往殿外去,可看到外面的狐卫,又不敢造次。
如今来了一窝小崽子,又是喝奶,又是给窝,这会儿还往殿门口方向去,狐狸们纷纷望去。
就连闭目打坐的四尾火狐都睁开了眼,好奇地看着这窝狐狸幼崽在做什么。
三尾红狐的右腿被秦鸢打伤后,雷力渗到骨头里不散,日日夜夜受到雷力折磨,伤口更是不断恶化,右腿之前烤焦的肉都烂完了,如今骨头变黑出现坏死情况,眼看右腿保不住,对它们的仇恨一日胜过一日。
可它深知在这里朝这窝狐狸幼崽伸爪子的下场,不敢轻举妄动,趴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牢它们。这么小的崽子,屁事不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惹事犯到规矩,到时候只需要嚷嚷开,胡情想给它们放水,哼!
秦鸢来到跟她个头一样高的门坎前,化成人形,先蹦起来双手攀住门坎,再把右腿搭上去,之后把左腿搭到门坎上,再改成坐姿,朝跟着它来到门坎下的哥哥姐姐们伸手,说:“我拉你们上来,我们翻门坎出去。”
胡二打着哈欠,扭头看向屋子里的大狐狸,问:“为什么它们不用出去修炼?”
秦鸢说:“因为它们是大狐狸了呀。”
胡二找不到反驳的语言,只好化成人形,学着秦鸢刚才的动作翻到门坎上坐着。
小幺和胡二都坐到了门坎上,其它的幼崽有样学样,也都翻上去坐到门坎上。
七只幼崽齐刷刷地看着小幺:然后呢?
秦鸢蹦下门坎,说:“跟我来。”没往台阶下去,而是绕到大门旁边的台基前,找了个不挡路的地方,说:“就这啦。”
七个小家伙按照以前修炼的位置站好,在台基上一字排开,彼此保持一米远的距离,以免互相影响,然后化成狐狸形状,昂首挺胸,摆好修炼造型,用力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随着它们呼吸,周围的气流随之涌动,飘散在周围的灵气渐渐聚拢过来,涌进它们腹部的气旋中。
杂毛狐狸的血脉驳杂,毛色越多,混淆的血脉就越多,能够吸收的力量就越杂,它们还来者不拒,什么都吸收。
周围站岗的狐卫们齐刷刷地看向它们。
宫殿里的狐狸们也都傻了眼。
三尾狐狸大失所望!在宫殿里不能修炼吗?费劲地翻墙出去,就为了吞息吐纳?
四尾火狐满眼诧异,心想:“你们的修炼法门是谁教的?”她随即明白过来。
杂毛狐狸大多数都是野狐,天赋好的,觉醒血脉记忆,能得零星半点修炼法子,日久天长之下,积少成多,也能修炼有成。更多的是懵懵懂懂的胡乱修炼,运气好,歪打误撞修炼略有小成,运气不好,修炼出点差错导致受伤,就容易遭到其它兽类的袭击,没了。
这几只幼崽,极可能是它们的母亲在怀孕时可能吃到点什么灵材宝药,使得它们有点修炼天赋,早早地开窍化了人形,但因为没传承,胡乱修炼。
四尾火狐思量间,忽然周围气息涌动,神识放出去,就看到那只毛色最杂的狐狸幼崽也开始修炼了,一口吞息吐纳将周围丈余范围内的空气悉数腹中,呼气时,隐有风雷之声,身上的毛却隐约泛出月狐族的白朦朦的光泽,其间又隐隐杂夹着紫狐族的雷意。
它惊得站起来,在心里惊叹道:“居然同时觉醒月狐和紫狐血脉。”
月狐和紫狐都是灵狐,属于灵兽类,与寻常的妖兽、凡兽宛若天渊之别。这只幼崽是杂毛狐狸,血脉驳杂,但觉醒两大灵狐血脉,比起一般妖兽要厉害得多。
三尾红狐狸瞧见秦鸢修炼,听到那风雷之声,暗暗地咝了声,扭头舔着脚上的伤,只觉伤口更疼了。
八只幼崽修炼到第二天早上,这才回到宫殿中。
胡情来了三趟,终于等到它们修炼结束,给它们喂奶。她对它们说:“你们还小,正是需要睡觉长身体的时候,不用这样没日没夜地修炼。”
胡二、三、四、五、六、七,齐刷刷地看向胡大和胡小幺,然后齐齐埋头喝奶,把胡情的话当作耳旁风。
大哥吃得最多,睡得最多,远没吃得最少、睡得最少的小幺厉害,当然听小幺的,要每天多修炼啦。
胡大吨吨喝奶,头都不抬。明明它是最壮的,就是因为修炼少了,才没小幺厉害的。
一群幼崽们喝饱奶,又让胡情捞起来挨个擦嘴,之后在她的腿边贴贴蹭蹭了一会儿,不等胡情抱,就回窝睡觉了。
好困的!要睡觉!再不睡觉,到午后,又要被小幺赶出窝学说话了。
狐狸亲妈不在,它们只能彼此挤得更紧一些,寻找安全感。
秦鸢在窝的最边缘趴着睡下。
午后,幼崽们醒了。它们起身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傻眼:娘不在,谁来教它们学说话呀?
胡大的眼珠子转转,用爪子把还在睡觉的秦鸢刨醒,说:“小幺,你去找娘来教我们说话呗,下午了。”
秦鸢用爪子捂住头,说:“辛苦爬了九天才爬上来,我是疯了才下山去找娘……”
胡大把秦鸢盖住脑袋的爪子扒开,说:“那你教我们说话。”
秦鸢说:“你不是会说话了吗?”这一路爬台阶,天天听着你们叽叽喳喳的,鸟都没你们能说。
胡大一想,也是哦。可突然间,下午闲下来,好不习惯哦。
胡六悄悄地往外面挪,不用学话正好,可以出去玩。
它一点点地蹭出窝,见秦鸢没注意,迈开小短腿一蹦一蹿,以最快的速度跑向门坎。它在离门坎还有一米多的地方,纵身一跃,扑到门坎上,再抬腿猛蹬就要出去玩。
秦鸢见到小六要跷家,立即赶过去,一口叼住它的后颈往后拖。
她一口咬下去,满嘴毛,还拽不动,于是挥起爪子打得小六抱头鼠蹿逃回窝里。
胡六不服气:“娘不在,不用学说话,我要出去玩。”
秦鸢说:“娘不在,你跑出去,要是丢了,谁去找你?你那么胖,我叼不动你,你又跑那么慢,来只野兽你就被叼走了。”
胡五本来想趁着六妹妹被小幺教训没注意到它,往窝外面溜的,闻言又缩回了回去,附和道:“就是,要是娘亲在,那只三条尾巴的来踹我们,肯定被娘一口咬死了。”
胡四点头,“对,还会剥了它的皮。”
三条尾巴的红狐狸闻言抬起头看着这窝狐狸崽子,眦牙,作凶狠状。
窝里的幼崽们吓得齐齐缩到秦鸢身后,不敢再到处跑。
如果是在自家窝里,秦鸢可以教它们加减法、儿歌什么的,可现在,低调些好。
拜师哪有那么容易随便的,肯定少不了观察考验。这一路上来,它们爬山的情形,包括殿里的情形,不知道有多少只眼睛在看着、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