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因的目光已把整个课室扫了一遍。目光落在最后一排靠墙的座位上,里面的一个位置,空空如也。
与此同时,韦城也看到了那个空座位。
“周波,韩远呢?”
周波是韩远的同座,正爬在课桌下面玩手机,一听韦城叫他,站了起来:“报告班主任,今天韩远没来上课。”
沈因皱了皱眉头。
心里的失望,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
“不得了了。现在不来,连假都不请了。”韦城火着声音说。
沈因在向韦城汇报家访情况的时候,并没有如实告诉他韩远有中途辍学的想法。只是说韩远的家庭情况,可能无法保证按时上下学。
虽然沈因对韩远进行了不遗余力的游说,但最终的决定还要看韩远自己。这是个非常独立,有个性人,或者并不需要他在旁边指指点点。
但沈因希望能给他多一个选择项,在这些选择项里,帮助他选择一条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就在这时,门口一个低低的,轻描淡写的声音:“报告。”
沈因脸上已露出喜悦的微笑。一回头,果然韩远正站在门口,一手拿着一个咬了一半的热狗,一手拎着书包。
韦城也看到韩远,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伸出手指指了指,想要说什么,但只是叹了口气,把手放下:“行了。快归座吧。”
韩远懒懒洋洋地坐到最后一排,把书包堆在课桌上,打了个呵欠。
这是才起床?
昨晚,他们分开时不过10点,后来他去干什么了?沈因皱了皱眉头。
韦城目光一扫全班:“同学们,这是新来沈老师。以后他就代替刘老师,教你们物理。你们要象刘老师在时的一样,遵守纪律,不许捣乱。听到了吗?”
下面的学生并没有什么反应,该干嘛还在干嘛。如果非要形容,就是一个字:“松。”
松垮。松散。在这里沈因没有感受到一点高三应有的紧张气氛。
也是,这里不是重打中学。一年里没有一个学生都进入一本。能考进二本的在本校都属于尖顶尖的学生。
韦城又对着木然随意的学生说教了一通,就把教室留给了沈因。
沈因走上讲台,扫了一眼下面的学生,“我叫沈因。下课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名字,上课时请叫我老师。下面大家把物理二年级上册物理书拿出来。”
沈因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公式:∑f=0
“今天我们温习共点力下的物体平衡条件。”
第一排的一个马尾松女生忽然举起了手,端端正正的。
沈因对着讲台上贴的学生花名册看了看:“刘小溪。”
与此同时,沈因想起来,刘小溪的物理在全年级排前十名。
刘小溪站了起来:“沈老师,这个定律在上学期刘老师已给我们温习过了。按他上课的进度,现在我们应该温习高儿下册的课程。”
沈因点点头。“好的。你坐下。”
刘小溪坐了下来。
“我看过刘老师的备课笔记,知道你们的进程。但我想在继续这些进程之前,把你们基础上薄弱的部分先补一补。”
沈因的目光落在刘小溪的脸上。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显然她是不屑的。
沈因放慢了声音,目光在班下一扫,“我看过你们上学期期末考试卷子。在最后一题中,需要运用这个公式。全班七十三位同学,只有三个人解题正确。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对这些基础知识重新学习,予以巩固。”
沈因顿了顿,“不论高考出什么题,都是基础知识的活学活用。如果一味追求做题的难度,反而会在一些基础题上丢分。”
“沈老师,我最后一题得了满分,是不是没必要再听了。”刘小溪倔着性子说。
这小姑娘各项成绩都很突出。看来,这性子是让老师们给惯出来了。
“全班同学中有三位同学做对了最后一题,如果这三个同学觉得没必要听,你们可以自行温习。”沈因沉着声音说。
全班鸦雀无声。下面一双双眼睛,都溜圆地瞪着沈因与刘小溪,有一种坐山观虎斗的吃瓜群众心态。好象这件事,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只乐的看个热闹。
沈因心里叹口气。这种学习状况,让他挺为他们着急。
就在这时,一个人犹犹豫豫地,弱弱地举了举手,是史子铭。
他站了起来:“我,我想听。”接着补充一句,“我最后一题也答对了。”说完后,匆匆忙忙地坐了下来。
沈因点点头。
这时,最后一排一人的手也举了举。
“我也听。”韩远在后面,懒洋洋地说。
沈因微微勾了勾嘴角。他是作题正确的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个。
刘小溪低着头,爬在课桌上,似乎十分挫败。
沈因拿起放在讲台上的纸袋,从里面抽出一张卷子,走了下去,放在刘小溪的面前。“这是n省去年的期末卷子,你现在可以先做做。做完了,拿来给我改。”
刘小溪眨眨眼,把卷子收了起来。
“我还是下课再做吧。”
沈因点点头。
沈因在大学的时候,研究的是生物。但也代过教学、英语、物理等一些课程。他在读大学,在全国都排得上名次,毕业后因成绩突出,被学校留校聘为教师。他一边从教,一边跟着学校的教授搞科研项目。
教授年龄不大,三十出头,做事有条不紊,对他十分提挈,和他在一起做研究项目的日子,沈因的生活充实而饱满。
一来二去,两人相互欣赏,从上下级关系,发展为朋友。两人常在实验后的深夜一起相约喝酒,吃茶。两人的关系渐渐有些微妙的改变。
现在回想起来,沈因对教授欣赏的成份居多。可能那时他正值感情空窗,情绪与身体都处于饥渴而焦躁的状态。
而教授体贴又温柔。
当教授提出两人可不可以试着交往时,他也并没拒绝。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爱上教授的时候,一封检举信被寄到了校长办公室。信封里面有一张教授揽着自己的照片。
那应该是一起喝咖啡晚归的路上。教授第一次大胆而热情地表明自己的心迹。
校长对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照片交给了他。告诉他,这是你们的自由,校方无权干涉。
但沈因还是辞去了大学的职务。
他知道这封检举信背后是谁。如果他继续留在那里,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
那人这两年象影子一样,无所不在。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个人的监控范围。
下课铃响了,沈因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下课前十分钟,沈因在黑板上留了题,让大家做好,下课前交上来。随着下课铃响,学生陆陆续续地把题交了上来,离开教室。
沈因的目光看向最后一排。
韩远正在收拾课本。
课堂上的四十五分钟,沈因几次把目光投向韩远。
幸好,韩远并没有在课堂上睡觉,也没玩手机,除了有时会出一会儿神,眼睛看向窗外,大多数时间还是看着黑板。
只是他一直都懒懒洋洋,似乎全身没有骨头,要不靠着旁边的墙,要不整个人爬在课桌上,两只胳臂交叠着,支撑着头。整个人如同一只大猫。
不对,或者用豹子形容更加恰当。
一只正在休憩的丛林野兽。
韩远最后一个交了题,拎了书包就要走。
“韩远。”沈因叫住了他。
韩远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回来。嘴角翘了翘,一笑,“沈因。”
看来他是上课认真听讲了。下课了,他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还有吩咐?”韩远咧了咧嘴角。
“这是要走了?这才第三节课。”沈因问。
“回家。”韩远说,“太困了。再坐下去,我肯定要睡着的。”
“就来上一节物理课?你还真给老师面子。”
韩远一笑,“你知道就好。”
沈因一时无语。
☆、第20章 第二十章
“昨晚干什么去了?一大早就这么困。”沈因尽量显得十分平淡地问。
天然卷现在几乎成了沈因的心病。其实他不相信韩远是在搞援|交。虽然大学期间,他遇到过这样的学生。
这种学生很少是因为家庭困难,出于生活考虑。大多都是虚荣心作崇,想挣点零花钱,在外面去陪一些地产商或矿老板。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但沈因觉得自己还是了解韩远的。纵然是成年男性,也未必有韩远身上散发的从容与自信。
而且,他身上没有那种圈内的气息。
沈因微微地叹了口气。如果韩远知道自己的取向,大概会对自己避之不及吧。
“没干什么。看书,玩手机。没注意时间,一晃就3点了。”
“也没看你多爱玩手机。”沈因盯着他。
韩远抬起头来,看着沈因,嘴角浮出一个笑意:“才一节课,就摆起老师谱了。”
“我就一直在等这个机会。”沈因说。
韩远一下子笑崩了。
笑毕了,“我晚上在健身房还有课。要回去补觉了。”
沈因叹了口气,“你总要请个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