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是第二个问题。”宋棠嗔怪的看一眼裴昭,复收回视线。
“那下一次,陛下还得让着臣妾才行。”
她自顾自说得一句才回答,“陛下做出决定,臣妾自然接受,绝不反对。”
裴昭道:“朕瞧着,你和瑾贵嫔关系似乎不错。”
宋棠诚恳答:“近来确实变好了一些。”
“陛下可曾记得,中秋之时,因与婉顺仪之间的事,瑾贵嫔受罚,陛下下旨,命其迁居见善阁?那会儿臣妾对她颇为不喜,兼之她此前做过不少仗势欺人的事儿,让臣妾觉得此人心思不善。”
“但臣妾想,陛下赐她住进见善阁,想是对她仍有期许,盼她改过自新。”
“如此,便对她尚且有两分期望。”
“先人亦曾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宋棠微微而笑,说下去,“起码这些日子,臣妾觉得瑾贵嫔未曾惹是生非、颇为安分守己,确有改过自新的意思。”
“故而,臣妾平素待她客气。”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若她犯错,臣妾一样绝不会包庇。”
她指尖夹着一颗棋子,在话音落下的同时笑吟吟将那个棋子也落定。
“轮到陛下了。”宋棠冲裴昭得意挑眉。
裴昭见宋棠把话说得坦荡,心下也无什么特别的想法。他垂眼去看棋盘,略略沉吟,已落下一子。至少宋棠有句话说得很对,后来霍凝雪未再生过什么事,清漪在琉璃殿过得不错,倒也足矣。
“朕近日新得两块白狐的皮子,毛色十分纯净。”
走得几步棋,裴昭说,“又逢天气转凉,正好拿来与你做一件狐裘披风。”
宋棠听言,像是反应了几息时间,继而满脸欣喜。
她从罗汉床上下来,与裴昭规矩福身行礼:“臣妾谢过陛下恩典。”
“起吧。”裴昭伸手一扶她问,“这棋还下不下了?”
宋棠笑容灿烂应:“下!臣妾定是要下的。”
·
复过得几日,裴昭提过那件白狐裘披风便送到春禧殿。
可见在提起此事之前,他已经吩咐人去办这件事,但那时是否准备送给她得另说。
不过,宋棠对这些并不甚在意。
得到这件白狐裘披风后,有些时日不曾出门的她特地去外面招摇上一回。
在对偶遇的妃嫔炫耀过一圈身上的白狐裘披风是陛下赏赐之后,完成任务的宋棠记起前两日听闻虎苑的小白虎最近有了新窝以御寒冬,她顺道过去瞧一瞧。
入住虎苑数月的小白虎其实早已不再是当初可爱萌软模样。
便是这个“小”字,都已不太合适。
它们长出利齿,亦不再叫人觉得弱小,反而能瞧得出两分长大之后的凶猛。
宋棠亦不似从前会抱它们,而它们也只能被关在围栏之中。
站在围栏外,看着嬉闹的两只白虎,宋棠拢一拢身上的狐裘斗篷:“瞧着它们,便跟看着自个的孩子长大了,管不住了一样。如今管不住,往后更是管不住。”
竹溪便笑:“娘娘何必将它们同孩子比呢?”
“娘娘的孩子定聪明伶俐、玲珑剔透、乖巧懂事、大有可为。”
宋棠心说,她往后会不会有孩子且没个定数,何况这些。
面上只对竹溪道:“你想得倒是长远。”
“娘娘往后有孩子,便多了依靠。”
竹溪道,“奴婢自然盼着娘娘早日有喜的。”
宋棠心下对竹溪的话不大认同。
但她没有表现出这种想法,只是说:“我也好奇我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呢。”
说话间,负责照顾两只白虎的小宫人端来两盘生肉给它们喂食。宋棠便又站在那处,一直瞧着它们似因嗅到香味而一拥而上,吃的格外迅速,又格外香甜。
如是过得片刻,一阵风过,鼻尖被送来一缕清幽香气。
宋棠不由问:“这虎苑种了梅花?”
一直在虎苑当差的小宫人闻言便答:“回淑贵妃的话,是有几株红梅的。”
宋棠问:“种在何处?”
小宫人立刻在前面引路,领着宋棠过去。
须臾,三、四株种在墙根附近的红梅映入眼中,花朵凌寒绽放。
宋棠正遥遥欣赏着枝头的梅花时,感觉到某处递来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不动声色回望过去,对上一双深邃眼眸,复收回视线,只偏头吩咐那小宫人退下,不必在她跟前伺候着。
“竹溪,去折几枝红梅,晚些带回春禧殿插瓶。”
开口将竹溪也支走后,宋棠在原地站一站,方抬脚走到另一个方向的一株高大雪松下。
她微微仰头去看藏在树上的人,好笑发问:“宁王殿下为何藏在此处?”
其实更想问裴璟,他藏在这里头不觉得不舒服吗?
话音落下,雪松一阵摇晃,复过得半晌,大雪松后面走出来一个人。一袭墨绿暗云纹锦袍,束金冠、脚踏黑靴,朗目疏眉、风姿飒爽,不是宁王裴璟又能是谁?
“见过淑贵妃。”
裴璟行至宋棠面前,含笑见礼,并不见被发现的窘迫。
宋棠还以一礼,说:“宁王殿下。”
她没有追问之前那个问题,裴璟却主动道:“只是有些心事,找个清静之处待一待而已。”
宋棠便说:“扰了宁王殿下的清静,实在抱歉。”
“待大宫女折得几枝梅花便走,届时宁王殿下仍可自便。”
裴璟低头看她道:“不打扰。”
话方说罢,又突然的一句:“宋兄也要成亲了。”
裴璟口中这位宋兄,宋棠知道当然是她的兄长宋云章。
来年的春天,她哥哥确实要成亲了,却也距离大喜之日仍有好一些日子。
宋棠不知裴璟为何突然提起这一茬。
她说:“哥哥这一桩是多年前便定下的亲事,如今才办喜事,已说不得早了。只是前两年碍着未来嫂嫂父亲过世,故而推迟了些。”
“原想着有宋兄作伴,母后和皇兄若催促我成亲有个帮我挡一挡的人。”
裴璟摇摇头笑,“很快便是再不能了。”
宋棠想说,按照您的定力,即使再过个好些年也可以仍未成家。
但这话总不好说出口。
她虽好奇裴璟为何一直不肯成亲迎娶一位王妃过府,但到底这个话题不甚合适,宋棠忍下好奇什么都没有问。她想一想,说得句中规中矩的话:“宁王殿下也会有娶亲成家的这一日的。”
裴璟闻言一笑道:“那便借淑贵妃吉言了。”
话说到此处,两个人都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点到为止。
恰竹溪折好几枝红梅开始往回走。
裴璟又与宋棠行一礼,先一步匿去踪影。
宋棠未再管他,慢慢走回原来的地方,与竹溪重新碰面。
竹溪将梅花递给宋棠看,笑说:“娘娘瞧一瞧,这几枝梅花可还不错?”
“不错。”
宋棠接过其中一枝开得正好的,微笑说,“回去便赏你。”
竹溪欢喜福身:“谢娘娘恩典。”
宋棠把玩着手中梅枝,转身往虎苑外走:“出来得有些久了,回去罢。”
·
那之后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到得十一月底时,宫中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天地间处处银装素裹。
宋棠从春禧殿里出来,呼吸间的热气皆化作白雾。
她拢紧身上一件厚实的斗篷,手中抱着袖炉,被竹溪扶着上得轿辇。
到得养心殿,宋棠从御辇上下来。
一行人走到廊下时,她将袖炉交给竹溪又从竹溪手里接过食盒。
“魏公公,陛下今日身体如何?”
瞧见魏峰守在外面,宋棠上前问得一声。
自前些日子起,许因天气变化,裴昭染上风寒便病倒了。
他的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到如今已将养许多日子,却依旧没有大好。
宋棠私下里问过王御医。
王御医说,大约和春猎时留下的病根有关系,是以这般的严重。
此前有许多天,裴昭每日像浑浑噩噩、几乎清醒之时。哪怕清醒了也是吃饭、喝药,之后很快陷入昏睡。年关将至,许多事亟待处理,裴昭亦都交给宁王去办。
宋棠起初守在床榻旁照顾裴昭。
后来裴昭好转一些,以不愿她如此辛苦之由,让她回去,她便改为每日前来探望。
今日也是这般。
魏峰见宋棠过来了,首先行了一礼:“见过淑贵妃。”
其后,他回答,“陛下今日精神比昨日好了些,这会儿正在同宁王议事。”
“那我先去偏殿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