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葶虽然没瞧见旅长,但从婆婆的话中便听出来对方是个温和的,起码表面上是这样,便笑问:“您是不是觉得,旅长特别平易近人?”
“可不是...咳咳...特普通的一小老头。”说到最后,胡秀连声线都压低了不少。
蔺葶一直知道婆婆有些怵干部,倒不是她为人小家子气,而是这个时候人民群众的常态。
别说是旅长这样的级别了,大多人就连村委书记都怕的厉害。
思及此,蔺葶便安抚了句:“其实大家都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已经见过人的胡秀连连点头:“是这个理,卫旅长一点也不拿架子,就是不知道刘政委人怎么样,他晚上来家里吃饭不?”
闻言,想到刘文艳的作风,蔺葶表示不抱多大希望,当然,政委好不好相处,碍不着她们婆媳。
至于特意来下属家里聚会,她觉得可能性不大,干脆转移了话题:“霍啸一个人跟旅长去的?”
胡秀:“那没有,昨天来家里的小曹也去了。”
哦豁!蔺葶觉得这里头有事儿。
晚上聚餐的人比较多。
差不多需要整治三桌。
好在家属院里有不成文的习俗。
交好的军嫂们会提前过来帮忙。
蔺葶才过来部队,勉强算得上交好的只有隔壁的问兰嫂子。
但到下午,除了唐问兰外,一团其余的军属也都过来帮忙了。
对于大家的主动伸手,不管诚心诚意,还是碍于霍啸是上级领导,蔺葶全都笑脸相迎。
人多了,屋里就挤不下,于是大部分人转战屋外,边聊天边干活。
也就在这时候,黄校长再次登门。
他见一屋子女人,干脆没进屋,通知蔺葶明天早上7点之前到校长办公室办理手续后,便大步离开了。
黄校长平时严肃惯了,再加上大多人都敬畏师者。
人在跟前的时候,一句也不敢问,但等他离开,军属们就都炸了,七嘴八舌讨论起蔺葶得了个体面的工作。
有些城府的,最多先恭喜两句,再侧面打听工作怎么得来的。
那直肠子的,想什么则全摆在了明面上,脸都快变成柠檬色了。
没办法,部队里能分给军嫂的工种太少,整个家属区一半以上的军嫂都闲在家里。
但她蔺葶凭什么一过来就被安排了工作,还是初中老师?!
一个月38块的工资不说,还有额外补贴。
能不酸吗?
最后还是唐问兰看不过去:“行了,行了,你们一个个的也别妒忌,这工作是葶葶凭本事得来的,葶葶可是大学生。”
说到这里,唐问兰故意顿了顿,然后在大家伙儿的面上瞧见震惊后,才又满意的安抚了两句:“葶葶这工作还是黄校长亲自上门请的,说来也是因为她从前吃了读书的苦,如今才享到了读书带来的福,这个还真羡慕不来,谁叫咱们不会读书呢...”
其实在知道团长家这个年轻的过分,也漂亮过火的嫂子是大学生时,大家伙儿不管心里怎么想,明面上全歇了心思。
等政委家嫂子说完后,二营长媳妇王娟娟更是主动挑起气氛:“嫂子,跟我们说说那英文是怎么讲的呗?”
闻言,三营长的家属立马附和:“对对对,有骂人的不?嫂子快教我们两句。”
“哎哟喂,冬芹你这是要用洋文骂谁啊?”
冬芹一脸得意:“谁招惹我,我就骂谁,到时候我还笑着骂,反正也听不懂,就说是夸他,他也信,你们说解不解气?”
众人哄笑:“对对对,你这主意好,咱们都学学蓝眼睛绿鼻子的是怎么骂人的。”
听得这话,没见过外国人的军嫂顿时惊的不行:“外国人居然是蓝眼睛绿鼻子?”
蔺葶忍笑:“哪有绿鼻子?蓝眼睛绿眼睛的倒是都有。”
得了解释,众人依旧惊呼连连:“那得多吓人?咋还有绿色眼珠子...”
于是乎,所有人又就着眼珠子好一顿研究,完全忘记了要计较工作。
见状,蔺葶一直紧绷的心绪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同时,也在心里琢磨起将来可以亲近些的军属们。
晚饭一共两桌。
来吃饭的客人们还得自行带上碗筷与凳子。
这不是瞎说,实在是这年头什么东西都少。
与其一家家去东拼西凑,还不如客人们自备碗筷。
出乎蔺葶意料的是。
晚上开饭的时候,卫旅长跟刘政委都来了。
卫旅长五十多岁,个子不高,身形偏瘦,人也黑,说起话来嗓门很大,但的确一点架子也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就是个普通的老农民。
反倒是刘政委,个子同样不高,却又黑又壮,一点也不像搞文职的。
且刘政委有别于卫旅长一个人,他带了家属。
也在这时候,蔺葶与只闻其名的刘文艳同志第一次碰了面。
这姑娘与刘政委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不管谁与她说话,面上都是倨傲之色。
虽然从某些角度来看,有个好爹的刘文艳的确有高高在上的资本。
但蔺葶觉得问兰嫂子说的对,还是远着点好。
不过,再不想接触也得招呼。
就在蔺葶硬着头皮准备上前,迎着人入席时,刚跨进门槛的曹文泽脸色变了变,然后转头就走。
那步伐,不能说跑起来,却也差不离了。
却不想,退的那般快,还是给逮个正着。
刘文艳见曹文泽躲瘟神一般,顿时气得理智全无,抬脚就追了出去。
霎时,空气仿佛都凝滞了,所有人都不好意思去看刘政委的脸色。
最后还是旅长打了个圆场,众人才又热闹起来。
蔺葶与坐在身旁的唐问兰对视一眼。
坦白说,这一刻,两人都有些同情曹文泽了。
不提刘文艳的纠缠,就刚才他毫不给面子的行为,很可能还会惹怒刘政委...
晚餐结束后。
军属们又留下来帮忙收拾了残羹,才笑着离开。
至于心情为什么这般好,自然是晚餐菜色硬,狠狠补了顿油水。
蔺葶与霍啸一起送走最后几个人后,才彻底松懈了下来。
见妻子面露疲惫,霍啸有些心疼:“你先歇着,我去给你打水泡泡脚。”
蔺葶摇头,她沾了一身的油灰,想洗澡。
霍啸不赞同:“去浴室太麻烦,我给你打水擦一擦吧?明天再去?”
闻言,想着的确累的够呛,蔺葶便点头应了。
不过,霍啸去准备热水时,回到房间的蔺葶也没有躺下。
明天要上课了,她得再看看昨天写出来的教案。
其实几年的教师生涯,蔺葶已经游刃有余了。
但想到明天重新开始工作,心情还是忍不住有些兴奋。
“做老师这么高兴?”霍啸提着兑好的热水进来时,就见方才还一脸疲惫的妻子已经沉浸到了书本中。
蔺葶笑回:“准备充分总是没错的。”
其实她对于做老师并没有太深的执念。
主要是不当老师,她也没有旁的本事在这个时代赚钱。
若是早几年,或者晚几年,倒是可以靠翻译赚到盆满钵满。
尤记得在读大学那会,她在网上查兼职翻译时,意外瞧见了一篇近百年翻译稿酬的变迁史。
到现在,蔺葶还清楚的记得,66年之前,78年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翻译的稿酬都在千字60-80元左右,且新人与老手的收入差别还不大。
对这个时代来说,简直就是顶尖收入人群了。
无奈蔺葶生不逢时,来的时间不巧。
为求稳妥,只能继续做老师。
不过,她的心态很好,等78年那会儿,她才32岁。
而外语翻译,一直到九十年代中后期,也一直都是稀缺人才。
有的是赚前的机会。
想到这里,她面上不自觉就带上了笑意。
“在笑什么?”
蔺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的鞋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脱了,双脚也已经浸泡在了温水里。
她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看向坐在一旁脱鞋的男人,心里突然就暖呼呼的。
霍啸好笑:“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蔺葶弯起眼:“觉得你特别好。”好到让人想爱。
霍啸将脚也放到木盆中,又让妻子莹白的小脚踩在自己的脚背上,才道:“觉得我好就叫声啸哥。”
蔺葶转移话题:“早上旅长喊你跟曹营长去钓鱼,是不是想帮刘文艳说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