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晓珊一见儿子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哪里还吃得下东西。等看到公公喝下最后一口粥,立刻放下碗筷,毕恭毕敬地问道:“爸,今天的玉米薏仁粥熬得不错,您要不要再添一点?”
“不吃了,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秦华铭将蓝花瓷碗“砰”的一声放到桌上,原本就安静的餐厅此刻更是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到。
“老叶跟我一样大岁数,曾孙都抱俩了,老张比我还小两岁,曾孙女已经会喊太爷了,就我还毛都没见到一根。”跟往常一样,秦华铭先从秦寰开始骂起。
秦华铭一般不会骂儿子,要骂也只骂孙子,理由很简单,他是亏欠了两个儿子,却没有亏欠两个孙子。这两个小子出生在好年代,一出世就坐享其成,吃穿住用根本不用动脑筋,他作为当家人,教训起来自然理直气壮。
说起教训,一把年纪的秦华铭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时候生活困苦,两个儿子全部放养,一个也没长歪,长大后成了他的左膀右臂。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两个孙子从小就被严加管教,结果只会给他添堵。
“……你是存心想气死我,还是想让你爸绝后?让你去相亲,又不是让你上战场,你有必要板着张死人脸,把人往死里得罪吗?”昨晚是七夕情人节,秦华铭命令秦寰去约会,对方是一位刚刚回国的白富美,家世显赫,追她的人一大串。
严薇长得本来就很漂亮,为了这个约会,她还特意去美发店做了个头发,精心打扮了一下午才出门,结果秦寰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板着张冰块脸,只说了两个字——“请坐!”
严薇的心当时就凉了半截,这之后,秦寰惜字如金,再没有开口说话,比皇帝还要金口难开。
好在来之前她父母给她打过预防针,说秦寰性子清冷,让她活泼点、主动点、热情点……当时她还挺不耐烦,在步入餐厅前还信心满满,哪里知道秦寰比起传言有过之无不及,标标准准的绝缘体。
据说这样的男人最让女人放心,严薇被彻底激起了好胜心,她喝了口咖啡,定了定神,开始找话题和秦寰聊天。毕竟是海归,毕竟见多识广,她很会说话,也很懂说话的艺术,时而娇笑,时而叹气,时而风趣幽默,时而故设悬疑,一个人自说自话了将近半个小时,也没有引来秦寰共鸣。
好在两人订的是包间,这一幕明显是女追男的剧情并没有旁人看到,饶是如此,严薇仍然臊得满脸通红。她食不知味地往嘴里塞东西,好不容易熬到吃完,秦寰召来服务员买单,直到两人起身离开包间,仍然不说要送她回家的话。
装了一晚上淑女的严薇再也忍不住了:“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秦寰理都不理,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严薇气得浑身哆嗦,追在后面要答案:“喂,我在问你话呢!你难道哑巴了,不会说话?”
秦寰眸光一冷,顿住脚步,伸手指了指窗外:“我对你没有意见,相反,有人对我有意见。”
窗外车水马龙,霓虹灯闪个不停,一名年轻男子倚在车上,浅灰色上衣,深灰色西裤,手里夹着一支香烟,静静地看着这里。
严薇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这年头贞操不值钱,脚踏两条船也没什么,只是昨天才做完人流,今天就急吼吼相亲,这人品和节操未免也太低了。
那个男人也不是肯吃亏的主,当场就提出了分手。严薇回到家,将自己关进房间里嚎啕大哭,全家人全都急得不得了,问她原因,她将秦寰编排了一顿,说他是玻璃。
严爷爷咽不下这口气,打电话给秦华铭告了一状:“老秦,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我实在忍不住了,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秦寰吗?说他要么性无能,要么性取向有问题…..哎,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有时间也关心下孩子,早点带他去医院看看,千万不要讳疾忌医,要知道钱是赚不完的,家人最重要……”
秦华铭要强了一辈子,哪受得了这种气,当场就摔了电话,可是气归气,该打听的还是得打听,结果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吓一跳,全公司的人都在传秦寰是gay,每年至少要换一个基友,只有邹玮例外,多年来盛宠不衰……最过份的是,这些传言全家人都知道,就瞒着他一个。
秦华铭气得整晚没睡着,若非大女儿秦洛翎极力劝阻,说此事不宜闹大,冷处理为上,他真想让人把邹玮抓来好好教训一顿再赶出淞城。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孙子,大的不争气,小的也不让人省心。秦寰年近三十,女朋友还在天上飞,秦诺刚满二十,小女友已经满天飞;秦寰有看破红尘、出家当和尚的趋势,秦诺有贪恋美色、成为花花公子的潜质。
不管传言是不是真的,养不教,父之过,秦洛岩昨晚就被他发作了一顿,今天轮到秦寰:“……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元旦前必须给我结婚,再敢胡闹,我打断你的腿!”
秦寰并不是第一次被教训,挨骂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说道:“以前您一直教育我们,男子汉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先立业、再成家,我现在事业未成,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啪!”秦华铭将刚喝过粥的蓝花瓷碗猛地摔到地上,怒不可遏:“那你什么时候才算事业有成?是等我把董事长的位置让给你,还是等我翘辫子?”
谁稀罕那个位置,坐在餐桌最末端的秦诺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我能力有限,不要对我抱希望。”秦寰脊梁挺直,以一副小兵对司令的口气说道:“您如果羡慕人家含饴弄孙,要么等秦诺结婚后生,要么我去孤儿院抱一个回来……”
“秦寰,怎么跟爷爷说话的?快跟爷爷道歉!”一直充当隐形人的秦洛岩阻止他再说下去,然而已经晚了,秦华铭气得鼻子都歪了,老脸涨得通红,脖子涨得老粗,额头上青筋血管全都暴了出来。
老头子虽硬朗,毕竟年事已高,秦寰怕他气出个好歹来,只得站起身,低头认错:“对不起,爷爷!”
“快收回你的金口,我一个老不死的糟老头子,黄泥都埋到脖子了,哪敢让堂堂秦大少给我道歉?”秦华铭气得差点中风,手抖脚抖全身都抖:“我知道你还在忌恨那件事,恨我护着杨明,可你也不想想,杨明一向洁身自好,如果不是程家那丫头勾引他,他怎么会做出那种事?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我没想到,你还在记恨,我怎么会有你这样气量狭小的孙子……”
眼见老头子动了真怒,所有人全都站了起来,秦洛庭三步两步走到老头子身边,看似诚惶诚恐,实则火上浇油:“爸,秦寰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想结婚,多半是为了公司,你没见自从房地产公司交到他手上,生意有多红火,他想更上一层楼呢……”
秦寰已经是总经理,想要更上一层楼,除非踢开秦华铭,自己当一把手。
秦洛岩阴沉着脸,二话不说,狠狠扇了秦寰一耳光。叶凤玲眼睁睁看着儿子挨打,心里疼得滴血,却只能咬牙忍耐。
感到愤而不平的还有秦诺,他却是个不能忍的,眼见秦寰挨打,火冒三丈,立刻站起来扑向大伯,准备与他理论理论什么叫做“君子动口不动手”。
池晓珊见势不妙,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臂,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想干什么?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妈,你别拦着我,我要问问大伯,哥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打他?”
“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还要管人家两父子的事,你以为你是一家之主啊?真是的,你不嫌自己累得慌,也要人家领情才行啊!给我省省吧,别去多管闲事了……”
秦诺跺了跺脚,到底听了老妈的话,选择安慰老头子:“爷爷,您一点儿也不老,老当益壮,如果比扳手腕,我们全都不是你的对手。”
结果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引火烧身,秦华铭立刻将怒火发到他身上:“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手机一直关机,我让人去学校找你也找不到人,是不是又和那些小三不四的女人鬼混去了?”
“没有,没有,我昨晚一直和同学在一起吃饭、唱歌,哥能证明。”
秦华铭暴跳如雷:“一个身心都肮脏的人,证明个屁!”
☆、第8章 截胡
所谓锥心之语,不外如是!
叶凤玲脸色煞白,既对辣手无情的丈夫感到失望,又对隐忍懂事的儿子感到心疼。
外头的人胡说八道也就罢了,连家里人都这样说他,这还是家吗?一时之间,秦寰只觉心灰意冷,立刻转身朝外走去,走出老远,还听到老头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小畜生,你有种走,就永远不要回来……”
叶凤玲再也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却换来丈夫的一顿怒骂:“自古慈母多败儿,这话果然不错。好好一个儿子,多被你惯坏了!”
“打儿子,骂老婆,你能耐了啊?”秦华铭仿佛已经忘了今早这一场纷争都是他挑起来的,一边怒斥大儿子,一边“安慰”大儿媳:“大清早就哭嚎,晦不晦气?”
秦洛岩收敛情绪,变成乖儿子。叶凤玲收住泪水,变成孝顺媳妇。一场家庭纷争终于落下维幕,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不一会儿就走了个精光,只剩下年老体衰却依旧挂着董事长职务的秦华铭,依旧坐在餐桌的首位,脸带悲伤,一双已经浑浊的眸子更是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良久,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我还以为,老天爷对我不薄,总算有一个可以栽培,哪里料到,会是这么个玩意……秦家后继无人,后继无人那!”瞬间,一向挺得笔直的腰板弯了下来,强势褪去,老态毕露。
屋外风轻云淡,秦寰的心情却坏到了极点,他将车窗开到最大,吹了一路风,到了海边才勉强平静下来。
半边脸又红又肿,公司今天是去不得了。他将车子熄火,然后趴在方向盘上,足足过了半小时才抬起头来。
这期间叶凤玲打来了好几个电话,秦寰一个都没有接,只回复了一条短信:“妈,我没事,你别担心,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叶凤玲除了担心儿子,还想问问他视频里的女孩子是谁,家住哪里,今年多少岁,父母是干什么的,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今早看到视频,她激动不已,立刻打电话问秦诺,可是秦诺并不确定秦寰是否喜欢这种类型,出于种种考虑,他除了告知赵茗语的名字以及入住酒店名称,其他什么都没说。
叶凤玲却上了心,随着秦寰是玻璃的谣言越传越剧烈,她对儿媳妇的要求已经从最初的门当户对降到现在的儿子喜欢就好。她不再关心门弟,只关注人品,只要女孩子人好、心好,并且真心爱她的儿子就行了。
叶凤玲想了想,打电话给自己在公安局工作的弟弟:“文涛,姐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啊?”
“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叫做赵茗语的女孩子,昨晚入住丽景酒店,你帮我查下她的底细,越详细越好,查到了立刻告诉我。”
“没问题。”叶文涛一口答应:“你这是给我外甥把关?”
“算是吧!”
“我保证将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挖出来,姐你就等我的消息吧!”
“不用这么夸张,你只需帮我查她本人就行了,重点查她的为人处事、待人接物,有什么兴趣爱好,有没有谈过男朋友?谈过几个?分手的原因?父母是谁?性子如何?家风好不好?跟哪些人交友?那些朋友分别是谁?在哪里高就?她是怎么认识秦寰的?两人认识多久了?好到哪种程度……”越说越激动,滔滔不绝。
叶文涛只听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姐,你是要让我帮忙查准儿媳妇,还是要查间谍?这么多细则,乖乖,皇太子选妃也不过如此了!”
叶凤玲这才醒悟自己太心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调查的事情你在行,你看着办吧!”
叶文涛叹了口气,当妈的都有个通病——不计回报,不求理解,掏心掏肺,无怨无悔,只想竭尽全力给孩子最好的,包括东西,也包括人。
他能理解姐姐的心情,自从程素暖出事,秦寰性情大变,扬言要独身一辈子,甚至还想去孤儿院收养小孩,难得身边出现了女人,当妈的还不得激动死?
只是人心难测,要是这位女孩子真心喜欢秦寰也就罢了,万一心术不正,岂不是往秦寰心口插一刀?叶凤玲害怕儿子会重蹈覆辙,这才抱着患得患失的心情找弟弟帮忙。
“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所有的感情在钱面前都会露出真面目!’有些人天生会伪装,光靠调查是查不出来的。你想了解那个女孩子的人品,我建议你不如想办法试探,看她能否抵挡得住金钱的诱惑。”
秦家有的是钱,叶凤玲顿时茅塞顿开,并计从心来,她说了自己的计划,叶文涛做了修改补充。挂断电话,姐弟俩分头忙了起来……
与此同时,秦洛岩也在为儿子的终身大事烦恼,他召来秘书,让他调动所有资源,尽快整理一份豪门闺秀的名单。
秦洛岩想想就恼火,像秦寰这么大岁数的豪门阔少,哪个不是左拥右抱?哪个像和尚似的过着禁欲的生活?他说自己不是玻璃,谁相信!
秦洛岩决定等名单出来,自己亲自挑选,他就不信,自己挑中的人,秦寰胆敢不要!
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涌起又退下,不知疲倦,永不停歇。秦寰走下车,在海滩上坐了下来。从清晨坐到日中,姿势一直没有变过,直到邹玮开车赶来,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如同心一样变得麻木了。
邹玮脚步踉跄,作为传说中的铁杆“基友”,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他哭丧着脸走过来,语带哭腔:“boss,我求您了,您快点找个女朋友吧,实在不行,花钱租一个也行啊,好歹先把流言压下去。您今天没去公司不知道,董事长想要开除我……”
秦寰慢慢地站起来,等到麻木的躯体恢复知觉,这才不咸不淡地说道:“我知道了,你有什么打算?是不是已有目标?”
“嘿嘿,boss,果然瞒不过你,我今天一大早起来就给赵小姐订购女装,花了将近半个月的工资,也算是雪中送炭了,但凡有点良心,她就应该帮我这个忙……”
秦寰一怔,这才想起赵茗语昨晚空手入住酒店,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只听邹玮继续说道:“我已经考虑过了,找谁不是找,与其找个不认识的女孩子搭台唱戏,还不如找赵茗语,至少她长得漂亮,对得起我那些花出去的人民币,就算不能弄假成真,看着也赏心悦目呀……”
赵茗语确实长得蛮漂亮的,难怪那两个飞车党会见色起意,也不知她和沈智轩分手了没有?还在不在哭泣?
邹玮并没有注意到秦寰脸上发怔的表情,兀自对着海浪滔滔不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租也好,追也好,反正都得花钱,我又何必委屈自己……”
一言惊醒梦中人,秦寰立刻掏出手机,登录网银,片刻后完成交易:“我刚转了一万到你的帐号,其中五千是服装费,另外五千是租金。”
邹玮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为什么要给我钱?”
当然是感谢你出了个好主意,还特意跑来提醒我,要不然平白无故谁吃饱了撑的给你钱,秦寰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道:“赵茗语不适合你,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重新物色一个,要么花钱租一个,租金我来付。”
“不是,boss,不试试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
“我说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哪来那么多废话!”
后知后觉的邹玮这才明白自己被截胡了,气急败坏之下,连“boss”都不叫了:“姓秦的,我昨晚问你对她有没有什么想法,你说没有,我才决定找她的,你怎么能这样?”
秦寰两手插口袋,不慌不忙地说道:“她把我吻了,难道不该负责吗?”
邹玮恨不得一脚将秦寰踹入大海,不要说是吻了,就是睡了又如何?这年头除了父母,没有人会负责你的人生,只有自己负责自己,秦寰明显是强词夺理。他也恨不得撕烂自己这张贱嘴——叫你嘴贱,叫你口无遮拦,叫你好心泛滥,啊啊啊……
这一天韦倩茹也没有去上班,一大早就由母亲陪同去了s市的医院。身上的伤倒是小事,苏欣毕竟是女人,能有多大力气,主要是她第一次和沈智轩上床并没有采取措施,月经也有一个多月没来了。
毕竟未婚,毕竟韦家在淞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母女俩连私家车都没开,打的到s市最大的购物中心,然后换乘当地的计程车,辗转到达市第一人民医院。
两人生怕运气不佳,遇到熟人被认出来,一下车就戴上口罩和墨镜,全副武装起来。韦母神通广大,早就准备好了一本病历卡,上面的名字当然不是韦倩茹。只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韦倩茹并没有中奖,只是月经不调罢了。
母女俩悻悻然走出医院,在站台等车时,韦倩茹在边上一家鲜花水果店里看到了苏欣。
☆、第9章 雪中送炭
扑mm扑累的傅晓繁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漱洗完毕后,吃了一顿早午餐,然后开车去花店订了一大束香水百合。他知道昨天的事情抵赖不掉,决定再去买条钻石手链,好好哄哄苏欣。
傅晓繁是这家店的vip客户,经常来买首饰,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店员不知道他的风流事迹,望着他高大挺拨的背影,满脸羡慕地说道:“做他的女朋友真幸福,别的不说,光是这一年四季的首饰,一百万只多不少。我要是有这样的钻石级男友,让我短寿十年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