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一怔,却又一笑,“你若是都输不得,那我在官场上狼狈而退,且不是连说都说不得了。”
谢临云顿时磕头。“孙儿不敢。”
“起来吧,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输不得得,就看你放不放的下,我就是因为放不下才……”
他忽然顿住了话头,脸色也变得有些灰败,只用粗大又因常年握笔而结了老茧的手指敲着棋盘,道:“那个姓许的小子,无论是才学如何,你都不宜跟她往从过密。”
谢临云下意识皱眉,“为何?”
老者看向他,“如此锋芒毕露,若无所图,便是权欲心极重,加之她心机非同常人,这种人在官场上不会活得太久。”
老者轻描淡写,谢临云眉头紧锁更深。
的确,那个人太过锋芒毕露了,她到底在图谋什么呢?
但若是图谋什么,这样操之过急,以她的才智又怎会不知。
所以,必有其他缘故了?
权欲?他恍然想起那人在碧月湖心阁水桥之上的偏头一笑。
“孙儿觉得她应不是那般重权欲之人。”
“你跟她接触多久?”老者反问。
“人心难测,以后你总会明白的,不过……你今日担忧是对的,到现在还没有喜官登门,怕是在前头就被拦下了。”
因为不是报案首的,自然没必要到他们爷孙跟前。
“将!”老者落子。
果然是输了。
谢临云盯着棋盘,神色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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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碧月湖心阁的中郎将杀人命案是让许青珂在致远府乃至江东区官僚还有贵人群中小圈子传播开去,让这些人对她印象深刻,那么跟中郎将杀人命案合并一案的府学荷花池人头一案便是让她的名声在府学之中广为传播。
但,都这被府试案首之名被渲染得越发名声远扬。
府试结果快马加鞭传到定远县当地府衙。
孔怀云最近春风得意,不仅县内百姓对他多加赞誉,就是周边县城对他也是风评极好,这些日后都会算进政绩里面的。
最重要的是往日那些对他爱理不理的县城同僚这段时日多有钦佩,时常邀约商讨政事,这也有利于他的一些政治手段施行推行,越发让他踌躇满志了。
不过他也不敢懈怠,就怕在这当口被人抓住小辫子,不过唯一出格的大概就是掩不住那张嘴,替那个许青珂扬了一些名声。
师爷曾隐晦提醒他这样是揠苗助长,不利于许青珂的。
不利于?孔怀云的确是有自己心思的,他往日什么水平,那些人都知道,如果都把功劳都拉自己身上,那些人查到必然会反弹,名声也会坏掉,还不如主动点将许青珂拉出去。
揠苗助长?他觉得不会。
不过孔怀云心里也是有几分不安的,尤其是前几日致定府那边多多少少有人派人前来探查许青珂的事情。
他一板一眼不敢隐瞒,心中凄惶是不是真的把许青珂给害了,结果还不等熬几日,致定府那边果然发生朝野震动的刺杀案,结果又没等几日……
喜官来报喜了。
“什么,你说许青珂又拿案首了!”
“是的,县令大人,贵县许青珂拿到了此次府试案首,才高八斗,真当人才也!”
这喜官喜滋滋得说,心中却叹气,谁能想到会是这往日文曲星最不喜欢照顾的定远县拔了头筹呢,反而他们致定府的谢郎君落在了第二名。
不管是谢郎君发挥不好,还是其他缘故,反正如今事已定局,也只能恭喜了。
先不说孔怀云这般欢喜难自持,喜官却也由里正带着前往许青珂所在的村子。
敲锣打鼓又是一番热闹,许家人都懵了。
又,又是案首啊?
大多数人第一反应都是心里一沉,且心里恐惧——那小子鲤鱼化龙,日后岂不是会寻仇。
然终究是一向凉薄冷漠的许家族长拍板,“以青哥儿之才学,将来肯定是能中秀才的,就是小三元也不是不可能,这是莫大的荣耀,就是咱们定远县的第一份,咱们许家光宗耀祖!日后谁再敢对青哥儿不敬,驱逐出族!”
喜官本是来报喜的,却见了这一幕,心中不免嘀咕没想到这新案首跟家族还有间隙呢,似乎间隙还不小。
这些乡下人真是走的什么狗屎运啊,竟摊上这样的好事儿。
牛庆知道这事儿的时候,还在院子里劈柴,听到习惯敲锣喊,顿时一斧头劈裂了腰粗的木块,朝里屋大喊:“阿爹!青哥儿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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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珂,定远县之人,这是最浅显的信息,从小到大的信息寥寥无几,唯一可值得称道的便是十二岁便拿了县试案首,之后又因父母丧亡而隐匿五年。
但五年后,默默无名之下再夺案首,且轻描淡写破了几乎可说是悬案的无头尸案,再……
不必再说,如今寥寥事迹,随便抽出一件都不是其余考生可媲美的。
谢郎之才名源于他的底蕴,他家族的底蕴,厚重而扎实。
这许青珂……异兵突起,却锋芒难掩!
一时间致定府柳衣巷热闹非凡,只因诸多贵人富豪都派了人来请,自然是结交或者招揽了。
结果这些人很快知道招揽不了了,只因江金云捷足先登,甚至连碧月湖心阁都给了人家住。
手笔真大。
但毕竟是救命之恩,也不过分。
可惜慢了一步啊。
有许多人内心可惜,但许青珂偶尔倒也应了几个饭局,多是画坛上的。
说起来,画坛如今对她观感十分好,大概是因为闫大师只是被那影子杀手打晕藏起来,后被家中的人发现救回一条命,如此自然要感谢破案的许青珂咯。
不然他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那影子根本就没打算杀闫大师,只因如果他被拆穿,光凭自己暴露身份就显得刻意了,必然要让活着的闫大师被发现,继而证实他是伪装的,再扯出张家谋逆案……”
谁也没想到谢临云跟许青珂在聚会上相间后面对面落座却是谈起了案子。
而且还是谢临云先开口的。
第29章 你的腰
谢临云毕竟是谢家郎君,已经快一步知道邯炀那边风云翻涌。
“这是官家大人们的事情, 你我虽已经拿到小小功名, 但并不适宜继续插手。”许青珂看着谢临云, 平和之中有几分冷淡。
谢临云习惯了她的冷淡,却是反问:“人命关天, 朝野大事, 说不得?”
许青珂摇头:“点到即止,手伸太长, 会被剁的……”
她这话说完, 便是看到谢临云笑了下, 仿佛刚刚锐利而咄咄逼人的目光只是幻象。
“你既然明白,那我就不必多说了,虽然我知道你肯定也看出了府学那李家小子的人头并不是影子砍下的。”
许青珂虽纳闷这个谢家郎君为何硬要逮着她继续谈案子,是在考试上心有不甘, 要在破案上夺的上风?还是兴趣?或者……
好歹对方也的确算君子,许青珂并未阻止对方说下去, 便略颔首,示意对方继续。
“人头切口用的不是盘龙丝, 而是刀剑之类的兵器, 以影子的实力,就算不用盘龙丝,一剑也可直接削断人头, 但那人头却是被砍了好几下, 颈椎处有好几处刀伤, 说明不是影子杀的,而且对方也不是习武者。”
“这个人是府学学子,扎根致定府,且富有心机,屡屡跟致定府中权贵接触,且交往李家小子等一干官宦子弟,十分满足幕后之人的条件,最重要的是有软肋在手。”
什么软肋呢?
谢临云目光一飘,落在不远处某个带着弟弟跟其他官宦子弟谈笑风生的青年身上。
“一个已经跟陈家小子订婚的女子。”
谢临云并未提及那个女子的闺名甚至身份,不知是无意还是其他,反正许青珂因此多看他一眼。
“不一定是因为女子。”许青珂轻描淡写,有几分凉薄。
谢临云却微微一皱眉,想起韩枫那个人,不禁问:“我对他不熟,你了解他?”
这话里有多少他内心莫名的心思跟试探,他自己都说不清。
结果许青珂回了一句越发轻飘的话:“了解他做什么,又不重要。”
如果韩枫在这里都得气死,何况他那心胸狭窄的弟弟。
谢临云漠了下,突兀问:“仿若也没见你你觉得哪个人重要过。”
因为觉得不重要,所以对韩枫那人暗杀李家小子的事情不放在心上,因为无关紧要?反正她已经扬名而起。
谢临云忽然感觉不太舒服。
这话……许青珂看着他:“莫不是之前我得罪了谢郎君?这话仿若是我怠慢了你。”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谢临云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合时宜,不过他听许青珂这样疏离淡漠,又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意味——是的,这个寒门学子何止是不把一个韩枫不放在心上。
“我倒想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侧目几分。”他这话刚说完便看到许青珂侧目看向一出,那是一扇门。
门外杨柳依依的闲庭小道之上一队铁骑踏戈而来,马蹄落青石板,铿锵清脆。
马上的人皆是穿着黑色劲装,墨黑之上流转暗银绣纹,似狼头狰狞。
在场的人心惊。
谁不知道这衣服、这徽纹乃是大蜀独一户的——廷狱。
谢家是不愿与廷狱沾上的,事实上,谁也不愿意跟廷狱沾上,因为它意味着死亡。
就是因为不愿,忌惮,避讳,所以谢临云在那号称廷尉严松手底下第一恶狼姜信嘴角噙着笑闲庭漫步走进来的时候便有了退让的心思。
所以他看向了许青珂,回避?
“小许,定远县一别已是好些日子了,看着你仿佛又清瘦了一些。”姜信踱步而来,声音淡而凉薄,却独有他慢腾腾的韵律,似乎很友好。
这样的人不该是廷狱一放出便引得官僚权贵们风声鹤唳一片狼藉的催命者。
可的确吓住了几个呼吸前还谈笑风生的诸多儒雅文客们。
他竟认得许青珂!不,或者说他是来找许青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