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发现不同了。
姑娘头上发冠,看着是男子样式,简单大方,但簪头其实用了小心思,形状隐隐似龙!
天下敢用这个形状的没几个!所以这个姑娘……其实是公主?
先帝血脉不丰,公主只有两个,一个早已出嫁,一个是当今圣上的同母妹妹昌宁公主。
纪居昕前世知道的事有限,仅仅知道这位公主现下应该十六岁,国色天香,冰雪聪明,任性又受宠,连驸马都是她自己定的,皇上居然也没反对。
而吴知远……他记得好像听说过,皇上要为公主选驸马的风声一露出来,归平伯府就请圣意,说府里儿子多么多么出色,多么想侍奉公主,还表了诸多决心,可昌宁公主看都没看一眼就挡回去了,后来直接当街拦了状元郎,说要选他为驸马。
纪居昕会记得此事,是因为这个笑话闹的有些大,吕孝充与友人饮酒时说起,他正好听到,归平伯府怎么也有他一位血缘上的姑姑,不经意就记下来了。
只是归平伯府里到底是谁想做驸马,名字他记不住。
卫砺锋曾和他普及过京城各处世家资源,他知道归平伯府现状,有资格请娶公主的,只有归平伯的嫡子,归平伯嫡子年纪尚轻可以配婚的,只有这吴知远了……
纪居昕脑子迅速转动,一来二去想清楚后,突然哈哈哈爆发出一阵大笑。
已经搭上手马上要干架的周大和吴知远手下瞬间停住。
吴知远也吓了一跳,这纪居昕是被吓傻了吗?
纪居昕却只是轻飘飘走上前,“归平伯府行迳,真真让我大开眼界。”
周大见主子上来,默默让出位置。
“管你怎么说,我今日一定要教教你规矩!”吴知远想着今日无论如何要揍纪居昕一顿,“你们给我继续!不许停下!”
纪居昕见吴知远不想多言只想动手的架势,渐渐眯了眼……下一刻,他故意高声喊,“你可知我是谁!”
吴知远正是知道纪居昕身份,才敢这样闹,眼下见纪居昕如此张扬,不由失笑,“哈哈哈你是谁,怎么,被简王世子偶然帮一把,就不知道姓甚名谁了?你如此行事不慎,以为世子还会管你?”
围观众人齐齐支起耳朵,果真有内情!
纪居昕眉梢一挑。
吴知远以为自己猜对了,继续顺着这个方向攻击纪居昕,“还是你以为巴上了卫将军,卫将军就把你放心尖上了?”
他看了看身侧的两兄弟,“卫将军身负卫家世袭罔替爵位,正身持立,从不会有越职之言行,你觉得他为你出头?”
两兄弟中大的那个目光如刀般刮了纪居昕一眼,“我卫家人岂是你这等庶民能巴得上的。”一脸你不配的鄙夷。
十岁左右那个指着纪居昕,声音清脆,“卫砺锋死了爵位就是我的,我不允许你破坏将军形象!”
纪居昕眉眼一厉。
这两位听着像是卫砺锋的家人?他的家人怎会如此……一点不亲不说,好像还盼着他死?
他太惊讶一时没说话,吴知远以为戳到了他的痛处,笑眯眯转头与卫氏兄弟说,“二位可不能这般笃定,这位纪公子眉眼风流,或许与卫将军已成好友,卫将军便是不明面上袒护,暗地里给些好处却是可能的,比如这些天最热闹的话题冬月祭——好多人想要名额呢。”
卫氏兄弟腾的怒了,“他敢!我们都没名额,这个小白脸怎么可能会有?”
年纪小的那个直接跑过来推了纪居昕一下,“你这下贱的乡巴佬,离卫砺锋远点!”
纪居昕瞠目结舌。
这,这竟然是卫砺锋的家人么!
☆、第154章 打脸
纪居昕被姓卫的小子十分粗鲁地推了一下。
十岁的孩子,力气再大也有限,纪居昕猝不及防下退了一小步,很快稳住身形,面上神色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
周大却不能允许熊孩子如此不敬,大手一挥,掌风聚起把人扇了回去。
看似极平常随意的动作,掌风却十分犀利,熊孩子被甩到兄长身前时眼都是晕的根本没反应过来,围观众人更是齐齐倒吸一口气,直想鼓掌叫好!
好功夫啊!
周大这一手实在霸道,直接把场面震住了,至少如果对自身功夫不是那么自信,不敢随意上前。
卫砺锋的家人如此凶残,纪居昕真是一点也没想到,不过现在他面对的场面也很重要,不能再分神了。
而且周大给的时机非常合适。
纪居昕往前一步,手负在背后,朗声道,“正如吴公子所言,我的确初到京城不久,很多东西知之未深,但不知道不代表我蠢。敢问吴公子,为何质疑我坏你归平伯府名声?”
“你在这里公然提及我家二嫂,暗喻你们相约而来,我二嫂堂堂归平伯府二房嫡媳,怎会随意来这种龙蛇混杂之地?”吴知远抖着眼角,神情阴险,“你坏我家名声,还不能让我教训了?这是何道理!”
他最后这句话是说给周围人听的,很显然,他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的阻力。如果不是围观众人小动作阻拦,他的人早上去把纪居昕揍了!
本来他没想说这些,现在看不给个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舆论难平,很难顺利揍纪居昕一顿。
纪居昕嗤笑一笑,再一次问,“吴知远,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不就是费尽心机巴上了贵人,想谋点好处?”吴知远语意中满是嘲讽,“哥哥教你个乖,这四九城的贵人不是那么好巴的,说句话就觉得交情好能抖起来了?你以为别人重视你,其实啊……你什么都不是。瞧瞧现在,有谁为你来了?”
纪居昕却笑着摇头,一脸同情地看着吴知远,“看来以你之愚钝,是听不出我话意了,我便来提醒于你。”
“我名纪居昕,乃临清子爵府纪家大房庶子,行九,你口中所述二嫂,正是我祖母膝下嫡女,我的亲姑姑。我一个小小庶子,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需要靠姑母提携的地方很多,我为何那般傻,欲害姑母名誉?”纪居昕别有深意地看着吴知远,“倒是吴公子你,明明知我名姓,却要装做不认识……现在莫非你亦要急急否认,不知道这层关系么?”
“我当然不知道你是二嫂侄儿……”
吴知远下意识一句话跟出,众人齐齐嗟了一声,信你才怪!
吴知远磨了磨牙,“即便你所述为实,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是不是有旁的想法,故意陷害我二嫂呢?”
他一边说话,一边手指微弯,他身后护卫眼神瞬间变的凌利。
纪居昕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心内叹气,看来这人是铁了心的要动手,就算有人阻挡,也要硬来!
他声音突然加大,“我原还想京城里的人家皆规矩齐整,此次到来定大开眼界,今日果真‘大开眼界’了!原来京城与别处没什么不同,皆有道德伦丧有眼无珠之辈!”
他突然语意凌利,言语间仿佛带了刀子,“我不过因过于思念亲人,不经意提及一句,便成为你攻击我的借口,扬言打杀,归平伯府真是好气魄!我们乡下人都知道,不管何样境地,事关血脉亲人,都应谨慎,好生保护自家名誉要紧。女子名节何其重要,本来完全可以忽略的一件小事,你偏偏揪住不放,还广而告之,是嫌丢人不够么?我姑母与你有什么仇,你要这般害她!”
“不管今日是巧遇,还是你引我入局,文斗武斗我都接着,便是技不如人狼狈落败,我亦没二话,可你以一个无辜妇人的名节做借口,实在太卑鄙了些,我纪居昕不屑与你为伍!”
对!拿女人名节糟蹋,实在卑鄙!
围观众人皆点头赞同。
吴知远被纪居昕气势压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卫姓兄弟出头帮腔,大的傲慢阴森,“好利的一张嘴!卫家不与小人为伍,你出门最好别打将军的牌子!”
小的张牙舞爪,“以后我会是将军,你不乖乖听话到时弄死你!”
这些话让纪居昕很生气。他对卫砺锋的家人一无所知,卫砺锋从来不提这些,但他真没想到,卫砺锋竟有这样的家人,光凭语气也能知道,自私自利,傲慢无礼,理所当然……能这样对他,私底下又能对卫砺锋好到哪里去!
“荒唐!”他双眸看向纪氏兄弟,黑亮瞳眸似燃着火光,戾气乍现,“卫砺锋自小于战场长大,冲锋陷阵九死一生,拼着性命和鲜血换来今日成就,如何你二人上下嘴皮一碰,就是你们的了?真是好大的脸!就算你们与卫砺锋有血缘关系,将军府的牌匾也是卫砺锋一人扛起,是鲜血染成,是军功换就,与你们半点不相干!卫砺锋死了将军就是你的?观你二人模样,便是我这外行人,也能看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金銮殿上万岁爷火眼金睛,会让你等草包做将军?哪里来的白日梦!我劝二位还是安生些,当心风大闪了舌头!”
“你——”卫氏兄弟齐齐瞪眼,恶狠狠的样子像是马上要冲上来。
吴知远也回了神,眯了眼睛,慢条斯理地说,“我们身份与你不同,皆是权贵世家,我劝你还是识实务点为好。”
不管姿势还是表情,吴知远都摆出高高在上的傲慢态度,一副识实务马上跪舔我还能放过你,不懂事的话……你可要掂量清楚,权贵是个什么高度,可是你惹得起的。
实实在在的威胁。
“权贵?”纪居昕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旁的我不敢说,但真正权贵行事,绝不会如你这般!”他一边说,手掌跟着一划,像是说激动了打个手势。
这个手势刚好对着吴知远,仿佛有指向意,吴知远下意思跟着他手掌的方向走,很快就发现了……昌宁公主!
他瞬间就怔住了。
他心仪昌宁公主,时刻都想在昌宁公主面前表现,可是今天好像……处处被压制!
纪居昕昂首挺胸,话音琅琅如仙阁之乐,“真正的权贵,克已复礼,言行有度,任何时候都不会失了气节风仪;真正的权贵,审时度势,知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真正的权贵,时刻清楚自己位置,不管境况如何,正身持立,对得起君臣家人,对得起自己!”
纪居昕一席话掷地有声,特别精彩!
昌宁公主看了这么一出大戏,心中很是满足,顿觉明面上的唇枪舌剑极有意思,比后宫口蜜腹剑暗地阴招爽快多了!
这个叫纪居昕的很聪明……认出她身份这点就值得称赞,点出她位置让吴知远看到想借势的法子也不错,没有把她直接点出来让所有人看到这点她最满意。
身为公主,她被拉出来挡枪次数不要太多,人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努力认真利用一切形势去争取没什么不对,只要不影响到她,她并不介意被借势。今日她偷偷溜来此地很是敏感,并不想让人知道,如果纪居昕真敢点出来,那她们可就是结仇了。
这纪居昕还特别有意思,背着人悄悄地食指中指在胳膊上弯了弯,做了个叩拜道歉加谢恩的姿势……
还说那么多权贵的好话,是拍她马屁让她高兴点然后大度地不追究么?
昌宁公主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菱角似的红唇微微翘起,笑容非常可爱。
吴知远见公主笑了,热血冲脑——原来公主喜欢气势强硬吗?这方面他怎么可能输给只有一张嘴胡说的纪居昕!立刻双眼犯红,疯狂挥手,让手下们行动,“都给我上!”最好激烈一点再激烈一点,如果能碰到公主最好,他还可以英雄救美哈哈哈哈!
纪居昕差点愣住。他点出公主所在,是想提醒吴知远冷静些,别太丢人,争取给人留下好印象,哪知吴知远竟然想错了方向非要动手拼!
这理解能力也是……太让人着急。
纪居昕无法,朝周大挥手:没办法,打吧。
吴知远率先拎起一条板凳砸碎了,气势如虹!
这架式把围观群众吓着了,身上手上没武功没武器,估计是拦不了的,还是先看看再说。
主子这么坚决,身后护卫当然跟上,一齐发力就冲了过去!
周大袍角一甩,站到纪居昕身前,左手负在背后,右手简单划了个半圆,摆出起手势,只等对面放马过来!
战况如此激烈如此千钧一发,昌宁公主一双杏眸睁的大大,两只小拳头攥在胸前,满脸迫不及待,快打!
“我看谁敢动!”
突然一道嘹亮无比的少年声音凭空出现,自带高贵压制魄力,给人一种如果不听话会被杀了灭口的错觉。
个中气势把吴知远苦心营造的气势碾压粉碎,护卫们齐齐刹住,几乎人人都打了趔趄。
吴知远恨的不行,“谁!”谁坏他好事!
门口护卫一让,走进了一个紫衣少年。
少年大约十一二岁,戴紫金冠,佩金蝉如意坠,踩朝云靴,剑眉修长,眼神锐利,嘴唇紧抿,行走间暗紫云纹闪现。少年虽还未长成,举手投足间皆是高贵凛然气势,一看便知其身份不俗。
纪居昕看到来人非常惊讶,“刘召?”
少年换了身衣服,整个人气质和之前暗牢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可纪居昕仍然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刘召!
刘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