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嫣儿听了东方妩儿的话,惊骇癫狂的神色稍稍缓了缓,却仍是大张着嘴巴无声地叫喊着,看得人心里撕扯生疼。东方妩儿着实无奈,只好猛地一推花小芳,低声道:“要你来是干吗的?快些去抱着安慰她。”
花小芳没想到还要自己奉献身体,很是愣了一愣。东方妩儿却不耐烦地直接拉起他的两只手臂,亲自环上了刘嫣儿,然后对花小芳道:“小芳,你莫想着这是在占刘姑娘的便宜,你只想着她如今可怜,需要你来救她出无间地狱。”
花小芳原本还有些抗拒,觉得此事甚为不妥。可听了东方妩儿的话,便凝了神色,沉思一番,倾身上前,将刘嫣儿揽在了怀中。
他身量颀长,微微俯身便将娇小的刘嫣儿整个地环在了怀中。刘嫣儿身子不能动弹,可东方妩儿仍是看出她的身体猛地一颤,神色极度惊愕。
她见花小芳还是有些紧张,似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在旁指挥道:“小芳,你应该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刘姑娘,让她冰冷的身体感受到你的温度,让她知道你的存在。”
花小芳依言而做,紧紧地将刘嫣儿僵硬的身体拥在怀内。那刘嫣儿在最初的惊愕过后,果然不再疯狂的叫喊,而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东方妩儿仔细看她的神情,但见她枯涸的眸中缓缓透出一抹欣悦的光,恐惧惊惶之色也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丝茫然与感动。
她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走上前去,轻轻拍着她的头顶,像安慰一个受惊的小孩子那般,轻声道:“刘姑娘,你虽然遭了大厄,可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过去了,人不能往后看,眼睛既然长在前面,就是要往前看的。”
刘嫣儿眼神闪了闪,一抹清泪缓缓而落。
东方妩儿朝花小芳的小腿上踹了踹,花小芳这才惊觉,忙用袖子擦去她的眼泪:“刘姑娘,你若想哭便尽情地哭吧,今夜我便在这里陪着你,你尽可以将所有伤痛的泪水都流干净。只是到了明日,太阳再次升起来的时候,你可不要再这般伤心绝望了。新的一天就要有新的开始,你喜欢看我唱戏,可知戏里的种种人生,也是要经过多番磨难,百折不挠,才能得到善了。”
东方妩儿在旁边听着,觉得花小芳终于有些上道了,说得很是在理。那刘嫣儿似也是听进去了,泪水越流越多,神情倒是不再癫狂,不再抗拒,而是将头抵在花小芳的胸前,哀哀哭泣着。
她觉得刘嫣儿的这个状态差不多了,便让花小芳将她的穴道给解开了,这样她也能觉得舒服一些。刘嫣儿的三处大穴刚一解开,身子便软软地滑落在地。
花小芳忙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自己则依然揽着她,柔声劝慰:“犹记得与姑娘初见,姑娘是何等的明媚嫣然。大声说钟情于我,要与我私奔,连父母亲人都能抛下……姑娘那时虽想法稚幼,可一派豪然之气,花某虽拒绝了姑娘,却觉得姑娘磊落干练,甚为可爱。那时花某就想,这位刘姑娘定是个坚强之人,即便往后遇上些沟沟坎坎,也定能洒然一笑,坚韧如昔。”
东方妩儿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小花同志在短短时间内就能进步如此神速,也实在是有天赋。
刘嫣儿软软地倚在花小芳怀中,听了他说出这许多宽慰人心的话,心中果然就没那么苦涩了。她略略抬眼,似有些欣喜地问:“花班主……真的那般看我吗?”
花小芳郑重点头:“没错,刘姑娘给我的印象很深,我当时一见,便知刘姑娘是个可敬可爱的好姑娘。”
刘嫣儿满面神伤:“那为何,花班主当初拒绝了我?”
花小芳一窒,抬目扫了扫东方妩儿,又将上次的托词搬了出来:“花某虽觉得刘姑娘很好,可花某已然有婚约在身。上次未说明,实在是不想刺激刘姑娘。花某虽然是个戏子,却也知道重情信义,既已有婚约,又怎能再接受姑娘?那岂不是作践了姑娘了?是以只能将姑娘给拒绝了。”
东方妩儿见刘嫣儿面色极为动容,连忙在旁边接着劝:“是啊,要不刘姑娘这么好,花班主定然会接受刘姑娘的。像刘姑娘这样优秀的好姑娘,怎能让赵金柱那样的畜生给毁了呢?姑娘细想想,他配吗?若是被那样污糟的人给毁了一辈子,那这一生,也未免太凄惨了些。刘姑娘你还这么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你是要日日想着自己受辱一事,想着那畜生度日子,还是干脆将他忘得干净,将这桩受辱之事也忘得干净,重新过活呢?”
刘嫣儿怔怔地听着这些话,陷入了沉思。
花小芳与东方妩儿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刘嫣儿是听进去他们两人的话了。花小芳清了清嗓子,道:“花某此生最佩服的,便是坚韧不屈的女子。若刘姑娘能度过此关,那花某定然会将刘姑娘记一辈子的。”
“真的吗?你……你真会记我一辈子?”刘嫣儿蓦地抬头,兴奋地看着花小芳。
花小芳郑重点头,“我会的。”
东方妩儿看他神情如此庄重,如此认真,不禁心头暗暗叫好。此人真是越来越上道了,看来将他拉来与刘嫣儿宽解,实在是太明智了。
没想到那刘嫣儿激动了一番,眼中的光彩复又沉寂了下去:“可……可我已经……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我已经脏了……不干净了……”
东方妩儿听了此话,忍不住叹一口气。她就知道,刘嫣儿过不去的便是此关。历来这世道,对女子都甚为严苛,条条约束,种种规矩,都将女人的脑子生生禁锢坏了。
她走上前去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刘姑娘莫要被那些《女则》啊《烈女传》的书给教坏了,你且想想,咱们女人与男人同样都是人,怎么男人经历了人事,就不是污了身子,而女人经历了人事,便不清白了呢?难道男人生来就比我们女人高贵?大家都是一样的爹娘生养,一样的一颗脑袋两条手臂两条腿,一样吃五谷杂粮,一样行于人世,他们怎就高贵了?”
她的这番话说得刘嫣儿愣住了,花小芳也愣住了,两人似乎从未听过此番言论,都震惊地看向东方妩儿。
东方妩儿继续道:“刘姑娘,你也是个大人了,不要总听别人的话,有时候自己要多独立地思考一番。其实你遇上的这个事情,在我们那里,终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被一个畜生伤害了,只要我们把伤处医好了,便又是一个好姑娘了。譬如你切菜切到了手指,走路摔断了腿,等手指的刀伤好了,腿也养好了,难道你就不是原先的你了,你就不清白了吗?”
刘嫣儿继续震惊:“但……但我是被那畜生给……”
东方妩儿点点头:“你被赵金柱那个孽畜给伤害了,等你养好了伤,抹干净眼泪,你仍然还是你,并没有缺什么也没有少什么。至于你说的清白身子,呵,女人的清白根本就不在这上面。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不是那些酸腐蠹儒们的,他们说女人被糟蹋了就没了清白,那是不对的,老天爷迟早打雷劈死他们!”
刘嫣儿完全听得呆住了,半晌不能言语。
花小芳则暗暗冲东方妩儿竖了个大拇指,眼中满是激赏之意。
东方妩儿继续道:“刘姑娘,我的这些话,还望你仔细想一想。你的身体,你的人生,都是你自己的,旁人置喙,旁人又算什么东西呢?人活一世,总要开开心心的,若总想着旁人,那自己便也不要活了。总之,你所遭受之事,若是想明白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养好了伤,你仍是以前的那个潇洒明丽的刘嫣儿。至于那狗畜生,早已灰飞烟灭了,你大可以将他忘了,将这段伤痛忘了,继续好好活着。”
刘嫣儿颇为震动,怔怔地望着东方妩儿,东方妩儿回以善意一笑。却听刘嫣儿喟叹道:“多谢你们两人,听你们此番开解……我真是,豁然开朗。只是,你怎会懂得这么多?你看起来明明与我一般大小……”
东方妩儿见她问自己,便咳嗽了两声:“我……我这个人喜欢看杂书,这些道理都是我从杂书上看来的,今日若能度一度姑娘,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刘嫣儿虽虚弱无力,可神色到底没刚见时那么凄惨了。她又在花小芳怀中哭了半晌,这才睡了过去。
花小芳长长松了口气,“这段日子以来,我每次来都见她缩在屋角,似是从来都未睡过。如今她既已睡着,想来心结已经打开了。王妃,今晚咱们又携手赢了一回。”
东方妩儿也着实高兴,能唤醒一个人生的意志,实在是很有满足感。她将刘嫣儿在床上放好,又帮她盖好被子,这才道:“嫣儿姑娘想必不会再轻生了,如此好事,怎能不喝上几杯庆祝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