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这洞房红烛映在窗影上一跳一跳的熄灭,流熏眼中满是苦涩。
丹姝凑在她耳边轻声哄道:“小姐,咱们回去吧。洞房也闹过了,闹得天翻地覆的,难不成小姐还不尽兴,还要去戏弄大公子?”
流熏打量一眼丹姝,她眸光里含了调皮的笑,倒是云瑟垂个头怏怏的,一日都不见丝毫喜色。
丹姝搡一把云瑟道:“你看到公主如何雌老虎般的厉害了吗?就不要打大公子的主意了,你惦记大公子好,那点心思当谁不知道呢?”
流熏一惊,难道云瑟也喜欢哥哥?府里的丫鬟们都以最终被许配给爷们做妾当是做好的出路,都不愿意被陪小厮草草一生,云瑟是个心高的。虽然她心知肚明,如今云瑟怕是一心惦念大哥子骏,见了公主同大哥大婚,她的前缘更是渺茫,好端端的,新驸马如何能纳妾呢?流熏不由想到了春旎姐姐,今夜,春旎姐姐一定难熬吧?
“咱们去梨雪轩走走,我要向神仙姐姐去讨口梨花露吃。”流熏说,抬眼看天色浓墨似的,竟然忽然间看不到一颗星星。
丹姝想起来问一声:“今儿似没见到旎姑娘来吃喜酒。”
云瑟懒懒答:“听姑太太说,旎姑娘这几日身子乏,懒懒的,不想起身。就是月信也乱了时候提前了。”
流熏的脚步不知不觉来到梨雪院,抬头望向那墙头寂静,月影如银洒落,就是悄然无声。
以往姐妹二人依偎在一处同吃同睡,如今却因为眼前的棒打鸳鸯,就如此生分了。
只是她毕竟无可奈何,哥哥的婚姻事关谢府的安危存亡,母亲的大仇雪恨。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功亏一篑。
谢子骏一梦醒来,额头微痛,昏昏沉沉中只记得昨夜吃多了几杯酒,竟然什么也记不住了。不是记不住,是他勿念什么都不曾发生,他不想去想,他只想逃避。
“酒,给我酒,我要吃酒!”谢子骏叫嚷着挣扎起身,腿上伤痛更是厉,他呲牙咧嘴。
才起身,旁边一只莲藕般雪白莹润的臂膀轻搭在他胸上,慌得他一惊,猛然起身,见那枕边花容月貌的一张美人面,卸去妆容铅华依旧芙蓉如面的小巧秀美,可不是十公主兰馨是谁?
他慌得挣扎起身,披衣服下床,蹒跚了步子。容妞和教引嬷嬷进来,都屈膝给他齐声贺喜,“恭喜驸马爷,贺喜驸马爷!”
“酒,我要吃酒!”谢子骏上前一把抓起一只酒坛子,却被兰馨公主扑上去一把抢过,她揉揉困倦的眼气恼道:“你是不折磨死我不罢休呀!若你再闹,就让公公继续去打你,拖去庭院打你,我也不顾你了!”兰馨公主要摔那酒坛,忽然转去问嬷嬷,“可是不吉利?”
一句话,逗得嬷嬷噗嗤笑了,谢子骏打量兰馨公主,也满是歉意,毕竟她是无辜的,只是他满心的折磨煎熬,可如何是好?
“快梳洗了去给长辈们进茶请安吧。”嬷嬷叮嘱着,“这规矩不能废的,还要进宫去谢恩呢。只是公主这腕子上的伤……”
嬷嬷看一眼谢子骏,似在威胁,“你掂量着办吧!”
兰馨公主忽然一侧头,打量了谢子骏一笑,对教引嬷嬷吩咐:“不要惊动太医,闹得虚张声势的自当出了什么大事。去梨雪馆请方姑娘过来,她医术高明,正好为我疗伤,也给驸马爷看看身上的伤。”
“公主!”谢子骏惊得愕然,他唇角抽搐,不想她再节外生枝。
兰馨公主一笑,把玩手中一枚金簪,“驸马爷若是心疼不想累及无辜,那便罢了。可驸马爷这情绪,只思吃酒,浑浑噩噩的,怎么要请人来看看才是。”
谢子骏深深抿唇不做声。
兰馨公主转身一把握住他的手说:“俊哥哥,馨儿不想同你周旋,一心对你,你也要一心对馨儿。不管你曾经喜欢过谁,如今你我是夫妻,定然容不进旁人的。再者……”
她望一眼教引嬷嬷和容妞,示意她们退下,对谢子骏轻声道:“昨儿听我母妃说,十八叔向皇上请旨,要方春旎做世子妃呢。这不是熏姐姐疯了吗?”
谢子骏难以置信,频频摇头,诧异的望着兰馨公主,兰馨公主肯定的点点头说,“我不诳你。”
小夫妻去前堂给舅姑奉茶,皆大欢喜且不提。
次日,新娘回宫去请安,更是一场热闹,宫里大排筵宴。公主回宫,对端贵妃讲起新婚夜洞房驸马挨打的事儿,没有说自己的伤,只将公公的厉害,丈夫的懦弱好好渲染一番,还偷笑说,驸马哥哥还是个孩子。
端贵妃本是对女儿的婚事不无担忧,但见她处理得当,小夫妻恩爱,就放了心。
回府时,谢子骏登堂向长辈们问安,奴婢为他解下墨色鹤氅,流熏的眸光立时被他腰上的物事吸引,不由扯着那一截猩红色夹了金线的汗巾子问:“郎君,这是什么稀罕物?”
谢子骏低头看看,毫不介意地说:“是端贵妃娘娘赐的,说是暹罗国进贡的宝物,皇上赏了一直没舍得戴。怕我夜里在军机处留守当差天冷,便赏了我,这东西别看薄,系在腰上自然生热。就是寒冬腊月,一件单衣有它也能御寒的。”
流熏一听更是好奇,一味地凑去扯着要解下来看,谢子骏笑了躲避敲她的头责怪:“好大个姑娘了,也不怕人笑话。”
谢妉儿取笑道,“可见俊哥儿如今是有人疼了,都说丈母娘宠女婿这半子,如今俊哥儿可是投诚了。啧啧,看看端贵妃娘娘这份细心,可是比亲娘还体贴呢。”
兰馨公主在一旁听得喜滋滋的,含笑得意。她瞟一眼一旁面色惨白强打笑容的方春旎,正要开口,谢子骏咳嗽两声,她不由罢了口。
一旁的封氏噙着一抹淡然温意的笑打量小夫妻,也不做声,心里却在咬牙。心想,看你们能得意几日!
风住,尘香,花气袭人,流熏静静立在湖心亭,远远眺望隔岸同沈孤桐和哥哥子骏说笑的世子景珏。尘缘如逝水,无法挽留,剩下的都是惆怅。
“怎么,还在想他?”一个声音,流熏回头,见是十二皇子景璨,笑望了她。
他悠然的四下望望说:“熏妹装傻的技艺可是日见长进炉火纯青了。我都望尘莫及。”
“我傻了,你当做回力挽狂澜的英明皇子才是。”流熏望他一眼道。
景璨笑了摇头道:“时辰未到。”
他努努嘴对了窗外远处的景珏说:“若不出我所料,珏二哥要回军中了,赵王如今暗自调遣兵马,万事俱备,就欠东风,在弄个白俄的红衣大炮的图纸。”
“红衣大炮是什么?”流熏问。
“威力无比,一弹即发,摧毁城墙,死伤无数,是白俄的利器。”景璨道,“只是这些人的心术不正,不思民生民计,反是争权夺利。”
流熏将信将疑,望着远远的景珏,满心的惶惑。
“熏妹,你要仔细了,听闻,封三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近日将女儿凤娇送入宫中,颇得父皇宠爱,怕是封家指望靠女儿东山再起呢。这凤娇姑娘生得像极了怡贵妃当年,父皇念旧,对她格外用心。”景璨感慨。
帝王三宫六院,哪里有什么一心一意的真情?流熏心头更是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