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旅长知道家属们担心,特地让下面的干事大早上一一登门。
也不做什么,就是给大家报个平安。
“菩萨保佑,总算有消息了,人安全就好。”因为破四旧,从来只敢在心里念佛的胡秀在干事离开后,立马拜了起来。
从前蔺葶还在心里头好笑,毕竟问婆婆拜哪个佛时,她完全说不上来,也分不清到底有什么佛,反正随大流,人家拜,她也拜。
但这会儿,见她满脸的笑意,蔺葶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主打一个心安:“妈,按刚才那位干事的意思,最近战士们可以轮流回来休整一晚,说不定这两天就能轮到霍啸,等会儿您去炊事班定一只□□。”
其实家里也养了几只鸡,但那些全是留着下蛋的。
当然,与蔺葶一样想法的肯定不在少数,如果没能定到,只能先杀了家里的。
胡秀显然也反应过来了,顿时早饭也顾不上吃,揣上钱票就出了门。
只是冲出门外,又忙忙跑回来:“葙葙,我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你帮我送苗苗跟果果去学校。”
蔺葙一口应下。
最近因为大面积受灾。
哪怕营地因为地势高,没有收到波及,办公室里的老师们也没了说笑的兴致。
但今天显然是不一样的。
蔺葶挎着包走进办公室时,就见同事三五人聚在一起,神情兴奋的议论着什么。
顾芳今天来的早,见到好友赶紧冲着人招手:“快过来,告诉你个好消息。”
蔺葶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边,一边拉开椅子,一边笑回:“我知道了。”
顾芳也不意外:“也是,家属院就那么点大,你啥时候知道曹营长要被调走这事的?”
“什么?曹营长要被调走了?”屁股刚挨着凳子,蔺葶就被这个消息给惊的瞪大了眼。
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顾芳才问:“你刚才不是说你知道了吗?”
蔺葶:“...我以为你说的是干事上门通知那事。”
“哪儿啊,你没发现今天那谁没来吗?”顾芳抬着下巴冲着刘文艳的位置示意了下。
蔺葶:“她平时不也踩点过来,不说刘文艳了,你说曹营长被调走了?”
“还没走呢,这会儿人不是还在外头执行任务?不过调职书已经发下来了,大家伙儿都在讨论呢。”只要想到刘文艳竹折腾了几个月,如今却是篮打水一场空,顾芳脸上的幸灾乐祸就怎么也下不去。
这还真是个好消息,蔺葶又问:“你们怎么知道的?消息准确吗?”
不是她小人之心,她总觉的这事里头有猫腻。
战士们调职什么的,基本全抓在刘政委手上,他要是愿意放过曹营长,之前怎么可能让他闺女那般羞辱人?
反正不管旁人怎么说刘政委人不错,只是管不住妻女,蔺葶都不信。
顾芳连忙点头,而后再次幸灾乐祸起来:“准确,调令昨天就来了,还是直接掉去了师部,虽然是平调,但大家伙儿都知道,到上级单位去,就等于升了半级...别说,曹营长还挺有门路。”
完全不知道是自家丈夫出了力,蔺葶也点头认可,更觉解气:“这下好了,丢脸丢大发了,那家人怕是要气疯了。”
顾芳翻了个白眼:“气呗,听说是师长亲自点名要的人,刘政委往后就算想找人麻烦都得掂量几分。”
这话蔺葶认可,语气里藏不住的高兴:“我估计这会儿刘家人的肠子都该悔青了吧?本来以为是可以任意揉捏的软柿子,没想到里头是藏了尖刺獠牙。”
“哈哈,你这话说的好。”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从昨天接到调令开始,刘政委面上虽一如往常,甚至还能乐呵呵的说句恭喜,但心情却是坏道了极点。
娇妻不爱了,闺女也不宠了,当晚回去就将两人收拾了一顿,痛斥母女俩废物,只会给他惹事。
等出了心底的恶气,刘政委也没歇着,转身就去了老搭档家里。
能做到这个位置,背后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是不可能的,刘政委虽不至于害怕曹文泽后头的师长,却也想要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老卫,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老实告诉我,曹文泽那事,有没有你的手笔?”眼下已经没有必要藏着掖着,见到人后,刘政委沉默的抽了一只烟,便直截了当问。
见他这样,卫旅心里叹息一声,却还是坦诚道:“不是我。”
闻言,刘政委胖胖的脸上露出意外之色:“不是你,那会是谁?”
这话不是怀疑什么,老卫的为人他很清楚,一口唾沫一口钉,说没有就肯定没有。
可曹文泽那小子他摸过底,就是个农村兵,职位也不算高,后头真要有人,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见他面上全无悔改之意,卫旅长心情越加沉重:“老刘...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从前那个炮火里不怕死的战友变得...变得陌生极了。
刘政委看了眼老搭档,又点了根烟抽了起来:“人总是会变的,再一个,我也没做什么,要不是姓曹的小子做的太过,我不至于这样压人。”
“可也是文艳那孩子先惹的祸,你明知文艳性子轴,一开始就不应该放任!”
这话若在旁人跟前,刘政委还会否认几句,但眼前是几十年交情的老伙计,所以他笑了笑,很坦然道:“你知道的,我家那小子是个孬的,我就那么一个儿子,等将来老了,总要给他寻个靠山...老卫,你也是做父亲的,你应该理解我。”
卫旅长绷着脸...他不理解,在他看来,孩子没本事就按没本事的日子活,对于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人来说,平安比什么都珍贵。
“本来我看上的是霍啸,那小子是真优秀啊,将来成就怕是比你我都高,可惜结婚了,性子也不好拿捏...”说到这里,刘政委小小的眼睛里露出几分可惜来。
卫旅长忍不住刺了一句:“但曹文泽现在也不好捏了...我劝过你的,若是愿意听进去,也不会走到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老刘啊,你怎么成这样子了呢?”
闻言,刘政委表情僵硬了一瞬,才讽笑:“那也是曹文泽拎不清,娶了我的女儿,往后不敢说旁的,爬到旅级我还是能保证的,现成的青云路不好吗?”
这话卫旅长不爱听:“小曹眼下也很优秀,照你的意思,人全是靠着攀附得来的?”
这些年刘政委跟老搭档之间的观念差距越拉越大,他今天也不是过来与对方争论的,于是他干脆转移了话题:“老卫,我还是觉得曹文泽后面应该是没人,不然那小子也不会忍到现在,就是不知道这次出手的人是谁,你有谱吗?”
“我能有什么谱?”其实有点谱的卫旅长直接怼了回去。
推心置腹一番,依旧没能得到想要的消息,刘政委皱了眉,怀疑自己是不是推测错了,难道老卫真不知道?
然,未知的敌人更扎手,不将这人揪出来,他总是难安,便不死心又问了一遍:“你真不知道?”
卫旅长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瞬间更不好看了:“我要知道,能不告诉你?”他确实不知道,心里的怀疑又没得到证实不是吗。
这次刘政委信了,他自诩有一双厉眼,老卫有没有撒谎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这下他真有些坐不住了,又勉强寒暄了几句,就匆忙告辞离开。
他得去联系背后的关系网,不管曹文泽那小子后头会不会报复,都要提前做好万全准备。
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他绝不能跌在一个小人物身上...
同样猜出对方打算的卫旅长目送人离开后,没急着出书房,而是拿起烟,一根接一根的抽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门被人推开。
“咳咳咳...你个死老头子不要命了...咳咳...这是抽了多少烟?”庞丽华被满屋子的烟雾冲的直咳嗽,敞开门后,又去开后面的窗户。
等做完这一切,才拉着丈夫离开。
“你这是怎么了?老刘说了什么?”将丈夫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时,才发现他整个人像是遭了大劫,很是颓废,庞丽华也顾不上生气了,坐到他身边担忧问。
卫旅长张了张嘴,好半晌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倒是说啊?急死个人!”
卫旅长又下意识去摸烟,却发现烟盒已经是空的了,他顿时更加颓丧:“丽华,你说...人怎么能变的那么厉害呢?”
闻言,庞丽华了然,其实她早两年就跟老卫说过,让他与老刘远着些,不然往后怕要受牵连。
但那时候老卫虽然对老刘有些失望,却还是愿意把人当兄弟处,哪里听得进去。
可眼下,怕是失望透顶了。
若是以往,庞丽华肯定先大笑三声,再趁机讽刺几句,谁让他从前听不进去自己的劝告,掏心掏肺对人好?
但是见老头子这么丧气,她又有些心软,声音也就温和了不少:“人总是会变的,只要咱们自己守住本心就好。”
人总是会变的!
刚刚老刘也这么说,卫旅长喉咙哽了哽,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明显的疲惫:“可是变化也太大了,他从前明明是个很好的人...权利真可怕啊!”
它怎么就将人变得面目全非了呢?
第49章
宣传部干事上门通知的第五天。
主动排在最后一轮休息的霍啸回来了。
等蔺葶放学到家,人已经鼾声震天的躺在了床上。
从进门时,瞧见婆婆有些红的眼眶,她其实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真瞧见人,蔺葶还是没忍住难受起来。
短短半个多月的功夫,霍啸都瘦脱相了,也黑了...
这年头物质本就匮乏,再加上交通不畅,抢险的战士们别说吃饱,连喝水都困难。
但,饶是再有心里准备,在瞧见男人凹陷进去的双颊,与干裂的嘴唇时,蔺葶的眼泪还是无声的掉了下来。
也是这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前些日子的焦虑也好,如今的心疼也罢,全是自己喜欢上了霍啸的表现。
她似乎比她以为的...还要喜欢这个男人。
“葶葶...”
蔺葶忙擦了眼泪,俯身靠近,这才发现对方睁眼都费劲,顿时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立马道:“我很好,孩子也很好,别担心我,快睡吧。”
闻言,一直不敢让自己陷入深眠的霍啸几乎是秒睡,然后,震天的呼噜声再次响起。
“葶葶现在可不能哭。”胡秀正在摆饭碗,见儿媳明显哭过,忍不住劝了句。
蔺葙也道:“刚才妹夫回来的时候就说了,最多还有一个星期,大部队就能回来,你也别太担心。”
当然,她没敢说的是,妹夫回来时,模样比现在收拾过的要糟糕的多,比难民还像难民,秀婶子当时哭的可伤心了,幸亏葶葶没瞧见。
蔺葶摸了摸还没什么变化的肚子:“妈,您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胡秀欣慰点头:“先过来吃饭,妈给你留了碗好肉。”
蔺葶却摇头:“趁外头天还没黑,我去卫生站给霍啸拿一些消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