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马车不会像汽车一样马上启程,就算在集市里走,也颠簸而缓慢。

没有手机,一切动向都是从书信和手下的刺探里得知。

做什么事都要等,不存在节约时间的概念。

越是有身份的人,做事越慢。

一套衣服要十几个步骤一层层套好,进了皇宫以后必须下马,面见圣上也只能穿过重重宫墙,不断地跨过高高的门槛。

走在皇宫之中,人会迷失。

这一切荣华光耀都与你有关,也都与你无关。

每一盏亮起的灯火,都好像照亮了那隐秘的野心,如同注视着众臣的眼睛。

澹台洺每一次走进宫城时,都是为了复杂而难以站定立场的政事。

他走的颇为缓慢,也不肯乘坐御赐的玉辇。

明着是在表示对皇帝的敬重与虔诚,可其实是在拖延时间。

他每一次一步步的走向那裕荣宫时,脑子都在争分夺秒的想着对策和回转的话术。

在离开宫城时,他便如老谋深算的棋士,在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逐渐复盘,思索还有哪里是照顾不周的。

江绝在重复他走过的每一步路。

在听见陪伴着他的风声与虫鸣声。

他坐在澹台洺的府邸里,去感受那个人接见下属,会见王爷时的不同心情。

又或者只是久久静坐,什么也不去想。

然后就可以听见摇篮里女儿的笑声,以及下人们端着银瓶时沉闷的脚步声。

“澹台洺,应该像捕猎者一样。”江绝慢慢道:“完全的沉静下来,如同野兽一般伏在草里,规避天敌的同时,也在等待着咬断谁的咽喉。”

江隼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地开始吃花生米。

他只用听就是了。

江绝又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觉得,我不该去写论文了。”

“想做什么?”江隼抿了口酒道。

“去抄经,还有练字。”江绝垂眸道:“我还没有找到澹台洺的感觉。”

“好。”江隼挥了挥手:“去吧。”

江绝选择的是米体。

这米芾的字迹,古称‘集古字’,受五位唐人影响颇深,但书写时又个人风格明显。

稳而不俗,润而不肥,气韵随情绪变化,笔锋散着锐气与韧劲,落笔亦独出机巧。

他抄完一整卷《清静经》的那一天,剧组正式开了机。

他坐在化妆室里,花了近四个小时上了全套的服饰妆容。

镜子中的江绝在不断消失,澹台洺渐渐地出现了。

他冷漠又深沉的眼神,他进退时的鹰视狼顾,还有缓慢而有度的脚步,都是澹台洺。

摄影机和收音机紧随着他的脚步,所有的噪音已经在耳边被自动屏蔽。

他在众人的注视和追随下缓步穿越长庭,任由花鸟风月在身边变幻。

九重宫阙之中,女皇在等他复命。

在骆玄华面前,他就是随时待命的狼犬。

足够听话,獠牙也足够锋利。

伴随着太监掀开帘子,他走了进去。

那一袭银紫长袍的女人背对着他,在抬头看窗外的纸鸢。

檀木般散落的长发已经夹杂了好些银丝,袍尾的银龙腾云而起,丝绸的光泽泛着冷意。

他定了一刻,跪了下来。

“微臣,已经料理干净了。”

女皇没有回头,只淡淡道:“赏。”

旁边的女官端了两柄玉如意出来,示意他谢礼。

澹台洺甚至没有看那礼物一眼,眼神只微微一动,仍注视着她的背影。

无形的威压在安静地蔓延。

他在恐惧她。

江绝在这一刻突然抽回神来,发觉这是他不应该有的情绪。

澹台洺——那个老谋深算的鬼才,是绝不可能畏惧她的。

他在这个时期,早就应该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面上继续装样子而已。

害怕她的人,是自己。

那长眉深眸的女皇缓缓回头,目光犹如扇子一般散开。

她看起来苍白而老态,可这几分老态便更让人为之畏惧。

就连嘴唇上的一点丹朱,也带着威慑之意。

在这一刻,场外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没有摄像机,没有其他人陪在片场里。

江绝直接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感觉自己像被蟒蛇盯着了一样。

这是万人之上的女帝,是生杀予夺的最高者。

不敢动,不知道说什么,只有最本能的恐惧。

哪怕她只是那样高高在上,一言不语的看着自己,两条腿都会下意识地发抖。

好像只要她随意地开口,自己就好像会被抹杀掉一切存在,和着血肉化作尘埃。

江烟止收回了眼神,简短道:“你不该抖的。”

她知道这孩子忘词了,随口帮他解个围。

“卡。”江隼冷着脸道:“准备重来。”

已经有工作人员过来补妆,可江绝仍跪在那里,捂着脸不断地深呼吸。

他必须抗衡住这无形的气场。

以及内心如同被催眠般的想要逃跑的恐惧。

第39章

人的恐惧, 有时候是出于身份的认知。

一个矮胖油腻的中年人站在面前, 可能大家都没什么感觉。

可如果他的身份是警察, 是教导主任,是负责这轮裁员的公司管理,感觉就截然不同了。

哪怕他笑呵呵的看起来颇为亲切, 也总让人不自觉地想拉开距离。

江绝喝了点水,再一次调整自己的情绪。

江烟止补好了妆,坐回刚才的位置, 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想一想你的澹台府。”

江绝眼神变了又变, 气息忽地就稳了下来。

接下来对戏的一整条,两人都如同戏文里天然的角色一般, 行云流水地过完了表演与台词。

他好像突然就找到了状态,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都拍摄的一帆风顺。

哪怕是再次看见那双冷然的眼睛, 也不再会有被蟒蛇盯着一般的悚然感。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如同魔咒一样。

江隼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眼底带着些许笑意。

直到这一刻,江绝才明白为什么导演让自己每天去各个场景里多待一会儿,为什么给他大段的时间让他泡在那白鸾城里。

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入戏。

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看, 这一切都是布景, 是景区里仿古的建筑,是个散步的去处。

可是作为澹台洺,那重重布置的丞相府,那一苑的奇花异草,还有地下暗层里的无数黄金, 全都是他的所有物。

在踏入这府邸的那一刻起,不是一个路人偶然误入——

而是主人回来了。

他拥有的不仅仅只有这些。

几乎每一股宣誓效忠的势力,无论民间朝堂的人,都会献给他一样东西,彻表忠心。

那回廊里华彩流转的琉璃灯,看似鎏金的兽钮门环,甚至是女儿时时抱着的小绒马,都代表着无数人对他的俯首帖耳。

对于江绝,这些都只是美术师的炫技和点缀。

对于澹台洺,这些都是隐秘的战利品,亦是他随手搁置的玩物。

只有清晰自己已经猎取了什么,才能够真实的感受到那一份野心。

——玛瑙石金缕衣都已经不足为奇了。

他要的,是这整片寂静又庄严的皇庭。

要的是那个已步入暮年的女皇从神坛下来,一切的颂歌与敬畏都独归他一人笑纳。

而贪婪足够炽烈的时候,敬畏便荡然无存了。

在剧组的每一刻里,江绝都过得格外煎熬与快乐。

他从前笃信的很多东西,在不断地崩碎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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