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五十岁寿辰那天,温良还未醒来,如翠姑娘就醒了。
恰巧这天雪已经停了,屋檐角和枝头上挂着雪花,早起的仆人正在轻声地除雪。
如翠姑娘就着微亮的天色,揽镜自照,原本馒头一样肿的脸变成了小笼包了,不过瘀青却没有消多少,如翠姑娘琢磨着,用脂粉应该可以遮住。想着,按了按脸,感觉还有些刺痛刺痛的
就在如翠姑娘努力照镜子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这一大早的就爬起来,你不冷不累么?”
如翠姑娘回头,看到趴在床边伸手撩起床帘一角只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的男人——形象真是毁了,所以说根本不用她去毁他形象,他就自毁形象了。此时某人懒洋洋地窝在被窝间,伸着脖子看她,桃花眼中一片幽深。
如翠姑娘放下镜子走过来,喜滋滋地说:“温大人,胡爷爷的药果然是极好的,你瞧瞧消肿得差不多了,搓些粉色就可以掩饰住,不会有人发现的啦。”
温良拥着被子起身,将她拉到床前仔细瞧了瞧,然后蹭蹭她完好的半边脸说道:“两边脸不对衬呢,一边瘦一边肿,还是很容易让人看出来。若是别人问你的脸一边胖成这样,你怎么回答?”他刁难道。
如翠姑娘淡定道:“近来天冷,吃得多了,一不小心就吃胖了半边脸。”
“……”
温良顿时扶额,你当别人是笨蛋呢?还是你脸皮太厚了?其实姑娘你是脸皮厚吧?
不过温良也从中看出来这丫头对回去给他爹祝寿这事十分执着,使得他莫名其妙地也打破了原则,竟然自动开口回去……温良心里叹了口气,将她拖到怀里低首在她唇上亲了下。没原则就没原则吧,反正自从认识她开始,自己早就没有原则可言了。
而温大人自叹自己的没原则,殊不知看在如翠姑娘眼里,心里想的却是:温大人又闹别扭了,明明有些事情可以不弄得那么僵的,但却拉不下面子。
在吃过早膳后,如翠姑娘将青衣蓝衣都叫过来,难得让她们为自己上个精致美丽的妆容,不再像以往随便上个淡妆敷衍了。两个丫环顿时热泪盈眶,虽然知道二翠姑娘只是想要掩住脸上的伤罢了,可是难得她有这个意识,还是让她们极为高兴。
如翠姑娘原本就是个瓜子脸的美人,只要她不开口,还是很赏心悦目的。经过精心打扮后,温良初见时都呆了一下,然后才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手,对上她的笑眸,回以一个温暖的笑容,说道:“丫头你今天很漂亮。”
如翠姑娘不吝啬地回了个笑脸,朝他比了个大姆指道:“温大人也一如往常的美丽!”
“……”
二缺的姑娘笑得太二了,温良一时间只能木着脸看她,一时间冷风那个吹。
青衣蓝衣笑脸僵硬,扭曲着俏脸一脸血地看着一句话就打破了那种温馨气氛的某人,心中顿时对温大人无限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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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老镇国公五十岁的寿辰。
五十是个很郑重的数字,五十知天命,在古代中可以说算是迈入老人的行列了,连皇帝都派了使者过来给镇国公祝寿,使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及朝中大臣都很捧场地过来为老镇国公祝寿了,同时也想近距离见识一下享誉京畿之地的当朝太师温良。
不过来到镇国公府后,却发现在门前接待宾客的,却是镇国公府的两个成年的庶子,作为嫡子的温良并不在。众人眉眼相视,传递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老一辈的人自然知道每年都是这样子,并不奇怪,而今年他们想要知道的是,温良好不容易回京定居了,又在京中任职,应该没有理由不回家给父亲祝寿了吧?
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当年镇国公府发生的憾事,镇国公府的嫡长子在宫里不幸去逝,随后不久前任镇国公夫人也去逝了,然后镇国公府的嫡二公子与镇国公闹了一场,年幼便离开了家门。不过让他们觉得好笑的是,明明只是个毛头小子,可这些年来,不管那熊孩子做了什么荒唐事儿,都有本事将之抹平了,虽然其中也能从些蛛丝马迹中可观出皇上的手笔在里头,但温良的名声不只没有受损,反而提起这个人,让大家津津乐道,成为了年轻一辈的崇拜追棒的对象。
又一辆马车停在镇国公府,温允见到马车的标志,赶紧上前去迎接。
是方太医府的马车,这方太医是太医院的院判,也是镇国公府的世交之一,虽然只是从五品的院判,但因为其年轻时救过老镇国公一命与老镇国公结成莫逆之交,使得镇国府的孩子见到他也要恭敬地唤一声方爷爷。
两个晚辈给他见礼后,方太医笑呵呵地由着温允扶着自己进门,问道:“你们爹呢?”
“在正堂里歇着呢。爹年纪大了,身体比不得从前,现在天气又冷,被咱们劝说到里头歇息了,请方爷爷您莫怪。”温允素来板得正直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父亲今天就一直盼着方爷爷您来,还叮嘱我和四弟一定要好好招待您呢。”
方太医点点头,然后又问道:“良哥儿呢?怎么不见他?”
温允迟疑了下,方道:“三弟正在路上,稍会就回来了。”
听到这话,方太医脸上一凝,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问道:“他们父子俩仍是这般僵着?”
温允只是笑了笑。
方太医知道那父子俩的心结,没再说什么。
温允将方太医送到正堂后,便回到大门去迎接宾客。
镇国公见到方太医自然又是一阵高兴,赶紧让仆人上茶点。
两人叙了会儿话后,方太医示意镇国公将下人打发出去,方凝重地说道:“有件事儿想要告诉你,但又怕你知晓了要生气。而且良哥儿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心里的苦我知道,一直希望你们父子俩能和和气气地,都是血脉相连的父子,有什么坎过不去……”
镇国公眼角微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勉强说道:“都是那孽子太顽劣,他少时又因为当时朝中事忙……所以一直未能好好管教他。唉,这辈子我也不求什么了,只希望等我百年后他能回来继承这位子,不丢我温家的面子便成。”顿了下,又问道:“谨怀兄,不知你有什么事要说的?你我之间都几十年的交情了,还有什么不能说?”
方太医又叹了口气,说道:“好吧,这事儿你也必须要知道的。只是希望你听了以后心平气和,莫要和良哥儿那孩子又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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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温良携着盛妆打扮的如翠姑娘抵达镇国公府的时候,无论是门前刚到的宾客,还是温家兄弟都有种不可思议感。
“三弟,你回来了!”温允惊喜地说,如同一位包容调皮的弟妹的大哥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三弟是大忙人,这么多年爹的生辰之时你都在外头忙着,只让人捎份贺礼回来。为兄也不说什么了,知道你那时是为了咱们大楚,现在终于和平了,瞧见你回来,为兄心中甚慰。”
温良笑了笑,说道:“瞧大哥说的,我再不孝,爹的寿辰也要回来的。”
听到这两兄弟的对话,周围的观众对温良有了个好印象,从中也将他曾经做过的事情抹去一大半,剩下都是美好的了。
正在这时,在里头为了宴席而忙得团团转的管家气喘吁吁地跑出来,看到温良时,又惊又忧,然后对着三位少爷道:“大少爷,三少爷,四少爷,你们辛苦了。老爷说,若是三少爷回来,让他直接到书房去找他,他有事要对三少爷说。”
看到老管家的脸色,温家三兄弟直觉不好,温允和温安都有些忧心,不过碍于宾客众多,不好流露出来,只是笑着说定然是父亲想三弟了,催着让温良夫妻俩进去。
温良从容地走在前头,老管家有虽然忧心,不过他的事情多,不能陪着去,只能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老管家的忧心也让如翠姑娘有些不安,特别是温良让她去专门招待女眷的暖室去找镇国公夫人时,如翠姑娘以她野兽一样的直觉知道自家公公现在心情不好,可能要拿她夫君开涮了,扯着温良的袖子想跟过去。
“不知道爹为什么生气,我还是陪着你吧,两个人一起挨着总比一个人承受的好,是吧?”如翠姑娘眼巴巴地瞅着他,看着萧条的冬景中墨发白衣的男子,总觉得他精贵又脆弱,一阵风就会将他吹走了。
温良有些好笑,揉了揉她的左脸,将它弄得变了形后,噗的一声笑了起来,温声道:“没事,我和老头子斗了十几年了,哪次不是我将他气得跳脚?你要相信自己的夫君。”说着低首亲昵地在她脖子上蹭了蹭。
那暖乎乎的气息薰得她脸蛋有些红,脑袋也迷糊了几分。
而这一幕看在旁人眼里,却像是光天化日之下亲热一般,看得远处的两个姑娘目光大变。
等温良走后,如翠姑娘叹了口气,咕哝了一声什么,带着青衣想离开,正巧看到不远处的拐道上,两个衣着富贵的少女及她们身后几个低首恭敬侍立的丫环嬷嬷。而那两个少女,一个脸色黯淡,一个目光如火,皆用一种要吃了她的表情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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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前候着一名仆人,正是跟着镇国公做事的管事之一。那管事看到温良过来,也不敢出声提醒什么,只是比了个手势,大概是劝他不要惹镇国公生气,父子俩好好地谈一谈。
温良朝他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心,然后推门而入。
书房里,镇国公扶着桌子站在那儿,严来平板威严的脸上布满了怒容还有些许难以察觉的忧伤。
“爹,你找我有什么事?”温良站在门口,淡淡地问道。
回答他的是镇国公抄起桌上的茶杯直接砸了过来。
温良不闪不避,茶杯砸到他额头上,泡着茶叶的茶水淋了他满脸,头发衣服皆被茶水淋湿,那被砸中的额头青了一块,很快地便泌出了血渍……
☆、第 51 章
“哼,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浓浓的讽刺声响起,温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然后歉意地对身边的少女说道:“大公主,请您见谅,某些人身份低劣,不懂规矩。”
如翠姑娘对上那双毫不掩饰鄙夷的眼睛,并不恼怒,先是给大公主见礼,然后方掩着唇笑道:“四妹妹说什么呢?能说明白点么?也好让我转达给夫君听,免得他会错了意。还有,四妹妹是不是看错什么了?”
听到这话,温婉一脸铁青地瞪着她,想说自己没有看错,又怕她会去同三哥嚼舌根,顿时只能气恼地瞪着她。
大公主淡淡地看着庭院中的女子,刚才那一幕让她眼睛刺痛,想说什么,脑海里却想起了皇祖母寿辰那天晚上这姑娘彪悍的行为,一时间感觉很微妙,于是决定向自己二皇弟学习,还是无视了这个女人比较好。
“婉婉,行了。”大公主开口道。
温婉抿着唇,又瞪了眼如翠姑娘,方同大公主往暖室行去,如翠姑娘笑了笑,随同她们而去。
暖室里已经齐集了很多与镇国公府交好的世家大臣的女眷,丫环掀起帘子时,一阵热气扑面而来,薰暖了被冷风吹得僵硬的脸。
见到大公主驾到,暖室里的夫人小姐们纷纷过来见礼,有大公主的光辉遮掩,如翠姑娘便显得不起眼了,直到她走到镇国公夫人与温府长媳秦氏身边,众人才发现她。
大公主是代表太后过来为镇国公祝寿的,其中也可以看出皇室对镇国公的恩宠,这让镇国公夫人和秦氏都颇感面上有光,亲切地与大公主说话,如此便不觉忽视了她们讨厌的如翠姑娘。而也因为在场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贵夫人,所以即便看到如翠姑娘也只能当没看到,免得不知不觉中又被挑起了火气进入了备战状态。
一室和乐融融,夫人们恭维着大公主,同时频频用眼神瞄着混在镇国公夫人身后的温府三媳妇,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希望大公主发难刁难一下她什么的,毕竟谁人不知太后当初是想为温良和大公主指婚的,谁知道却便宜了个丫环出身的女人。
不过让她们失望的是,大公主得体地与镇国公夫人攀谈,连眼神都未施舍给如翠姑娘一个,仿佛当她不存在似的,刁难什么的自然没有。
眼看着宾客来得差不多,寿宴就要开始了,镇国公夫人正准备带客人出去,却见她的贴身丫环翠薇进来给自己使眼色,脸上掩饰不住的焦急,镇国公夫人心知这种时候翠薇会过来打扰定然有什么要紧事儿,当下又与诸位夫人说笑了会儿,借口去更衣离开暖室。
镇国公夫人刚到暖室偏厅里,翠薇便焦急地说道:“夫人,老爷身边的刘管事过来说,三少爷受伤了。”
“什么?温大人受伤了?”
镇国公夫人还未开口,一道吃惊的声音响起。镇国公夫人被唬得吓了一跳,转过身却见讨厌的三媳妇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正瞪着眼睛盯着她们。
这三媳妇走路没声音的么?
不理会镇国公夫人一脸受惊吓的表情,如翠姑娘抿着唇,问道:“怎么回事?”
翠薇不语,看向镇国公夫人。
“你几时……”镇国公夫人吃惊地问她,她怎么也跟着来了。
“我觉得娘需要我伺候,所以大嫂就让我跟过来瞧瞧了。”解释完后,再一次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镇国公夫人暗暗瞪眼,这三儿媳妇绝对是自作主张!不过此时也懒得理会她,询问翠薇发生什么事情。
“奴婢也不清楚,是刘管事过来说的,说老爷和三少爷在书房里吵起来了。今天是老爷的寿辰,刘管事担心又生了什么事情,请您过去瞧瞧。”
听罢,镇国公夫人也有些担心了。那父子俩是什么脾气她自然也清楚的,虽然心里希望老爷厌弃继子,可是这种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是给外人看笑话嘛。
几人匆匆忙忙地往书房走去,书房前守着的刘管事看到她们,终于松了口气,走过来小声道:“夫人、三少夫人,你们稍会各自劝着老爷和三少爷一点。”然后又将一只药箱递给如翠姑娘。
镇国公夫人沉着脸,让翠薇和刘管事管好自己的嘴巴,便让他们在院子里守着,带着硬跟地来的如翠姑娘进去。
书房里,镇国公站在临窗前的桌子旁扶着桌子喘气,温良站在离门口不远处,父子俩皆互不相让地对峙着。
听到开门的声音,两人同时望过来,见到她们的出现,着实有些惊讶。
当瞧清楚温良的模样时,镇国公夫人吃了一惊,如翠姑娘顿时心疼了,从镇国公夫人身后窜过来,抓着他的手臂,一脸心疼地说:“温大人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这满脸血的,太不吉利了,难道伤你的人不知道今天是爹的寿辰不宜见血么?”说着眼眶红了。
听到这话,气怒中的镇国公顿时不自在了,觉得这丫头是在讽刺自己。
镇国公夫人无语地看着明知故问的某人,觉得这丫头越来越会睁眼说瞎话。
如翠仰脸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神色平静淡然,殷红的血渍沿着眉眼蜿蜒而下,与玉白的脸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又有一种触目惊心之感,仿佛心脏被掐住。那一瞬间,她觉得这个精致的男人脆弱得不堪一击。
抿了抿唇,如翠姑娘不理会镇国公还在,胆儿十分肥地跑过去将镇国公身边的那张椅子搬过来,让温良坐下,然后用帕子为他清理脸上的血渍,又打开药箱拿止血消瘀的药膏为他涂抹伤口。
镇国公夫妇眼睁睁地看着某人无视了他们,殷勤地为温良清理伤口,不知为何心里皆有些不是滋味。而也因为她们的出现,原本对峙中的父子俩都不约而同地休战。
镇国公看到儿子被砸破的额头,心里也有几分后悔,可是却拉不下面子来,加上儿子当时还敢同他顶嘴,便吵了起来,结果又被气着了一回。
“老爷,有什么事情过不坎的,何必非要动手?伤了良哥儿你的心也难过,何必……”镇国公夫人劝道。
“哼,我可不会为了个孽子难过。”镇国公板着脸,原本被打断的怒气又一次爆发,压着声音咆哮道:“若不是方太医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他娶的女人竟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人子女,他竟然要断我温家的香火,真是我的好儿子啊!早知道他如此难管教,当初还不如不生他!”
镇国公夫人有些糊涂,但也听得出是关于子嗣的问题,迟疑道:“老爷,良哥儿刚娶媳妇不久,孩子的事情急不来,说不定过段时间就有好消息了呢?”她知道丈夫是典型的大家族出身的男人,对后代嫡子十分重视,虽然温良做了很多荒唐事儿,又频频地逆返他这父亲,但在丈夫心中最看重的还是嫡子。所以,对未来的嫡孙也是十分看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