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吗?”
“好看!”
“开心吗?”
“开心!”
“那这就足够了呀!”
“对!”
一如阿娘所说,他今年真的过了一个超级超级开心的生日。有随便吃、好像怎么也吃不完的小吃摊;有好看到让人都不知道从哪里动筷子的水席,酸甜苦辣,百味俱全;以及专门放给他一个人的好像彩条一样竞相绽放的烟火。
还有、还有在广场上和不苦叔叔拔足狂奔的他,怎么会这么幸福呀。
絮果把今晚的一点一滴都说给了阿娘听,当他从回忆里抽身时,脸上还维持着有些傻乎乎的笑容,灿烂又好看。因为真的好开心哦,每一次想起阿娘,都是絮果觉得最开心的时候。
他的阿娘大部分时候都是个好阿娘,就是偶尔会喜欢捉弄他,但哪怕是捉弄他的阿娘,他也好喜欢啊。
当絮果觉得今晚已经不能更幸福的时候,二梅和纪老爷子的出现,将这个夜晚推到了最高潮。
絮果的生日宴当然也是邀请了他的饭搭子纪老爷子的呀,只不过纪老爷子之前没有出现,不是因为避嫌,而是他觉得他来了别人就放不开了。事实上,哪怕是在家长们已经带着孩子纷纷离开的现在,纪老爷子出现后,胖胖的廉大人还是浑身一僵。
“老师,您、您怎么来了?”廉深赶忙上前执弟子礼。
哪怕人人向往的梅家兄弟就在一旁,廉深此时也是没什么闲心去社交了,他就像一秒回到了私塾里读书的童子,面对夫子时,手脚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纪老爷子看都没看廉深,因为他是真的看见他就心烦,面对这个关门弟子,他以前有多得意,如今就有多生气。虽然在师弟陆春山那边他还可以摆着架子说什么弟子自有弟子福,但实际情况是,他也恨不能打断廉深的腿。
而与廉深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纪老爷子在看见絮果时快要笑开花的爽朗样子。
“纪同窗,你来啦!”絮果很有小主人的样子,跑去招呼。
“是呀,是呀,谢谢你邀请我。”纪老爷子也是很配合的和孩子联系寒暄,顺便故意促狭介绍,“这是廉深,你认识吧?”
纪关山是不知道廉深和絮果的真实关系的,但这并不影响他想看廉深吃瘪的小心思。
“他是我的弟子哦,也就是你的弟子。”这么介绍了一下之后,纪老爷子就对廉深道,“还愣着干什么?叫人啊。”
廉深:“???”叫谁?叫什么?
“叫师叔啊。”纪老爷子的心里总算稍稍松快了一下,只要看着廉深不痛快,他就痛快了,“怎么?我的同窗不配你叫一声师叔?”
廉深也知道老师的心思,只能恭恭敬敬对让他的儿子叫了一声:“师叔,生辰快乐呀。”
絮果:“!!!”我的辈分好高哦。
“对对对,连同窗,祝你生辰快乐呀。”纪老爷子从广袖宽袍中,拿出了早早就给絮果准备好的生辰礼物。说真的,在之前絮果郑重其事把闻世子画的请柬送给他的时候,纪老爷子都是懵的,他一生收到过无数的请帖,但这么儿戏又认真的请柬还是第一次。
对方也不是因为他是什么阁臣、大儒才特意邀请,只是因为他是对方的同窗,因为他是纪关山而已。
“我一定去。”纪老爷子郑重的对絮果如是说。
虽然纪老爷子到的时候,人差不多都已经走完了,但留下的人还是有的,依稀也能看到之前的热闹。尤其是寺庙前那个可以随意逛的集市,更是让纪老爷子心向往之。
廉深本来还想陪着儿子的,但现在……
他带着犬子就自动跟上了很是自便的纪老爷子,不断提醒着他,这个不能吃,糖高,那个不能吃,会升血压。
他其实也说不清楚什么升糖、升血压到底是什么,只是这些都是他前妻之前经常叮嘱他的;“你老师年纪大了,有些东西不好消化,年轻的时候可以敞开肚子随便吃,现在可不行。你得管着他,明白吗?!”
纪老爷子看在有犬子跟着的面子上不好发脾气,只是好不容易舒畅了一点的内心,又变得更烦了呀。这么多年了,廉深为什么还是能那么不可爱!
小叶子跟着祖母早早回了家,他祖母毕竟年纪大了,能陪他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闻兰因则在絮果从不苦脖子上下来后,就排着队上去了。必须得说明一下,他其实也没有那么爱骑大马的!真的!
只是贤安姑母要求他去的,他不好拒绝而已。
贤安长公主对她这个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的儿子,真的是快要气死了。就不苦那四体不勤的小身板,刚刚在把絮果架起来的时候,贤安长公主看的差点心脏停跳。不苦摔了没什么,万一把絮果摔了可怎么办?!
虽然到最后也没什么事吧,但贤安长公主还是觉得必须让不苦得个教训,然后她就把目光看向了还留在这里的两个小孩子身上。
你不是喜欢架着孩子吗?那老娘今晚就让你架个够!
不苦:“……”时常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不知不觉,在大广场上就只剩下了连亭父子和二梅,准确的说,是只剩下了梅家兄弟里的弟弟。这对兄弟其实也就才人到中年,只是哥哥是个娃娃脸,看上去不仅比弟弟年轻还好看不少。弟弟相对沧桑一些,留了一脸随意的络腮胡,也更符合常人对放荡不羁的艺术家的理解。
梅二也没和连亭说什么客套话,当场就架好了画板,在和连亭确定了以今晚这个灯火辉煌的寺庙为背景就行之后,他就开始了人物创造。
哥哥则……
被贤安长公主叫到了旁边一叙。她突然就好像一下子热爱起了绘画这门艺术,有无数的问题想要和梅大探讨。
不苦大师懂了,小爹名单+1。
繁华过后,本来总会给人一种落寞之感,但在那个夜晚,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大家基本也是在偌大的寺前集市各干各的,可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平淡与温馨。
絮果坐在阿爹的怀里,仰头看着他俊美的面容,就像在看着自己的全世界。
阿爹低声问他:“今天过的开心吗?”
絮果点点头:“超开心的!都是我想要的!”
厂公不想让自己显得很得意,但他真的控制不住,最后还是微微勾起了唇角,他摸了摸儿子软乎乎的头发,心生出很多想法,最后却只说了一句:“我连亭的儿子,自然想要什么都可以。”
絮果歪头:“那,不想读书也可以吗?”他好想明天继续和朋友一起玩哦,这还是小朋友第一次产生不想上学的想法。
连亭:“……你可以不要想。”
絮果:qaq骗子!
复延元年,六月初一。《絮果与阿爹》,永远的留在了梅二的历史画作上。
作者有话说:
*留给孩子一个完整的母亲:来自我看过的一个知乎问答。内容肯定和文里不一样,就是这个说法,让我觉得很契合絮万千。
第61章 认错爹的第六十一天:
复延三年。
四季流转,忽然已冬。
马上就是十月朔日的寒衣节了,国子学外舍罕见的放了三天假。
九岁的絮果站在阿爹书房的木质山柱下,正期待地等着不苦叔叔给他量身高。小朋友很努力才控制住了自己不要偷偷垫脚,他们记录的就是真实!
“不要贴着头皮刻啊。”絮果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他、他特意让锦书姐姐帮他梳了个高颅顶的发髻呢。
“放心,我有数。”不苦大师大手一挥。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连大人书房里最左边的山柱,就成了絮果的身高记录尺。每过一段时间,柱子上就会被刻下一横。这些长短不一、力度深浅也不尽相同的划痕,见证了絮果近三年来的成长,伴随他从一个小豆丁,长成为了一个……不那么矮的小豆丁。
“好了吗?好了吗?”絮果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己又长高了多少。
“好了。”不苦大师悄悄收起了几根被他不小心一起划断的碎发,一边想着陛下赐的这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可真不适合干这个,一边赶紧收刀入鞘,毁尸灭迹,用展示划痕成果来转移了絮果的注意力,“怎么样?非常清晰吧?”
“唔。”絮果仔细端详,半晌后又不死心的上前看了看,还是没能找到全新的划痕,只看到了一个被覆盖住的新刻度,“这不是还和上个旬假时一模一样吗?qaq”
“大哥,你也知道你是上个旬假才量过啊?”不苦大师点了点小朋友的脑门,“没有人可以在十天之内长高的,懂?哪怕你是神仙也不行。”
絮神仙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脑袋,道理他都懂,但、但他还是怀揣着梦想嘛。
“能实现的才叫梦想,不切实际的叫幻想。”不苦大师的语重心长,在教育孩子中不断成长,他觉得他都快成为一个鸡汤大师了,这些没什么屁用的大道理他这几年是张口就来,“放弃幻想吧,来和我玩击壤啊。”
击壤,一种投掷类的游戏,在远古时还带了些巫术色彩。曾有一段时间在雍畿非常流行,后来落寞了,但时尚就是个圈,如今击壤的文艺复兴又再次席卷了雍畿。
“不了。”絮果摆摆手,看上去有些兴致寥寥,他在收拾好失落的情绪后,选择了坐回自己的书房,准备开始挑灯夜读。
或者说是写功课。
小朋友写作业一般也就三种类型,要么放假的第一天就把所有的作业都写完;要么磨蹭到最后一晚挑战奇迹;要么就是匀速的每天都分摊一部分。
絮果自六岁那年因为过节过的太快乐而忘了写作业后,就从先甜后苦派变成了先苦后甜。他都不是放假的第一天才开始写作业,他是在放假的当晚就在奋笔疾书,除了书法练字这种只有日积月累、每天练习才能体现出效果的功课以外,他准备今晚就一口气把假期作业都写完。
“???”不苦对在玩和写功课之间选择了后者的行为表示无法理解。
但不苦也不好阻碍小朋友要求进步,只能自娱自乐,他先是把第一个木块扔到了书房的一头,然后再拿起第二个木块,一边在心里想着如果能砸中,我今晚就吃顿好的,一边努力朝着第一个木块扔了过去,结果无事发生。
差一点还砸到了絮果书房里的玩具。
絮果一边说着他对游戏没兴趣,一边又忍不住悄悄看向叔叔,并为对方击打错的方向而暗自着急,嗨呀,要是能稍稍收一点力就好了。
不苦撇撇嘴,觉得自己这完全就是手生了,遥想当年,他在泮宫那可是击壤的大师!他坚信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找回过去的感觉。并马不停蹄的拿出了第三个木块,锲而不舍的扔了过去,并在心里向老天祈祷,如果这块砸中了,他就吃顿更好的!
第三个木块擦着第一个的边,最终击飞了第二个木块,“更好的一顿”带着“好的一顿”就这样离开了大师的视野。
不苦:“!”
絮果差点啊呀出声,好可惜啊,就差一点点。
不苦赌气一般顺手抛出了最后一个木块,心想着这要是能砸中,他今晚就吃草!
然后,笔直笔直地中了。
这就是击壤,一块打中另外一块就算赢了的游戏,其中的巫术色彩就是很多人会通过这种击打来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决定。好比不苦。
大师原地开始耍赖,对絮果道:“不算不算,刚刚什么都不算啊!”
絮果赶忙回收眼神,告诉自己不要去管叔叔又对三清许下了什么宏愿,要努力写功课啊!事实上,絮果其实已经快写完了,因为他外舍里就已经提前写了一部分。
“提前写?”不苦大师对这种流派闻所未闻,终于放弃了试图用击壤打扰三清的决定。
想一想也是啊,这种击壤许愿,和直接敲门问三清“我今晚能吃什么”有什么区别?不苦设身处地的替三清想了想,如果哪天有个他不认识的人上来就问,你觉得我今晚能不能吃一顿好的,他大概率也是不会搭理对方的。
嗯,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在心里为三清找补好后,不苦就心安理得的去好奇起了他更关注的事——絮果,一个写作业的狠人:“你怎么提前啊?起一卦?”
絮果一边伏案埋头,一边回答:“夫子布置功课都是有规律的呀,好比练字、习作、口算。”每回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如果昨天写了第五页的珠心算,那今天肯定就是写第六页。随便找个课间就能完成。
类似于今年的珠心算练习册,一整本絮果都已经写完了。
不苦举手,不懂就问:“……那万一要是夫子没布置,你不就白写了吗?”
个子抽条不少、体重却没什么变化的小朋友,看上去就像从一个粢饭团变成了一个豆沙春卷,絮春卷停下笔,蘸好墨水后才一脸深沉的回答大师:“是的,这就像一场合法的赌博。”
往往还是一场豪赌。
赢了,轻松一个假期,输了……其实也没什么损失,毕竟他是在课间写的,并不影响他晚上回来继续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