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三星望月顶上风有点儿凉。
经不起多次使用的凌云梯终于罢了工,硬生生把他卡在了半空。
“……”青岩踩着轻功离开了凌云梯,回头看着半空中摇摇欲坠的梯房,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袍。
一大早就来了个下马威,他直觉今天大约是要诸事不顺。
青岩舒了口气,一转头吓得一个哆嗦。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摘星楼这么高的地方会出现……豹子?
还是一头明显基因变异的皮毛漆黑的豹子。
紫色的兽瞳在清晨的阳光下缩成一条线,它尾巴轻轻的摇摆着,鼻尖耸动着凑近他轻嗅了两下,不时能够看到嘴皮掩盖下尖利的牙齿。
青岩扫了一眼黑豹的肚子,比较了一下大小微微松了口气。
还是扁扁的,巫邢应该没有被这头大家伙吃掉。
黑青年运起内力,手中隐隐泛出墨绿色的光,在豹子再一次凑过来嗅他的瞬间抬起了掌。
一只手轻轻的覆盖上来,将青岩摊平的手掌硬生生的包成了一个拳头。
内力凝滞的不适和手掌传来的疼痛让青岩眉头紧紧的拧了起来,阻拦他的那双手有点儿粗糙,全然被压迫的感受让青岩浑身僵硬着不敢动弹。
背后的人来得悄无声息,丝毫没有掩藏杀气的意思。
青岩低垂着头,看着黑豹从他身边走过,柔软的皮毛擦过他的腿,尾巴轻轻的卷在他的脚踝上。
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被杀意笼罩的青岩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变得浅淡。
妄动会死。
青岩脑子一片空白,手心不自觉的冒出了汗。
他能够清晰的听到背后的人的呼吸声,很绵长,这样的人内息很稳,至少从他能够轻易的靠近青岩就能看出来,这人的功力高强,深不可测。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冰冷的杀意陡然间消失无踪。
青岩猛地松了口气,觉得此刻的阳光都变得有些刺眼。他抬头看着转到他前方的人,脸色霎时沉了下来。
“很害怕?”巫邢嘴角上扬着,凑近脸色苍白的青岩看了看,“还不错。”
不管那个不错指的是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有多荣幸。
“我并没有义务忍受您的行为。”青岩脸色很糟糕,低头看了看勾住了他脚踝的豹子尾巴,悲哀的现他连一头豹子都不如。
他被那头豹子勾住没法儿挪脚了。
今天的巫邢看起来有点奇怪。
之前的相处,不说他们能够做朋友,但相处良好的陌生人还是能称得上的,偶尔还会开开玩笑。
而现在,却是恶劣得让人难以接受。
大约是因为伤好了不再愿意伪装了罢,青岩想,自己之前的顾虑果然是没错的。
“不是说要跟我出谷吗?”巫邢半嘲讽的看着青岩,“还是说,你打算扔下尚未痊愈的伤者?”
“有何不可?”青岩半仰着头,“不劳阁下……”
“我可不曾同意。”巫邢捏住青岩的下巴,打断了他的话,他抓住对方的手放到自己胸腔前,深紫色的眼微微眯了眯,“我这里还没好。”
“我不治。”青岩眉头拧得死紧。
“我没问你的意见。”巫邢放开青岩,轻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你只需要听从便好。”
青岩扫了他一眼,低下头看着缠着他脚踝的黑色尾巴,抬头温和的笑了笑。
“呵呵。”
信不信我毒死你?
巫邢并不在意青岩的态度,他的实力在,就足以让他忽略很多东西。
他看着安宁而美丽的万花谷,低头嗤笑一声,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启程吧。”
6出万花谷
青岩本身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
他在谷主房里翻到了几套换洗衣服,看起来跟这里的时代并没有冲突。
当然,青岩是不会忘了将摘星楼里的药材全部搜刮走的,这些目测是谷主遗物……哦不,大概是谷主留下来的东西,就算用不上,带走当个纪念也不碍事。
除此之外,就只有他一直不曾离身的养心诀了。
这本养心诀有些特殊,但这几天颇有些忙碌,以致他没能认真的翻阅。
但转念想想,有巫邢在,他也是不敢拿出来看的。
包袱拎在手上并不多重,青岩在孙老师父门前停了一阵子,眉眼间带着温和眷恋的味道。
曾经万花谷的弟子都是从孙老师父这里拜入师门的,他也是其中一个。
他还记得刚来到那个世界不久尚且不怎么明白那里的一切时,就迷迷糊糊的说出了誓言,不过到后来,他也不曾后悔过。
青岩深吸了口气,偏头看着眉头皱着有些不耐,却并没有催促他的巫邢,微微抿了抿唇。
巫邢看过来,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是漂亮的浅色。
微微睁大了眼,青岩诧异的看着他,他记得之前这人并不是这样。
他对那双沉淀着深沉的红色的眼睛印象颇深。
之前对巫邢的看法便是,就算不是好人,也属于能够跟青岩很好的相处下去的那种。
巫邢很冷静,或者说冷淡更加恰当一些,行为也颇为随性,想到什么做什么,想问便问什么,很会把握与青岩的相处方式。
只是现在……似乎随性的地方被放大了,却已经不会顾忌他人的感受。
巫邢的视线很快挪开,终于没能按捺住自己的性子几步走过来,拽着青岩就从三星望月跳了下去。
青岩心中一惊,脚下运力安稳落地,便暗自开始嘲笑起自己。
说到底他跟巫邢相处不过短短几天,又谈何了解。
就等着到了外界,将巫邢甩开便可。
反正那人看着怕是已经带着心口那块不祥的东西过了许多年月了,胁迫他治疗的时候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来,想必是早已有了解决的法子。
既然对方有方法保证自己的生命,对于威胁自己的人,青岩实在是升不起为他继续疗伤的心思。
他没有死在寇岛之上的徐淮师兄那样高尚的心思,哪怕在入门时立了誓,也不愿做那些以德报怨的事。
青岩带着巫邢离开了万花谷,走前在埋葬羽墨雕的地方捧起了一抔泥土,还带着碎裂的青草的气味。
挑了个极小的瓷瓶装好泥土,将瓶口盖上刺穿了拿细绳绑在脖子上。
这里跟大唐时不同,听巫邢之前的形容,恐怕川弥这个世界极大,万花谷处于四块大6之外的南海之中,独立于一方小岛上,再要回来恐怕是有些艰难。
否则外出南海寻觅宝物的修道者,怎会几千年未曾找到万花谷的所在呢。
巫邢对青岩的行为有些疑惑,却并没有多问。
他的实力还未恢复到最鼎盛的时候,如若将心口那地方的毒化了,恐怕不用花费什么太多的心思便能恢复过来,甚至再进一步亦是可能的。
“走罢。”青岩站起来,抬头看向巫邢,带着让人心生愉悦的笑意。
巫邢啧了一声,拍了拍脚边黑豹的脑袋,跟着青岩顺着吱呀作响的凌天梯,登上了万花谷的入口。
“外面若是有什么……”巫邢脚步顿了顿,紫色的眼睛冷冷的扫过微笑着的青岩。
青岩举起双手,摊开来,“我未曾出过谷。”
“那你多年来见过的伤患又从何而来?”巫邢语气冰冷,又道:“你说过并未有人进来过。”
青岩嘴角微微放平了,又扬起来,语调轻快,“也许是在梦里,谁知道……”
话语戛然而止,青岩视线下移,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他脚边轻轻磨蹭着的黑豹,眨了眨眼,“好吧,我上次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外面可不是什么川弥大洲。”
巫邢又看了他半晌,最终冷哼一声,走在了前面。
青岩提步跟上,低头看着跟在他脚边缓缓迈着步子的黑豹,步调微微放慢了。
豹子尾巴摇了摇,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放慢了。
调整了好几次步伐,最终现豹子始终跟他保持着同一个节奏,青岩有些苦恼的抬起头看着前面的背影。
如果是两个的话……他到底该如何将巫邢甩开?
况且,动物可比人要难处理得多了。
………………
出了万花谷,是青岩熟悉的通往皇城长安的道路。
这让他有些愕然,长安熟悉的树林还有遍地跑着的鹿群,无时不提醒着青岩这里是他呆了好几年、被战乱破坏过的长安。
黑豹抬头轻嗅着风中的气息,一声低吼之后,浑身绷紧着化作了一团黑影,转瞬便撑大成为了一匹高大的黑马。
连马鞍也没缺省。
“……望云骓?”青岩呆愣的看着这匹马,它的模样实在是像极了他在恶人谷得到的爱马,只是在战乱中,它终究是没有逃脱死亡的命运。
“它的名字不是这个。”巫邢翻身上了马,将还在呆的青岩拎了上来。
青岩有些恍惚的看着漆黑的马鬃和不时抖动的马耳,嘴角弯出极好看的弧度,伸出手去轻轻的抚了抚马脖子,却被一个响鼻斥了回去。
青岩尴尬的收回手,踩着马镫低垂着眼。
巫邢出一声似是嘲笑的声音,往前靠压住了青岩,下巴搁在前面的人肩上,说道:“想要这匹马?”
青岩难受的动了动,眉头皱起来,“高攀不起。”
巫邢低低的轻笑两声,用力一夹马腹,黑马长嘶一声,飞快的奔了出去。
就如同一团肆虐的黑风,伴随着笃笃的马蹄声,一路直冲向记忆中皇城的方向。
原本应有两三天的路程被硬生生缩短到了一个时辰,从未体会过这种度的青岩终于还是没能维持住温和的笑脸,下马的时候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想他以后肯定要对这匹像极了望云骓的马有阴影了,虽然这匹马的真身也许是头豹子。
原本应是皇城的地方被一片无垠的海域所代替,海风带着腥气刮得人感觉有些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