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锤和谢大东没被木匠家选上,正愁着今日怕是没活计时,就听到有人叫,抬头一看,顿时走了过去:“村长,你咋来了”
“是啊,莫非村里出啥事了?”
“出个屁的事!”谢村长瞪了两人一眼,问道:“村里其他做工的人呢?”
两个人被骂得一头雾水,谢大锤摸了摸脑袋,憨直的回他:“听说县里活计多,有几个过去了,今儿杂货铺和米铺挑了不少人,就过去了。”
“你咋没去?”谢村长看了看他,谢大锤块头大,看着就是有几把力气的,怎会没被挑上?
反倒是谢大东,身子骨没谢大锤壮硕,还带着几分瘦,人家不选他也有话可说。
谢大锤笑笑没说话,倒是谢大东说了句:“村长,你又不是不知大锤哥的性子。”说他憨直还是好的,说他没心眼也是真的,这种挣钱的活计愣是往外推。
谢村长微愣,也不说他了。恰好郁桂舟从车里出来,直接指着他说道:“对了,郁家小子家里要盖屋子,正要找人做工。”
郁桂舟转头对他们打招呼:“大锤哥,大东哥。”
谢大锤和谢大东对郁桂舟不熟,也不怎么热络,只是一个村的,平日里见了问候一声,为个面子情罢了。
“大东哥,原来你在镇上做工,都没听琴姐说起过。”郁桂舟笑语晏晏的说了两句,不知情的怕以为两家关系很亲近,只有谢大东心知肚明,夏琴虽说跟谢荣关系不错,但跟郁桂舟,还真的没啥话可说。
自然,夏琴也不可能把家里头的事说给他听,何况,夏琴以往最是看不惯这小子,没少在他耳边念叨说他说不得哪天就要变回去,为谢强那闺女操碎了心,比对他这个正儿八经的相公还要上心。
他随口扯了两句:“家里闲着,就出来挣几个钱。”
郁桂舟笑了起来:“那感情好,正好我也要找哥哥们回去帮忙呢。”
谢村长见不惯这种只扯皮还说不到重点的攀谈,直接说道:“郁家要盖三间屋,回去做活二十五个钱一日,管晌午一顿饭,待会他们回来你们问问谁要回来的,愿意盖房子,明个就可以动工了。”
“那敢情好。”谢大锤一听,立马就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待会问了我就回村,郁兄弟,村长说的可是真?”
在镇上做工一日也不过三十个钱,还不是每日都有,而且一块的都是些大汉,哪有回去抱着妻儿痛快,况且,工钱还不低。
郁桂舟道:“自然真的。”谁说大锤哥缺心眼来着,这不挺聪明的吗,还要跟他确认。他转头问着谢大东:“大东哥也来吧,我琴姐姐在家里头也可以搭个手。”
谢大东看了他一眼,还算痛快:“行,待会我跟大锤哥就回去。”
郁桂舟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要到枝头了,不由跟几人说道:“都要晌午了,我做东,一起吃个饭吧。”
谢大锤最先推辞,谢大明也婉拒说不去。郁桂舟看了看边上没吭声的村长,又请了一次,反正一个村的,请一个人吃喝请几个人吃那也没区别,最后还是谢村长一言拍板:“一起去。”
于是,他们停在了杨家酒楼面前。
别说谢大锤,就连谢大东都微微变了脸色。两人之前也不过想着是在路边吃碗面就不得了了,那也是好几个钱一碗,哪晓得郁桂舟连眼神都没带往路边的摊子上瞅,直接奔上了酒楼。
果真是读书人,败家子,虽然心里都这样想,但嘴上还是劝道:“郁兄弟,这里头老贵了,就吃顿饭罢了,在路边吃点就得了?”
郁小子身上有钱没钱另说,万一打肿脸充胖子把银子花光了,回头丁氏还不得找他们拼命啊,一嚷嚷还不让人觉得他们几个大人讹诈这小子?
谢村长也有几分不赞同,只是没说。郁桂舟摇头:“没事,就在这里头罢,哥哥们不必担心。”说完,提着腿就往里头走去。
几人见他走了,相互看了看,也跟了上去。
店小二虽见几人前后进来,穿着也不怎光鲜,但还是尽责的把人引到了大堂落坐,客气的问着:“客观要吃些啥?”
他的目光落在郁桂舟身上,想必也是见他是唯一一个穿得稍有几分体面的人,看上去也不想是做劳力的。
郁桂舟先问了谢村长,又问过谢大锤和谢大东,几人均摇头说抄两个小菜就得了。郁桂舟笑笑,也没再问,直接点了起来:“上一条鱼,抄两个菜,煮个汤。”
店小二抬眼看了看,见他面带微笑,镇定自若的,应了一声就把菜报到厨房去了,没一会转出来,还跟几人上了茶水。
等人一走,谢村长也忍不住了,小声说道:“郁小子,随便抄两个菜就行,做啥鱼,太浪费了,趁着那灶还没烧起来,快让小二去说一声,这鱼就算了吧。”
谢大锤和谢大东也在一旁帮腔。
郁公子还是有几分在意脸面的,自然不会去,再说,他特意点了一道鱼,就是为了尝一尝那味儿,看那腥味重不重,等过几月,他们田里那鱼儿长开了,捞上一尾来试试,自然能对比出哪个味道更好了。他笑道:“村长、两位哥哥放心,小子不会硬撑着面儿的,一顿饭还是吃得起的。”
几人见他确实没放在心上,又想起郁家如今确实有些不同,这都能盖得上房子了,下个酒楼罢了,想必是不差这点的,于是也不再劝。
晌午在酒楼吃饭的少,厨房那头很快就把菜做好了,小二上完了菜,又给他们添了些水,顺便还推荐了一下杨家酒楼自家晾制的高粱酒,郁桂舟这才发现少了点啥。
可不就是这酒吗?
都说请人办事,请人吃饭,这场上最不能缺的就是这一口,从古至今,都是在酒桌上见真章,他这几月忙着读书都把这场面儿上的事给忘了。
“先上一壶。”他道。对正要开口的几人摆了摆手,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是小子的错,咋们边吃边喝。”
时下文人还好,附庸风雅之辈更多的是品茶弹琴吟诗作画。今儿的事若换了郁当家来,说不定上来就点一壶酒先喝着。
等那高粱酒上来,谢村长还要推拒的话就吞了回去,谢大锤和谢大东闻着那酒香也止不住咽下去,心里还浮现出觉得这小子会办事的想法。带点淡淡醇厚的金色汁液倒在白色的酒杯里,别有一番风情,连郁桂舟这个对酒一类没多大感觉的人也移不开眼。
相反,他最先点的那条鱼看着就没那么让人期待了。不过他还是招呼着几人动筷,自己也挑了鱼身上的一块肉沾着酱汁尝了一口。
“别说,这鱼咋弄的,没那腥味。”
谢大锤也尝了,砸巴着嘴,突然觉得这鱼原来也能吃呢,想来别人说只有酒楼会做这鱼果然是没错的,头两年自家逮了一条鱼,那味道大的,连屋头的小娃都不肯尝,憋着鼻子满屋跑,说臭臭的。
谢大东摇摇头,端了酒杯道:“反正咋村里是没人会弄的,来喝一口。”
可不是吗,要是寻常人都会弄了,那人家还跑酒楼里头来干啥,谢村长喝了一口高粱酒,像是回味一般,韫了一阵才道:“这杨家酒楼的高粱酒在镇上也是有名的,又香又醇厚,别的地方都买不到,祖传手艺呐。”
他这一说,郁桂舟倒是想起了上月的一起事,那张家请客吃暖锅饭那日,丁氏跟谢荣娘家大吵了一架,还把谢娟跟杨家酒楼里的少爷的丑事给抖了出来,莫非那杨家就是这杨家不成?
他随口问了句:“咋们镇上有几个杨家酒楼啊?”
谢村长只顾着喝酒了,又喝了一口嗤笑了一句:“你这小子莫非还搞不清楚,咋镇上只一家杨家酒楼和唐家酒楼呢,就怀云镇这地儿,开几家酒楼那不是找死。”
他环顾了一圈,见周围就稀稀拉拉几个人,这才吞咽着酒水把最后一句说出来。
这些郁桂舟也懂,只是想证实下丁氏口里那个杨家酒楼是不是这一家而已,闻言一笑,又拿了酒盏给他们满上。
吃到一半,在酒水的灌溉下,几人待郁桂舟的看法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谢大东,那是常年受他媳妇茶毒,没少在他跟前念郁桂舟这小子心坏得很,不是个好人啥啥的,今儿一接触,他才发现,这郁家的读书郎哪有媳妇说的那样不堪,明明是个谈吐得体、不骄不傲的年轻人才是。
郁桂舟也放开了不少,说话也不是在脑子里过滤在说出来,突然,他余光瞥见那从外头进来的人时,微微一顿。
谢大东心里正夸着他呢,正满眼的欣赏,见他神色有变,顺着看过去,先是有些疑惑,随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非常震惊。
谢大锤推了推他:“大东,你这是咋了,发啥愣啊?”
谢大东朝他努了努嘴,示意他看门口。谢大锤边看边说:“有啥好看的,门口有啥啊就一小姑娘,咋的,你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啊,可要悠着些,哎,你说那姑娘咋那像咋村的那谁谁?”
“谢娟。”
“对对对,就是那贵哥家的小姑娘。”谢大锤回完突然转过头惊讶的看着郁桂舟:“那是谢娟丫头?”
不是他大惊小怪的,这换了任何人都怕要惊讶的。村里的二狗子为啥要娶谢娟丫头啊,还不是她名声坏了,那毁他名声的正是郁家小子的亲娘,说她跟镇上杨家酒楼的少爷有些牵扯不清的,晚上在炕上他还觉得丁氏这老不休的不像话,这乱造谣直接就毁了小姑娘,谢娟丫头比他小了几岁,也是打小看着长大的,她除了有些脾性外,根本就不是那种不要脸面的人。
那时,谢大锤还誓言坦坦的跟自家媳妇说着,如今看见谢娟半遮半掩的进杨家酒楼,而她旁边走的那位,穿着绸缎,身材一般,仰着头非常高傲的年轻人,被店小二们簇拥着往楼上走,他们离得不远,正好听到小二们口里唤他“少爷”。
无疑,这位就是杨家酒楼的人了,也是丁氏说的与谢娟乱来的那位主,而丁氏那话,也好像一一被认证了。
谢大锤只觉得脸上隐隐作痛,而且还生出了一股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