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峫, 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咱俩兄弟那么多年, 其他话都不用说,我也明白……不对不对。”
“严峫,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吕局他们来问我的时候一切都是照实说的,你知道方支队他是我的直属领导, 所以说……还是不对。”
“严峫, 你中毒还出车祸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虽然方支队是我的直属领导,但咱们兄弟那么多年……”
“你干嘛呢秦哥?”马翔跟同事勾肩搭背路过走廊,只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严峫办公室门外念念叨叨,走近一看赫然是秦川,上去就啪地拍了下肩:“你咏唱法术哪?严哥不在, 哟这是吃的?”
秦川惊了一跳, 猛地回头:“什么?”
马翔已经熟练地扒开塑料袋,掏出个桃子, 在衣服上蹭蹭咬了一口, 笑道:“严哥据说昨儿跟吕局吵了一架, 今儿就称病没来上班。你找他有事?要不上他家去?”
得, 半天的腹稿白打了。
秦川瞬间只觉自己浪费了两吨重的珍贵感情:“吵架?吵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 应该就是——”马翔压低声音, 往禁毒支队方向指了指:“你们老大的事儿吧。嗨您别往心里去,反正跟您又没关系,让他们大神斗法去呗, 今晚一道打本哈。”
“……行行行行。”秦川把水果兜往马翔手里一塞, 哭笑不得地挥挥手:“走了, 严峫什么时候回来叫我一声啊。”
“哎!好!”马翔乐颠颠地拎着那袋水果回了办公室。
·
恭州。
晚上七点,灯红酒绿。
夜总会二楼包厢走廊光线昏暗,装修浮夸,淡金色墙纸与地上厚厚的红底花纹地毯交相辉映,成功打造出了老牌夜总会骨子里的便宜奢华感。
齐思浩戴着墨镜,一身低调的休闲装,在妈妈桑殷勤的指引下推开最大那间包厢的门,里面一个吞云吐雾的男子立刻都站起身:“哎哟,老齐来了!”
姑娘们纷纷跟起来:“齐哥!”
“齐哥!”
……
齐思浩摆摆手,吩咐开两瓶麦卡伦18年上来,妈妈桑立刻笑开了花,一扭一扭地出去了。
包厢里显然已经喝过一轮,空酒瓶横七竖八地躺在茶几上,四五个“香槟公主”穿着露肩迷你小短裙,脸上都带着兴奋和微醺。齐思浩迅速一扫,透过她们厚妈不认的妆容,隐约认出那几个都是相熟的姑娘,便稍微放下了心,低声埋怨为首那大腹便便的男子:“你可真是行啊老刘,这个月都第二次了!我一开始怎么说的来着?”
“是是是——但我怎能想到货卖得这么好呢?”老刘粗短的手指夹着烟,笑着夸张地一摊手:“你看,这还没入冬,年中的货就走掉七八成了,供不应求啊!叫我有什么办法?”
齐思浩坐着喝酒,脸上似乎不太高兴。
“不过呢,我也按你说的把价格往上提了三成,光‘批发’就走了这个数。”老刘比了个手势,又拍他肩膀压低声音:“老规矩,已经打到你儿子国外的账户上了,放心吧!”
齐思浩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哎,咱俩这都什么交情了,钱的事不用那么着急……”
老刘赶紧跟他客套,又盛赞他辛苦。
“不是我手紧不肯批,实在是这阵子风声紧呐。”齐思浩长叹一口气:“前阵子建宁破了个五零二制毒贩毒杀人案,不知怎么的惊动了公安部,现在有风声说要严查什么新型毒品,可能年前又要新一轮全国严打。你说这日子过得风声鹤唳,万一哪天……哎,反正我总感觉不太好。”
果然是个一把年纪才熬上来的,天生就没有当官儿的命,发点小财就嫌钱烫,怪不得那个姓江的掌权的时候他连屁都不敢放。
老刘心里不满他这副丧气样儿,但表面上不能说什么,只得好言好语地劝:“你怕什么?货一旦从你们公安运到废品处理公司,就再不会有人清点数量了。再说了,最后销毁前的清点也是我们省公证处的人来做,上上下下我早就已经交待好打点好,再不会出一点儿纰漏——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这话说得也很有道理,齐思浩脸色似乎有些松动:“但我们刚开始做这个生意,上边就要开始严打,这巧合未免也太……”
“我说老兄,严打算什么,严打那是年年都有的哇!那些几十公斤上百公斤卖的都没事,国家哪来那么多功夫盯咱们这点小打小闹?我看你就是太小心了,来来来,给齐哥敬酒!”
几个“香槟公主”都上来娇笑劝酒,花红柳绿环肥燕瘦,几杯下去灌得齐思浩脸热心跳,怀里搂着个姑娘,最后那点谨慎都抛到了天边。
“我这星期再弄出一批货来,”齐思浩端着半杯酒,对老刘推心置腹地道:“但你也注意点儿,这种事不能老干,控制一下,常在河边走……”
老刘一个劲敷衍:“知道!知道!”
他俩喝得上头,搂着姑娘唱歌做游戏扔骰子,齐思浩夹着根烟拍拍老刘,醉醺醺说:“知道就好——哎,我去解个手。”
包厢门开了又关,齐思浩晕晕沉沉地向走廊尽头走去,没看到身后拐角的暗处,一道倩影裹着红裙衣角翩然飘过。
“江哥,”杨媚轻声道,“他出来了。”
正红色丝绒连衣裙包裹住杨媚凹凸有致的身材,头发挽得妩媚又精干,露出修长如凝脂般的脖颈,钻石项链在深凹的事业线中闪烁着璀璨的光。她撩了下耳垂边微卷的鬓发,顺势按了按耳朵里那枚小小的纽扣联络器,只听江停沉稳的声音传来:
“不用跟踪,继续观察。”
杨媚紧张而焦虑:“他不会发现不对打算跑路了吧?”
“……”耳麦对面静默片刻,随即江停平静道:“根据我对男性的了解,应该是喝多了上厕所。”
杨媚:“……”
同一时刻,夜总会后门巷口。
江停带着蓝牙耳机,一手支着头,一手搭在辉腾方向盘上。这时突然副驾门被打开了,严峫裹挟着车外的冷风坐进来,不知为何面色发青,似乎带着难以言说的隐秘痛苦。
“呼——”严峫一屁股坐下,长长松了口气。
耳麦那边杨媚显然听见了动静:“怎么啦?姓严的又上厕所去啦?”
严峫翻了个含蓄得体的白眼。
“我说严副支队,咱俩认识不长,也不知道你身体是否‘微有隐疾’,不过如果你每次上完厕所都一副精尽人亡的样子,那是不是得去医院看看呐。”杨媚幸灾乐祸道:“毕竟你才三十多岁,还没找老婆,这以后的几十年婚姻生活呐——”
从建宁开到恭州,严峫忍气吞声了一路,这次终于不打算再忍了。
“嗨,没事,”他抽了张湿纸巾擦手,懒洋洋道:“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这锅应该是韩小梅的。”
杨媚:“?”
江停摁住了额角。
“都怪她没事给我带什么韭菜炒鸡蛋——韭菜嘛,杨老板你懂的。再加上你江哥又特别热情,我作为一个负责的男人总不能让配偶失望,再强也有被榨干的时候啊。”严峫谦虚道:“没事,不用为你江哥担心,我今儿晚上就好了,他明白的。”
杨媚:“………………”
杨媚满脸表情空白,半晌憋出俩字:“江哥?”
江停肯定道:“嗯,确实是韩小梅的错。”
严峫坐在副驾驶上得意洋洋地跷起了大腿。
“韩小梅给他带的韭菜炒鸡蛋没放辣椒,严峫嫌没味道,非要自己切小米椒下锅重炒。切完辣椒后他突然内急,没来得及洗手就去了厕所……”
严峫发觉不对,飞身上来捂江停的嘴,但已经来不及了。
“等回来后他就这样了,”江停微笑道:“总而言之就是……燃烧吧,火鸟!”
杨媚作为线人多少年的职业素养在这一刻救了她,如果不是在执行盯梢任务,她一定会发出这辈子最丧心病狂的大笑声。
火鸟严峫一手捂脸,从指缝中能看见他惨不忍睹的表情。
“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保守这个秘密的,”江停戏谑道,“从你过高速收费站时主动跟人说你昨晚差点被老婆榨干了开始。”
杨媚隐藏在墙角,一边用补妆用的小镜子观察包厢走廊,一边捂着嘴吭哧吭哧,突然从镜子反射的景象中望见了什么,连忙小声说:“齐思浩回来了!”
“不急,注意隐蔽。”
“不,等等。”杨媚突然发现不对:“不是齐思浩,是领班带着另外两个男的……奇怪。”
来了新客人,妈妈桑脸上却全然没有丝毫热情谄媚,相反她低着头缩肩含背,走路动作也相当僵硬,似乎正竭力隐藏着一丝……害怕?
她为什么要害怕?
杨媚壮着胆子略微探头,只见妈妈桑带着那两个全身黑衣的男子进了齐思浩那间包厢,少顷后带着几个花红柳绿的暴露公主出来了,发着抖带上门,脚步都不敢停,立刻招呼着姑娘们急匆匆往外走。
来者是什么人?
杨媚狐疑地望向那扇紧闭的包厢,然而夜总会的墙壁和房门都是隔音设计,阻绝了一切信息外泄,让她无从探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停在耳麦中问:“怎么了?”
“情况不太对,”杨媚低声快速汇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忧心忡忡道:“齐思浩怎么还没回来?”
辉腾车里,江停和严峫对视一眼。
“等等,他回来了!”
齐思浩红头胀脸,满身酒气,没注意到周遭任何异常,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他大步走到包厢门前一推,下一刻,杨媚清清楚楚看见他的背影僵了下。
“你们是谁?!”
话音未落,他被包厢里的人一把拉了进去,嘭!一声门重重地关上了!
“江哥!”杨媚失声道:“情况有变!”
“——你们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包厢里齐思浩满脸酒意褪得一干二净,叫声尖利得走了调:“住手,你们是什么人?!”
莺莺燕燕已经没了踪影,老刘满脸红紫,被一名黑衣男子单脚当胸踩住,死死抵在沙发靠背上不断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那男子制住老刘易如反掌,同时从口袋里摸出纸包,将白|粉倒进酒瓶口里随便晃了几下,然后探身抓住老刘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口,整瓶酒对着喉咙就灌了进去。
“快住手!来人,来人!救命!”
齐思浩掉头扑向房门,刚转身就撞上了另一名男子,被后者照着肚子一记铁拳,重重摔倒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老刘濒死挣扎,却无法挣脱杀手训练有素的钳制,混乱中小半瓶酒泼洒在了身上、沙发上,大半灌进他喉咙里,致命的高纯度海洛|因很快融入了血液。
男子手一松,老刘肥胖的身躯无力滑下,瞳孔迅速扩散,嗓子里发出“咯咯”的倒气声响。
“完事了。”男子蹲下一翻他眼皮,冷冷道:“吸毒过量致死,剩下的警察会处理的。”
齐思浩早已瘫软在地,恐惧令他全身颤栗:“我、我是警察,你们竟敢……”
“就你还警察,”一拳揍翻他的男子嗤笑道:“把我们老板的货偷偷拿出去卖的时候怎么想不起自己是条子?”
齐思浩霎时如遭雷亟,连发抖都忘了。
那人不知想起什么,轻蔑地嘀咕了句:“都是警察,怎么你的骨头就这么软呢。”
“行了,少说两句。”先前杀人的黑衣男子走上前,轻而易举从地上拖起死狗般的齐思浩,说:“走吧。”
“你你你们,你们要带我上哪去,你们——”
“闭嘴!”黑衣男子不耐烦呵斥:“敢多啰嗦一个字,老子路上就弄死你!”
齐思浩就像被一块石头活生生塞住了咽喉,膝盖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两名杀手彼此一点头,左右架着他打开了包厢门。
“他们出来了。”杨媚全身隐没在落地大花瓶后,竭力令自己听起来更加冷静:“现在怎么办,江哥?”
“跟上去。”
杨媚顿了顿。
下一秒她听见联络器中传来嘭地声响,那是辉腾车门被甩上,江停一手按着无线耳麦,大步流星地走进后巷,外套在身后随夜风扬起。
“我跟严峫正往里走,”他的指令一贯简洁:“准备会合。”
·
齐思浩不敢吭声,甚至不敢抬头见人。不过来人事先显然做了准备,二楼包厢整条走廊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就这么被暴力挟着,踉踉跄跄穿过走廊,一头扎进了安全消防楼道,没注意到关门那瞬间两名杀手似乎都感觉到了什么,彼此飞快交换了一个眼色。
“二楼消防通道,他们应该是往下走了。”杨媚脱下高跟鞋,随手塞进拐角垃圾桶里,像只猫一样光着脚悄无声息跟在后面,小声说:“我进去看看,江哥你可千万当心。我猜那个姓刘的公证处主任已经被灭口了,这个夜总会八成跟贩毒的有些关系……”
江停说:“知道了,你也小心。”
杨媚刚要回答,联络器中赫然传来另一道别扭的声音:“小心。”
“?”杨媚忍不住问:“刚才那是严副支队?”
江停:“……”
严峫:“……”
“严副叫谁小心?”杨媚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震惊:“我吗?是我吗?”
“是的,是你!”严峫咬牙切齿道:“你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你是最坚强的泡沫!还有疑问吗?!”
杨媚:“………………”
江停扶额唏嘘:“我以后再也不会带你俩同时出来办事了……”
杨媚猫腰躲在消防门前,内心默数到二十,然后将门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吱呀——
白炽灯光透进,没有任何动静,黑衣男子押着齐思浩往下走的脚步声在楼道里隐约回响。
杨媚无声出了口气,按着耳朵里的联络器:“我现在进去了。”随即敏捷地闪身钻进了消防通道。
她上次跟江停来恭州调查的时候,就已经摸到了这个被齐思浩当作秘密据点的夜总会,同时摸清了这里的基本地形。除了一二楼之外,夜总会还有个地下层作为仓库,电梯是不通的,只有走楼道才能进去,黑衣男子显然是打算把齐思浩往仓库里带。
那么,地下仓库里有什么呢?
他们是不是正打算杀人灭口?
杨媚柔软的脚尖踩在水泥台阶上,下楼轻盈迅速,不发出任何声音。走到一楼拐弯处,她果然听见了负一层仓库门被推开的声音,正欲继续往下跟,却突然察觉到什么,头皮倏而一炸,背上冷汗唰地就冒出来了——
前方脚步怎么只有两个人?
两名黑衣男穿的都是高帮短靴,齐思浩穿的也是硬底鞋,在这种有回声的楼道里动静是很明显的,除非齐思浩已经昏过去被扛着走了,否则下楼进负一层的脚步声响,怎么数都该是三道才对。
那么还有一个人呢?
还有一个人在哪里——
杨媚下意识抬头,瞳孔霎时紧缩。
上方楼道扶手边,一名黑衣男正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缓缓从裤袋里摸出短刀,露出了森森的笑容。
※※※※※※※※※※※※※※※※※※※※
【《火鸟》为俄罗斯作曲家斯特拉文斯基的代表作,取材自俄罗斯童话,和春之祭、彼得洛希卡一同被列为斯特拉文斯基三大芭蕾舞剧。】
听起来略有big的样子,不过没关系,江支队长可以一句话毁掉小清新。
(取材自网络古早流行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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