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女儿不贪恋荣华富贵,只要个知冷暖的就好了。”梁爱晚直直的看向母亲:“女儿无福,进不了皇家,只求母亲能多多疼疼女儿罢。”
梁夫人尤不甘心,忿忿道:“娘自有成算,京里多的是世子贝勒爷,娘就不信,凭你这般好的容貌,还怕嫁不进去?!”
梁爱晚落了选正是悲痛之时,她自打见过太子殿下便倾心许久,羞怯待嫁之心一朝梦碎,难过至极,哭嚷道:“娘何苦要为难女儿?女儿的身子女儿自己知道,将来便是繁衍子嗣都艰难,哪家的好儿郎愿意要女儿这样的主母,娘,姨娘她终究比不过您,您何苦硬要跟她置气呢。爹已经不大喜欢姨娘,三弟弟又与你亲厚,娘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梁爱晚瘦弱的肩头一抖一抖的,满心以为自己可以嫁给太子,即便是侧妃之位也没关系的,可如今又能如何,那个风华月貌的男子,与她终究是无缘罢,她似乎认命了,可梁夫人却不愿,两母女相对默默,谁也说服不了谁。
梆子敲了三声,张峦才披着月光归家,金氏睁着眼睛坐在床头,听见响动忙迎出来,瞧着老爷一脸疲态,安慰道:“老爷,皇家雨露皆是恩典,咱们不感恩接着,您这般奔走,若是被上面知道了,岂不是惹得圣上不快,怕会怪罪于你啊?”
张峦脱了袍子露出里面深灰色里衣,丫鬟端来温水,张峦边泡脚边示意金氏坐下,“盯着此次选秀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蓁蓁被选上,真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金氏迟疑道:“……老爷的意思是?”
“万贵妃手段一向了得,圣上今儿收了白家姑娘自然惹得万贵妃不快,约么万贵妃拦的紧,咱家姑娘不会入后宫了。我今儿打听到,明日圣旨就会颁下来了。”
金氏诧异:“这么快?!”
张峦摇头叹道:“避免夜长梦多罢。”到底如何,明日便知道了。
张尔蓁不知道圣旨竟然来的这么快,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督察院佥都御史张峦之女张尔蓁,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可堪为妇。着即册封为太子侧妃,钦此!”
“臣女接旨,谢主隆恩。”
面白无须的小公公满意的接过张峦递上的荷包揣进了袖子里,尖着嗓子道:“太子与太子妃大婚后,张姑娘便可以搬去东宫了,张大人好福气,前途不可限量啊,恭喜恭喜,哈哈。”
张峦也笑着,直到送走了小公公一行才沉下脸,命令长风外出打听谁是太子妃,一家人聚在议事的明镜堂等着。张峦和金氏坐在上首两侧,下首右侧坐着张尔蓁,左侧坐着一脸严肃的张鹤龄,往下便是张延龄和尔淑,汤姨娘因是妾室,方才没资格出来接旨。
太子侧妃……张尔蓁不知该喜还是悲,喜的是她不用去伺候比老爹年纪还大的皇帝,悲的是她要去做朱祐樘的小老婆。张尔蓁手里攢着硬实的掐丝珐琅小茶盅,硬是忍下了一身愤怒的颤抖,如今情形,对于张府来讲,亦是喜忧掺半的。众人静静等着,张峦坐不住了,背着手来回踱步,金氏捏着帕子神色不明,张尔蓁大约可以猜到她怎么想的,女儿与孙家的婚事没了着落,又不用伺候老皇帝,能成为太子侧妃也是福气了。
长风回来的很快,喘着粗气:“太子妃——,太子妃是万家姑娘。”
张峦撩起袍子坐进椅子,神色不安,金氏绞着帕子似是后怕,张尔蓁一副“若然如此”的样子,皇后娘娘VS万贵妃的这一仗又战败了,可怜朱祐樘太子,不知道让她当个太子侧妃上废了多少工夫。
长风继续道:“……王家姑娘和咱们姑娘一样,亦是太子侧妃。”众人面色都有些不好看,王家姑娘无论在哪一方面都完胜万家那个远支的,圣上这般抬举万家,确定没问题吗?
张尔蓁更加关心剩余的两位姑娘的去处,很明显长风做的很周到:“安家姑娘许了郕王世子,魏姑娘许了四皇子。”
太祖皇帝有言,皇家不与权臣通婚,自然而然的,权贵之间也不能互通有无,我家的儿子娶你家的姑娘这就属于强强联合,这样的拐弯亲戚多了危及皇位更是大大的不妙了。可当今圣上不知道是否老迈糊涂了,竟将两位权贵之女许给了皇子和世子。郕王的来历及地位是相当的不平凡。张尔蓁无趣时看史书也曾了解一些,没想到这会儿就用上了——,太祖皇帝的老爹英宗皇帝年轻时,也曾亲自领兵出征,可惜准备不周全被瓦剌撸了去,史称“土木之变”。国不可一日无主,当时国情如此,太子年幼不堪重担,朝臣便簇拥太宗亲弟弟朱祁钰为新皇,新皇废除太祖的太子身份,立了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太子。再后来,英宗回朝,因夺门之变而复辟夺回皇位,又将太祖立为太子,并保留了新皇的皇帝尊号,新皇所立的太子被废,封为郕王。而如今的郕王世子,便是当年废太子郕王的嫡亲长孙。若不是英宗的复辟,如今的郕王世子便是太子。也因着他的祖父是皇帝,郕王世子朱祐枷一直被圣上所不喜,已弱冠之年仍未有正妻。朱祐枷如今冷不防有了如此势力强大的妻子,会不会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张尔蓁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坏,根据事物发展的正常规律,并不是有了一个家族强大的老婆就会生出反抗之心,但是也绝对会蠢蠢欲动。如今郕王世子,太子,四皇子皆有了正妻,关系错综复杂,倒真是看不透是哪位的手笔。张尔蓁叹息,若是朱祐樘日后不能顺利登基,好点的话她会被送往太庙日夜念经为新皇祈福,日后兴许还能杀进皇宫重整旗鼓成为一代新女皇,差点的话就没有以后了,一杯鸩酒一条白绫,死了一了百了。若是朱祐樘殿下顺利登基,她兴许会被封个妃子,以太子殿下如今对她的兴致,日后生个公主就好,不能生皇子,太冒险了……张尔蓁想入非非,越发觉得太子侧妃之路不好走,她恨得牙根发痒,朱祐樘——你凭什么决定让我去做你的小老婆!并且其余那两个老婆她都惹不起!!
…………
自打圣旨下来,体贴“儿媳妇”的皇后娘娘便一家派去了一支小分队,包含一位老嬷嬷,两个严厉的宫女姐姐,负责教导太子妃和太子侧妃。来张家的老嬷嬷生的一张圆圆的福气脸,穿着赭红色宫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在老嬷嬷严厉的注视下,张尔蓁坐卧行走皆行过一遍,老嬷嬷微微点头表示赞赏,原以为自己的工程量巨大,瞧着张姑娘举止皆可,倒是省了不少事。只是……
“姑娘,行礼时万万不可丧着脸,若是被上头人瞧见,徒惹得人心里不痛快。”
张尔蓁哀叹一声,却乖巧答是。自打这窦嬷嬷领着两个宫女进了张府,她这十三年都没有这么老实过。朝昏定省,日日不漏。
想出府去?姑娘,您若是缺什么,只管吩咐府里人去置办,您不可再抛头露面的。
想写信让明月带出去?不说没人可以让她求救,便是窦嬷嬷瞅见了,也会道:“姑娘,您如今是圣上钦点的太子侧妃,万不可与他人书信往来过密,若是给有心人抓住了把柄,难道痛快?”
张尔蓁也曾委婉的表示,可否见见太子殿下?窦嬷嬷依旧如此铁面:“姑娘,您已是圣上亲封的太子侧妃,太子十一月成了婚,您便可以进宫去了,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屋子里丫鬟婆子一大堆,并不只有张尔蓁和窦嬷嬷二人,听见窦嬷嬷一本正经的说这话,明月小脸微微难看起来,自家姑娘什么德行她还不清楚?定然不是想太子殿下才想见得。
唯一让张尔蓁庆幸的便是窦嬷嬷和华嬷嬷是老相识,第一次见面时两人皆震惊,所以窦嬷嬷偶尔也会得空去华嬷嬷的院子里小坐一会儿,张尔蓁这时候终于可以轻松一会儿,看着同样被规矩的明月、金秋和银秋,安慰道:“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了,你们且再忍忍。”如今已是十月底,过几天便是太子大婚了。而她身为小老婆,大约是没有正妻的那一套完整流程的——似乎也省事儿。
张尔蓁跷着二郎腿坐在楠木雕花镂空的太师椅上,端着金边汇彩蓝底的小茶盅,非常豪迈的饮一口,她且再忍一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待圣上百年之后,万仙儿若是还能稳作正妻之位,她就把头割下来当球踢。朱祐樘也算是用心良苦,既然她要嫁给朱祐樘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她等着就是了,富贵荣华锦缎华服珠翠环绕,她也算不枉此生了。张尔蓁以茶代酒,敬了自己一杯,蓁蓁啊蓁蓁,越活越回去了!
夜深人未眠,灯火映阑珊。窗外玄月如钩,屋内叹息不止——
“唧唧复唧唧,蓁蓁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张尔蓁瞪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盯着窗幔上轻微晃动的青纱帐,今夜难得失眠,她一向准确的第六感告诉她,又有事儿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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