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从谢问渊哪里得到什么?
钟岐云自己也不知道。
只不过有一点他却可以肯定,从他在谢问渊面前漏了馅儿,从他费尽心机企图逃跑、信心满满以为能逃出生天的时候,却被谢问渊将计就计打回原形,城府深沉锋芒不露,才会使得他掉以轻心终究轮作板上鱼肉。自那时起,谢问渊于他而言,注定与旁人不同。
更何况谢问渊本就与旁人不同,年岁不大便走到这般地位,行事不着痕迹却样样运筹帷幄。
不想去关注,却又让人不自觉地去关注,不想去接近,但让人好奇万分。而越是了解就越发不可收拾。
钟岐云看着这个异常完美的人,就莫名生出一种莫名的冰凉感。
或者,刚才谢问渊问的那句话,钟岐云更想问谢问渊。
谢问渊,你究竟想要什么,才能做到如此地步。天下至高无上权利?指点江山的地位?或是别的什么......
但这些他知道谢问渊不会给他说,也不可能告诉任何人,所以他不会问。但不知为何,钟岐云觉得他隐隐能触碰到谢问渊不预与人说起的愿景,从慢慢熟悉这人以后......
他想了解这人,可是他与谢问渊以那样的方式结识,从一开始便不能像朋友一般坦诚。回想每一次的接触和沟通,哪次谈话不是流于表面?那些显而易见的问题疑虑却从不提及。
就比如钟岐云知道谢问渊从放他离开后就让人监视他,就比如谢问渊知道钟岐云是刻意让他知道他和陈冲不是一个人。
但从没有人说出来。
唯独在谢问渊为他背上烧伤擦药那次,他一时头脑发昏说话越了界限,结果却是不欢而散。
钟岐云其实是高兴的,因为今日这番谈话,可以说是谢问渊第一次明确说出对他的怀疑,直接向他索取答案。
开诚布公,总归是比曾经的互相猜测好得太多。
谢问渊见钟岐云只是望着他久久不答,微微错开对视的眼,缓缓开口道:“钟兄若是不愿说,那也无妨,我今日与你谈及这些,并非想要与你清算以往,有些事,或许我从一开始便猜错了方向......”
听罢这话,钟岐云隐隐有种感觉,说不得这人对他那匪夷所思的身份已然猜到了些。想到这里,钟岐云深深地望着谢问渊,他不是不愿说,只是有的事情他自己都尚且不明了......
谢问渊不待钟岐云回答,便又道:“你可知,胡府那场大火你未袖手旁观,甚至舍命救我,在旁人眼中你便划上了我谢问渊一派的烙印。”
钟岐云点头,他当然知道,在他请谢问渊带他入胡府结识各地商贾时他就知道了。想到此,他冲谢问渊眨了眨眼,眯了一双笑道:“能打上谢大人的烙印,我自是甘之如饴。”
谢问渊见惯了他这副模样,自然地无视他刻意的调笑话语,只道,“既如此,有些事你我皆不能装作不知,我也不能不提醒你些。”
钟岐云应声:“你说。”
“当初我放你走时,便望你最好做个普通人识相些远离京兆悄悄活下去,毕竟当初放你离开的人确实是我,但我确实没有想到你竟真有些本事,活出了人尽皆知的模样。”
钟岐云笑:“谢谢您的夸赞。”
谢问渊睨了眼厚脸皮的钟岐云,“短短半年时间钟家船队和你那个乘风驿在国中几乎传遍,钟岐云这个名字知晓的人也越来越多。树大招风,更何况你这般必挡了不少人的道,稍微有心的人便会去查你底细,知晓你与我‘熟识’,更甚至以为必定是我在背后助你你才能做到这般地步,虽然,我从未助你。”谢问渊说着,眼中含了一丝笑意,“对于这点,钟兄确实让我惊奇,也当得起一句真心实意的夸赞,我也着实叹服。”短短时间,他不曾倚靠旁人,有胆有识、有勇有谋自行攒下巨额财富,可以说,饶是他谢问渊身边也未曾出现过这样的人。特别是这次出航,亲眼目睹钟岐云对海航之了解,对大海尊重与谨慎,对船员严肃却也关怀备至,这般人物确实值得人赞叹。
钟岐云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谢问渊说了什么?
‘我也着实叹服’?
钟岐云难以置信地看着谢问渊,方才他说的那句其实只是玩笑,但他实在没想到谢问渊竟会真的夸了他啊!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钟岐云瞧着眼前的人,好半天才叹息几声:“啧啧啧,真是不得了,不得了,能得您一句夸奖,我竟觉得这般拼命也算得值得了。”
谢问渊瞧着他这副模样也不由得笑了声,“钟兄过谦了。”说罢他又继续方才的话道:“我先予你说正事,你应当早就发现近两月来,渐有人偷偷冲船队和你那些运送的驿馆商铺使绊子,其中自是有不少被你挡了财路的商户,当然你恐怕不知,有些人与魏和朝一派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魏和朝?当朝权倾天下的丞相?钟岐云蹙眉,他自觉没与魏和朝手下的官员有过过节,也未曾去招惹与其相关的任何人,若是魏和朝朝他出手,只怕是......
钟岐云望向谢问渊,道:“他这是针对你?”
“不错,”谢问渊点头,道:“原本你名不见经传,更何况你我也未曾有过多联系,他那边自是没那闲情去派人‘关照’你,但是如今却不一样,你在国中声名渐起,又和我相熟,他自会去了解一二,要知道,虽说你现今不叫‘陈冲,’但这长相摆放在这儿......”谢问渊笑,“你以为他会什么都不怀疑?”
“那现在......”
“这次去慎度,其实并不是我提议走海。”虽说他心头早就有了计较,谢问渊缓缓道:“提起的其实是魏和朝的人,而现今二皇子与魏和朝走得很近。”
“你的意思是......这次出海,只怕不安全?”
谢问渊点头,望向钟岐云说道:“但这次,你其实本可以避开。”
钟岐云知道谢问渊说的是当时接裴家单子的事,若不是谢问渊暗地里出手,他也不可能接下裴家这一单子。
钟岐云摇头:“既然他都开始动手了,无论如何这一遭我都避不开的,就算侥幸避开这次,只要我身在大晸,没有与之抗衡的本事,那就早晚有一日会折他手中。反倒是离开大晸,到了这海上,说不得我赢面还大了许多。”毕竟,他自认如今大晸航海比他好的人还没有,至少,如今还没出现。
见钟岐云看得通透,谢问渊唇角微勾,“你倒是不怨我将你拖了进来?”
“怎么可能怨你,”钟岐云笑道:“当初接近你,我自然是想借你名字以便今后行事,我很清楚,若没有你的名字挂着傍身,只怕我这生意也不能这般顺畅了。”虽说谢问渊并未曾亲自出手帮忙,但胡府那日任他称兄道弟,多少商户都会因着这一层被误解的关系而忌惮他两分,也更是让他在杭州城以及各处混得如此顺畅。
谢问渊瞧着钟岐云,眯了眯眼,眼中笑意更甚,“既然如今旁人都‘知晓’你我二人‘熟识’,钟兄也并不怕身上背了我这名号,那不若就让这误解变作现实吧?”
钟岐云笑:“怎么?”
“这次事毕,我给你‘行江令’以及‘行河令’。”
钟岐云一顿,乘风驿发展至今,一直没能碰最为便捷的内河船运,便是因为他没有大江和黄河的准行令牌,他早就想要了,想了许久,但大晸对此管理十分苛刻,当初刘望才家中先祖花了几辈的精力才得了那么一块‘行江令’,但后边刘家一败便立即收了回去.......他近来半年都折腾过这事,却始终不行。
而谢问渊说要给他两块令牌......
钟岐云是心动的,不,他非常心动,虽说只是两块令牌,但这却能代表他往后船队能在大晸几乎所有内河畅行,两条大江大河沿河均是大晸朝富裕城镇,如是有这两块令牌.......
钟岐云眼睛亮了,他可以掌握大晸内河最为富庶城镇的航运,他拉起的弓箭终于能够放出去了。
“当然,”谢问渊望着钟岐云,道:“我也知道,就算我不给你,你也有办法拿到。”
钟岐云没有否认,但还是说了实话:“拿到是能拿到,但肯定要给出去不少好处,甚至,今后势必要与那些人为伍。”
“所以,钟兄如何抉择。”
钟岐云凝视着已经知晓他答案的谢问渊,“谢兄知晓我是商人,定是要看利益得失的,我忙活半年,与其和那些人为伍,不若再与你合作一遭,这般来的划算,也来得刺激。”
此话一出,二人相视一笑,。
钟岐云叫了店家上了一壶酒,给谢问渊斟满,举杯:“如此,我与谢大人这可算正式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谢问渊笑了笑算是应了,待两人碰杯将酒饮下后,他想到前日船上的事,还是问道:“前些时日在船上,我见你让船队护航打手加强防卫,就算到了僧伽也未见你放松一刻,这是为何?”
没想到谢问渊竟注意到这事,钟岐云想了想还是将上次来僧伽发生的事与这两日的平静向他简要说了说。
谢问渊沉思片刻,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怕你说的海寇那次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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