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降低拉哈的警戒心,钟岐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办法。
海盗常年身处的环境四处充满怀疑与猜忌,这样的人早就看透人心的恶念,也看明白太多人的本质,所以见到钟岐云这样的境况,更容易将事情往坏处想,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种想法也并非不对,其实,可以这么说,若是让钟岐云和拉哈换个位置,他也会这么想。
一面是拼尽全力也不一定救得回的东家,一面是数之不尽的黄金珠宝,只要稍微权衡利弊,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
金钱对人的诱惑有多大,从一无所有到海上搏命的钟岐云比谁都清楚。
就因为他很清楚,就因为他明白普通人人对唾手可得的金钱的渴望,所以才肯定拉哈这人毕竟中计。如果那艘船上没有刘望才、江司承、杨香冬等等亲信和部分同生死的兄弟让钟岐云确信他们不会背叛,钟岐云想,只怕结局也真的只能如拉哈所想了。
做商人,“信”一字太过重要,若说“诚信”是本,那“信任”就是根。不是说不信任其他的船员,说句的凉薄但现实的话,人的秉性不同,利益得失之间,有人能一诺千金赤血丹心,也有人见利忘义过河拆桥。
至亲关键时刻都能背后捅刀子、成为仇敌,其他的还有甚么不可能的?
有些人本就不能去信任。
这些事,钟岐云早就看得明明白白。
听从拉哈的吩咐,钟岐云写了十三封信,信函写得很简单,不过短短二三十字,简明扼要写清他已遇险,让刘掌柜带一千两黄金夜里丑时到巴克布尔城南古尔庄园赎人。
之后怎么送信、怎么让钟岐云下属发现信件,这些都不是钟岐云的管的事情了。他悠哉地躺在牢房草垛上啃着海盗送来的瓜果,好好养着腿上的伤。
似乎那天的谈话让拉哈开心许多,自回来以后,他的饭菜都好上些许,不单见了些荤腥,还多了些难得地水果。那个恨他至极的齐呼普也不知是被拉哈派去做了什么,这段时日更是见也未见,倒是让他清闲舒适不少。
这样的时间还是好好珍惜珍惜。
信函送出去后那一整天,蹲守的海盗来报根本没有人到那些宅子,拉哈让人在港口打听,港口渔民都说大晸的商队早就跑得不见踪迹了。
“老大,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要是那些大晸商队真的悄悄跑了,那黄金可怎么办?抓到的大晸人又该怎么办?(慎度话)”
“跑是不可能跑得了的,”拉哈搂着美姬柔嫩的腰肢,笑了起来,从决心拿到那一批黄金时,就就已经令手下严守离开慎度的海路,而至今那边都没有消息,那就是说明大晸船队没能离开慎度地界,现在正藏在哪处等他们撤退呢?想到此处,他目中闪现出贪婪地欲望,“大晸最是讲究什么‘礼义廉耻’,虽说大多数都是嘴上说说罢了,装得一副好人模样,但几百人中还是有那么一两个老实的人,继续守着吧,应该还是会有那么一两个对那钟岐云忠心耿耿的,咱们就等着他来,等着他和钟岐云告诉咱们那些‘叛徒’藏在哪里。(慎度话)”
就如同拉哈预料的那般,又等了一日,初六那日夜里两个穿着慎度男子服饰的大晸人鬼鬼祟祟摸到了城南的宅子里。
海盗们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暗地里瞧着这两人见着自己东家笔迹时的惊喜,瞧着这两人筹不到黄金一筹莫展时怒骂见利忘义船员的激愤。
“哈哈哈哈哈,老子最是见不得这些大晸人平日里装模作样,但内地里虚伪得很,一遇到事了一个个的比谁都逃得快,比我们海盗都不如。”
“谁说不是呢,好歹咱们还知道遇事得合作不是,你瞧瞧,几百人呢,就剩这两个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这两人还算有点男人模样,有胆子。”
暗地里,七八个海盗七嘴八舌说着大晸男人的怯懦、软弱。
一直到确认这两人真的拿不出再多的钱财后,他们才‘现身’在两人跟前,将两个惊慌的钟岐云手下‘请’到了船上,送回拉哈湾。
夜里,天空上方瞧不见一点星点,月早已被铺满的云层遮挡,天气闷得叫人难以呼吸,钟岐云从牢房围栏往外瞧去,但没了月光,他只能瞧见点着灯的几处屋子,剩下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天太暗了。
干燥了的十几日的慎度,就要迎来春耕的雨水,恐怕这场雨持续的时间不会短了。
静默地站在原地许久,大风渐起又渐渐脱缰之时,徒然一下,天空被一条莫测火蛇划破,一阵令人目眩的白耀亮了整个海湾,钟岐云看见一艘被风吹灭灯火的海盗船驶进了海湾。
随后,一阵远来的雷鸣滚过天地,响彻云霄,似是打开了一个演出的开关,锯齿形的电光不时地冲撞天空,敲打着远处大海,敲打着四周悬崖峭壁,转瞬之间,沉积了半日的雨水便如盆中水倾泻而下。
静不下心来的钟岐云穿着脏污破烂的衣服,就这么望着闪电听着雷鸣雨声。
刚才的那艘船,应该是拉哈手下回来了吧?就不知道刘望才他们几个看到那封信以后是怎么应对的,恐怕不管他们怎么应对,拉哈这边势必是要将人抓回来,让后借机套取有利消息。
而对付海盗的办法,他的船队里也就江司承有些好的经验,这次若是能让他和江司承碰上面或者联系上的话,那就好上许多。
还有......
过了子时,如今已是二月初六了,钟岐云之所以静不下心,便也是为此,他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了,他根本不知道如今外边是什么情况,不知道谢问渊他们是否离开了格纳宫殿,不知道谢问渊是否安全抵达巴克布尔......
如今船队散成这般模样,就算谢问渊到了巴克布尔,恐怕也不好离开了......
他得赶紧行动,赶紧离开,赶快回到巴克布尔港才行啊。
钟岐云深吸一口气,闭了双眼,平息着心头的烦闷和躁动。
雨还在不停的下着,不见一点消减,黑乌的云似乎压得更低了些,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外看守的人唤了他一声,将他从那些烦闷的思绪里拽了出来。
他的牢房在半山腰上,并没有人给他点灯,牢门外火把也早就被雨水淋灭了,钟岐云回过身,隐隐看见有人站在那处,但是谁有几个却一点也看不清的。
随后,钟岐云听见那个一直给拉哈做翻译人的声音,那人用别别扭扭的大晸话说到:“钟老板,拉哈大人让我带你们刘掌柜来看看你。”
“刘望才来了?”钟岐云似是惊喜万分,问道:“果真是刘掌柜?刘掌柜其他人可还安好,可是都还在等着我?”
只是这话一出,还不等刘掌柜出声,旁边那个翻译的人便噗嗤笑了起来,“钟老板想多了,还是咱拉哈大人说得对啊,人啊都是自私自利的,您的船队啊,就剩下这位刘掌柜和山下屋子的那位赵管带还想着来救您了,其他的人早就带着黄金跑了!”
“不.....不可能!”钟岐云似是难以置信。
“您若是不信,就问问这个刘管家吧。刘管家啊,我刚才说的可都对?”
“刘望才?”
刘望才没有说话,这便算是默认了。
钟岐云不再说话了,沉默许久,等再次开口时,他似乎丧失了所有气力,“这位小哥,你能否行行好,让我单独问问我这管家一些事儿。”
似是见钟岐云这般落魄模样可怜得很,那边翻译和看守的人用慎度话商议许久,才堪堪叹了一句:“算了,瞧你可怜,就让你们聊聊吧,让你早点认清那些叛徒的真面目。”
钟岐云苦笑一声:“谢过小哥了。”
说罢,那边看守的人才从腰间掏出钥匙将门锁打开,等刘望才进了牢房后,他又把门锁好这才与翻译的那人远离了牢门。
暴雨连绵,钟岐云瞧不见眼前人的面貌,但却依稀可以看清他的身量,刘望才没有这般高才是。
钟岐云眉头微蹙,这夜里太暗,他看不清人就他不能肯定这人就是他船队的人,按照拉哈那种多疑的个性,只怕还是有可能乘着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叫人来故意试探他一把。
钟岐云心间一动,慢慢往那处靠近,他痛苦地说道:“刘掌柜,我心知你是怕我难受,不敢予我说船队的事,如今都到了这般田地,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大风又起了,被风吹得歪斜的雨水从牢房栏杆处砸了进来,风雨混做一片,吹打在钟岐云身上。
钟岐云牢牢地望着眼前的身影,注视着这人一举一动。“刘掌柜,你倒是说话啊?”
“东家。”
如在渊底涤荡而过的低沉声音响起,短短两个字的称呼却似在钟岐云心头炸响,他猛然睁大了双眼,惊诧地抬头望向声源处。
“东家,”那人又缓缓开了口,“张盛那些人背信弃义......”
暴雨的声音,狂风的怒号似乎都不及这人的声音来得响彻心际,钟岐云有些怔楞的忘了言语。
直到又一道电光闪过,耀亮了屋子,也让钟岐云清清楚楚瞧见了此刻站在他眼前之人的面貌,让钟岐云望进了那双深沉似渊的眼。
当屋子再次陷入黑暗之时,钟岐云摇了摇头,缓缓叹道:“真是......每次落魄又狼狈不堪的模样,都让你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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