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柒柒一把那个热心的护士姐姐注意力转移过去就松了一口气。
顾屿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七八点了。
他努力了好久才睁开眼，动了几下手指，尝试着坐起身来。
“你手上插着针呢，别动啊，小帅哥！”小护士一把按住他跃跃欲试的身体。
顾屿咳了一声，主动问道：“和我一起的那个女生呢？”
“好像是去打电话了，等会就回来。”
顾屿点了点头，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在意起他从前最烦的人呢？
为什么目光会总想追寻着她的方向？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嘿，别发呆呀，把裤子脱脱。”
顾屿惊讶且茫然，他一看护士已经拿着根注射器跃跃欲试，针头上还冒着水。
半个小时之后，整层楼的小护士一同在楼道尽头的男厕所里逮住了顾屿，一群护士小姐姐开始连番敲隔间门。
“小帅哥！”
“小帅哥，你在干嘛！”
“你先别激动，打个屁股针没什么的，你别害怕呀，我们眼里没有男女的……..”
男厕所哪里有过这样的场面呀，顾屿在里面躲得脸色通红。
下一秒，顾屿面无表情拉开了隔间的门，然后就被一群护士团团围住。
沈柒柒带着顾屿他爸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她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
她走过去，拍了拍顾屿的肩，凑近他，低声说：“兄弟，男人嘛，没什么过不去的，脱个裤子而已啦，就算自卑，哈哈哈哈哈哈……”
顾屿敢怒不敢言，毕竟血脉压制，他爸还在原地，他只能用眼神一遍一遍的表示自己的愤怒。
在这时，沈柒柒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然后就叽里咕噜和顾屿他爸说了一阵，准备要走。
顾屿死死咬住后槽牙，在后面大声喊道：“沈柒柒，你不会要走吧！”
“不然在这里过夜啊，脑袋烧的是你不是我。”
她走到外面，拦了一辆出租车，满脸笑意：“师傅，麻烦去一下锦云路的左茶右糕。”
就在她站在门口的时候，还在想沈宴是不是和平常一样低低的鸭舌帽檐遮住一半眉眼，半张脸都在阴影中，清瘦的脸，棱角分明，浑身上下透露着淡漠和生人勿近。
而下一秒，她僵在了原地。
玻璃门那边，穿着服务生制服的沈宴垂着眸子，不停地朝着对面的人赔礼道歉。
一旁的经理脸上褶子都堆满了，一会指着沈宴的鼻子大骂，一会跟顾客腆着笑脸赔笑。
对面那个人还在喋喋不休，嘴里嚷嚷着：“以为自己多清高呢，不就是个服务员，在装什么！”
原来那个在打架时毫不在意地吐掉口中鲜血，那个在学校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会被现实压迫得弯下脊梁，会为了这份平常的工作不断的解释道歉。
沈柒柒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她脸上的笑都僵了好久。
不知道怎么了，那个女顾客忽地抬起手，结结实实地“啪”地一声脆响，在原本喧闹的蛋糕店里回荡。
沈宴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指印。
艹，这女的是不是有病！
她蹙着眉，猛地推开门。
蛋糕店僵持的气氛被打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她身上。
沈宴抬了抬眼皮，迅速垂了，晦暗不明的眸子里凝聚着洪流。他的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白，最后灰白一片。
那个顾客瞥了一眼沈柒柒，随后伸手一拍收银台，语调中带上了危险：“顾客是上帝，上帝懂不懂？这样的服务态度，你们是什么黑店！我要投诉你们！”
经理擦着汗，期期艾艾道：“这……实在对不起，这样吧，您的蛋糕我们给你免单。”
“你的意思是我付不起这个钱！看不起谁？”
“你说话啊！哑了么！”经理狠狠的撞了沈宴一下，大声斥责。
沈柒柒扬了扬下巴，语气中有几分不善：“这么吵，发生什么了？”
沈宴眉间阴鹜顿生，低声一字一句道：“不、关、你、的、事。”
“瞧瞧，这就是你们店的态度？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招个这样不尊重顾客的人！”那个女顾客嗤笑一声，阴阳怪气。
经理指着沈宴的鼻子，眼睛像要喷出火来，大声骂道：“现在，立刻，马上，滚！”
“他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他滚！”
经理赔笑道：“他啊，不识好歹，这位小姐想加他个微信了解一下店里的产品，他还非拒绝。”
沈柒柒直视着经理，别了一眼女顾客，强硬道：“那也不是他的错吧。”
女顾客本来笑着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提高声音：“什么！”
沈柒柒点了点贴在收银台桌面上的加微信二维码贴纸，转过头，一本正经道：“这不是有店里的微信么，为什么非要加他！”
“………”
“他不同意，你就在这里闹事？”
沈柒柒顺手拿起旁边的水杯，往那个顾客脸上猛地一泼。
水顺着女顾客的头顶留下来，画着精致妆容的脸瞬间变得惨不忍睹。
“你…你竟然敢泼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沈柒柒扯了扯嘴角，居高临下道：“我管你是谁，泼杯水，还需要挑日子？”
那女人嘴里骂骂嚷嚷，高高扬起手，朝着沈柒柒的方向扇了过来。
沈宴在她刚抬起手的时候就一把按住她的手，狠狠甩了出去，他眼底凶戾未消，浑身散发着寒气。
那个女人被猛地甩了出去，打了个踉跄。
“你，你……”她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指沈柒柒，又指指沈宴。
沈柒柒不屑的切了一声，冷冷道：“你什么你，你以为你是宝宝搁这学说话呢。”
那个女人哼了一声，生气的踩着小高跟，噔噔噔噔的走了。
经理脸都黑了，厉声道：“沈宴！你当你是谁，还冲顾客甩脸子！”
沈宴开口声音有一点暗哑：“对不起，经理。”
“不必再说了，把衣服脱下来，给你结一下工资，你立刻给我走人！”
沈宴握着的手紧了紧，指节凸起，微微泛着白。
他默不作声的走到衣帽间，脱下衣服，穿上自己的衣服。
他走到经理面前，经理从收银台里随手抽出几张一百块的钱，摔在他脸上，红红的钱像天女散花一样撒在了地上。
沈宴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弯下腰，一张一张把钱捡起来，然后很珍贵的放进了衣服兜里。
“这段时间，麻烦了。”
他抱歉的和经理说了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店里。
沈柒柒推开玻璃门，追了出去，她坎坷的拉住他的手，心里惴惴道：“沈宴。”
沈宴回过头，宛如天工的完美脸庞面无表情，那双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目光幽深见底，一言不发。
“这又不是你的错，是那个人自己没事找事啊！不是没有了这份工作，还可以找另外一份啊，明天，今天，我陪你去找，好不好？”
沈宴神色冷漠，沉声道：“沈柒柒。你这种富家小姐可能不懂这份工作对于我这种贫民百姓意味着什么。”
“每天晚上7点到晚上11点，周末早上10点到晚上十点，一个月1600块。”
他挑了挑眉，无动于衷道：“像你刚才看到的一样，这种没做错什么也要赔礼道歉的事，我每个星期都会经历好几次。可是我觉得没什么，只要能赚钱，下跪，磕头，又怎么样，我不在乎。”
“……沈宴！”
他闭了闭眼，淡淡开口：“我们不一样，你随便耍耍大小姐性子，都有人抢着来哄你。你看到了那边的房子了吧，是不是从旁边过都觉得十分为难？那是我从小住到大的地方。”
沈柒柒嘴唇动了动，最终低声道：“你成绩那么好，又那么优秀，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你。出身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但是结果可以自己选择啊！你不要妄自菲薄了，你很好的，真的很好。”
“也只有你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会说这样的话。在你为明天穿什么而烦恼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有的人在因为活不活得下去而痛苦。”
沈柒柒有些恼怒，大声吼：“你一口一个大小姐，我就不明白了，现在没有人给你脸色看，你为什么非要这么不依不饶呢！”
沈宴别过头，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眼里已有几分闪烁之意。
沈柒柒看着他侧脸上依旧红肿鲜明的巴掌印，心软了几分，试探着伸手过去。
沈宴往后退了一步，声音疲惫沙哑却十分强硬：“你很烦。”
她心里翻腾着无数的念头,喉头发紧,嗓子里仿佛着了火，干涩难言，眼前飞舞着无数的金星，天地有些旋转不定。
她慢慢放下微微发抖的手。
沈宴冷漠地看着她，然后一把拽住她，往前面走。
黑色的天空、散发着诡异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感觉、那感觉、让人窒息。
她跟着沈宴到了一处可以称得上破破烂烂的建筑附近，随处可见的水坑里留着不知道多久了的残羹剩饭，地上全是灰白一大声说话就可以落下一大片的墙皮。
沈宴站在旧楼门口，不动声色的看着眼里满是震惊的沈柒柒。
他目光往下移，她干干净净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白鞋上沾满了污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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