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怕死还是怎的?受伤怎么不好好修养?”
胡府西园有一处八亩田地大小的荷花池,盛夏时节翠绿满池、红粉摇曳多姿,实在是美极。胡岩章每当仲夏都会邀请好友到府上赏花品茗,
只是如今不是盛夏,池中除了一汪清水,更是没甚么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皎洁美人花,此刻已近冬,冷得紧,钟岐云这人顶着烧伤站在凛凛寒风中,不是有病那是什么?
谢问渊微不可查地蹙眉,却见着前边的钟岐云闻声回身,咧嘴冲他一笑:“哟,原来是谢大人啊,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您呢。”
说着钟岐云上下打量着谢问渊,见谢问渊一身的玄色锦衣,穿得正式体面,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是准备去参加胡大小姐的生辰宴。
“谢大人还说我呢,您这不也没好好休息吗?”说到这里钟岐云,嘴角的笑又变得意味不明:“我听说,你伤得挺重?”
先前他在房中医治时候,那个黄大夫的徒弟就提起谢问渊伤势似乎不容乐观,许是打斗时伤了肺腑。
现在......
钟岐云细细看了谢问渊面色,确实是看着不大好。
谢问渊闻言也不过多解释,只微微点了头:“是受了些伤。”说着,他又下意识地望向钟岐云的背部,道:“你背部烧伤严重,穿着衣服这样捂着,就不怕待会儿衣物黏着皮肉,脱衣时连皮肉都给撕下来?。”
“谢大人倒是关心我呢......”钟岐云嬉皮笑脸地准备再调侃几句,却不经意瞥见谢问渊微蹙的眉,他心头一怔,抓了抓后脑勺叹道:“我这也是没办法啊,躺了几个时辰,我实在躺不住了,背上火辣辣的每一寸皮肤都是痛的,在屋中一直趴着我也受不了,倒不如出来吹吹凉风,感觉还好些。”
钟岐云这么一说,谢问渊这才注意到钟岐云只着了薄薄的单衣。
“......”谢问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杭州的冬,冷得刺骨,今早时钟岐云还穿着厚冬衣,现在宁可受凉都不愿再穿了,还跑到这里来吹凉风,可想而知那烧伤是有多难忍。
“疼?”
无意识间,这一个字从谢问渊口中飘出,轻轻浅浅、飘飘荡荡在荷花池边,绕在两人耳畔,却使得两人均是一怔。
钟岐云张了张口,望向谢问渊的眼眸微微颤动。
好久他才喟叹道:“疼,很疼啊......”
说到这里,他见着谢问渊蹙眉,钟岐云急忙换了个话题道:“虽说疼是疼了些,但也能忍,反倒是你,我这外伤看着虽然恐怖,但好歹没伤到根底,你伤在内里,说真的更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谢问渊摇了摇头:“无碍。”
“你倒是很在意这个小表妹呢。”
“......”谢问渊瞥了眼钟岐云,见时辰不早了,而后说道:“夜深了,你还是先去歇息吧。”
说罢就欲绕过钟岐云,往后园走去,只是脚且才踏出一步,钟岐云唤住了他。
“哎哎哎,等等,我和你一道过去。”
谢问渊停下步子,回头望向钟岐云,“你也要去?伤处不疼了?”
“一餐宴席的事儿,想来不过半个时辰,坐那么一会儿注意些应当没甚么问题,”钟岐云上前一步,说道:“虽说胡家让我在这里好好歇息,但非亲非故,我也不能因此就赖在胡家不走不是?更何况,我本来就是准备等胡小姐生辰宴结束便回去的。”
“回你的住处?”
“嗯。”
“你家中可有仆从?”
不知道谢问渊问这作甚,钟岐云摇了摇头:“这倒没有。”
“那,或是还有别人?”
“啊?哪里还有别人啊,我在杭州呆的时间不长,前日租了两间屋子,自己一个人住呢。”
谢问渊睨了眼钟岐云,道:“那你到时怎么擦药?”
伤口在背上,这人还能自己擦了不成?
“......”钟岐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似乎从谢问渊眼中看到了对他智商的鄙夷,钟岐云轻瞌了几声,“我有个兄弟可以帮我。”
“你们住一起?”
“这倒是没有。”
谢问渊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问道:“如今,你家中已经无亲人在了吧?”
家人?钟岐云想,他爹妈虽然都还在世,但在这个时代以他如今这个身份,他确实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什么亲人在世了。不过这事钟岐云不会给谢问渊说清楚,想到如今他这个身份,钟岐云便点了点头,“确实没人了。”
说道这里,钟岐云又摇头晃脑笑道:“无亲无故,无牵无挂,这个世间除了我一人,再也没有旁人,不过这也蛮好,只身一人去哪里、住哪里都无所谓,四海皆可为家,所以我现下珍而重之的就只有我这条小命了。”钟岐云这话说得落拓大方,倒是有几分潇洒畅快在里边。
但......
珍而重之的就是命了吗?谢问渊微微垂眸:“那你为何还要冒死救我?”
“......啊?”
钟岐云一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凉风又起,吹散了这一句钟岐云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话。
不知为何,谢问渊突然笑了起来。
在钟岐云的目光下,他敛了笑意。
不过片刻,钟岐云便见着谢问渊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他听到谢问渊说道:“今日之事多谢了。”
与那一双如墨如渊的眼相对,钟岐云眉眼渐渐弯了弯,勾唇道:“不谢。”
胡家,如今大晸朝五大巨贾之首,说白些便是这朝中明面上最有钱之人,操办的宴席桌上自然都是珍馐美馔、绝品佳酿了,更别说今日还是胡岩章唯一的宝贝女儿十六岁生辰宴。
今日所到之人不是高门显贵,就是一方有名之士,哥哥家中都有根底。
封建社会等级森严,这大晸朝虽然民风开放,但在这宴席坐位之上也是分了三六九等。
所以,等钟岐云跟着谢问渊一道被胡岩章亲自迎上座上宾,其余的人都不由得多看了钟岐云几眼。
“这人是谁?”
“看着他与谢问渊很是熟悉的模样呢?”
“哎,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刚才前院那场大火,便是这人冒死去救了谢尚书的。”
“看来情谊颇深?”
“应当是了,不然谁会不要命了冲进火里。”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后园虽大,但周边的说的话,钟岐云还是零零散散听到了些许。不过些许时间,不需要钟岐云主动,便有三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上前与他攀谈起来。
目的虽然都不尽单纯,但钟岐云本来目的就不纯粹,这样的来人正和他心意。
下午那场火着实是意料之外的事,如今看这效果却也是比他预想的好很多,这遭来胡府的目的算是达成了,身上受的那点伤,比之如今的效应,也算不得什么了。
几番闲谈,钟岐云便知晓跟前这几人与他聊天的三人根底如何了。
手拿折扇言笑晏晏的男人是五大家之一徽州周家的远亲,名叫瞿逍,虽说是远亲,但这人却很得周家如今当家人周南桥的看中,将杭州城十所周记酒楼生意交给瞿逍打理。
而最右边的一位身高稍矮,但一双眼滴溜溜转地厉害,谈话间也瞧得出机敏的人,也同温旬阳一样从荆州过来,名叫唐筠。
而正中一个较为的敦实的小胖子,粱起俞,不过十八九岁,看着不怎么显眼,话不多,听着钟岐云与另外两人聊天,他就在旁边附和着笑着,但这人却是从京兆城来的,说是家中也是从商的,小本买卖。
但这话钟岐云却是不怎么信的,小胖子家中若只是做小生意,那这次胡家便不会请人来此了。钟岐云思量着,能在皇城立足的,兴许家里有人做官,这番才会与胡家有来往。
“钟兄这番来杭,想必便是想求娶胡小姐吧?”唐筠一双圆眼盯着钟岐云,笑道:“可是我想着钟兄弟应当是没甚么机会了。”
钟岐云身子坐得笔直,好不让衣服碰到烧伤处,听了唐筠的话,他倒是有些好奇,“哦?此话怎讲?”
“钟兄如今二十有二......想来都已娶妻了吧?”
钟岐云笑着摇头道:“这倒是没有。”
唐筠一怔,“那妾室可是纳了?”
“也无。”
话本来少的粱起俞这时闻声,也好奇地望向钟岐云,道:“钟兄现在还是独身一人吗?我如今十九岁,儿女都各有一个了。”
钟岐云算是明白他们问话的意思了,胡岩章早前便已说过他女儿是要嫁给人做正妻的,而且嫁人之时,那人家中不能先有妾室、偏房,如今看来这几人都以为他结婚生子,便觉得他没机会了。
瞿逍摇了摇扇子,笑道:“这般年龄没成亲的,那还是少见呢,那钟兄今日就看你表现了?”
胡岩章看得上的家族里年轻辈的男子虽说不少,但这样家里的少爷、公子就算是空着正妻的位置,但绝大部分都有暖房人,就连他瞿逍本也对那胡宁蕴怀了些心思,只奈家里有个一个偏房而不得不作罢,实在是可惜。
钟岐云摇头笑道:“不,我并没有这个打算。”
“哦?看来这位兄台是看不上我蕴儿妹妹了?”
不远处有人走了过来,钟岐云闻声望去,一个眉眼俊朗,头戴金冠,腰间配着一块千金万重的白玉的年轻男人,走到了几人坐的这处,面上虽是带笑,但说出口的话却并不好听,“年少轻狂,当真是不知天高。”
站在钟岐云面前,这人低垂着眉看了眼钟岐云,居高临下的态度着实有些高傲得紧,更何况还有他说出口的那句话,什么叫‘看不上’,这不是故意挑衅找事,那是如何?
钟岐云冲来人笑了笑,而后站起身。
钟岐云坐着不显身量,但这一站起,竟比这位小少爷高了大半个头,钟岐云微微往下垂眸,俯视跟前之人,这一遭身高变成了压迫,气势转瞬间就掉了个头。
钟岐云道:“我观之,似乎我应该比这位兄台更接近天一些,也更懂天得天有多高吧。”
坐旁桌与胡岩章聊天的谢问渊,嘴角悄然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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