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人潮熙熙攘攘,解灯谜的、写字画的,买花灯的、做小食的……高高悬挂在屋檐的红灯笼照耀在每一张喜庆的脸庞,洋溢着此刻的幸福。抱在怀里的婴孩、来回乱窜的幼童们、似在诉情的男女、拉着小孩的父母、相互扶持的老夫妻都面带笑颜,享受着此刻的美好。
许棋站在鹤阳楼的窗边看着这从未见过的画面,有些难以言说的心绪涌入。
听到谢致远的叫喊,她关上窗户,回到桌前拿起一块栗子糕,细细品尝,不如府里厨娘做的好吃。
谢致远一听起身想回侯府。许棋拉住他,指了指桌上的几盘糕点,摇了摇头。
谢致远心知许棋不爱浪费,只好坐下来陪着一起吃。
两人慢悠悠地喝着茶,吃着糕点,说起京城哪里的食肆味道好,相约明日去望望,好不惬意。
突然一声尖叫传入,接着更多尖叫声传来,带着惊吓恐惧,伴随着婴孩的哭声,东西倒塌声,人群奔走声。
许棋眼含疑惑地看向谢致远,两人走到窗台,探头看向楼下。
一切变得混乱起来,不久前脸上洋溢着笑容的人们在东奔西窜,犹如惊弓之鸟。人群杂乱,似是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象。
许棋看向远处,穿着盔甲的人正往这边奔来,整整齐齐的,不似惊恐的百姓落荒而逃。
她碰了碰谢致远,想叫他看,却得不到回应,转头看过去,谢致远早已盯着那军队,眼里带着恐惧,紧接着转身跑向门口,一下子没了人影。
许棋愣了一下,回过神追了上去。出了鹤阳楼,追着谢致远的身影一直跑,绕过混乱的人群,看着周围越来越熟悉的建筑,她终于知道了谢致远想去何处——太子府,太子妃所在的地方。
两人几乎同时到达太子府门前,一刻也不停留地冲了上去,用力地敲着大门,迟迟无人应答。
许棋拿着门环使劲地敲着,谢致远倚着大门用尽全身的力气拍打,过了好久终于有了回应。
大门打开,谢致远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许棋立马走上前扶了起来。得知太子妃安好,两人瞬间松了一口气,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内院,看见安好的太子妃。
缓了一会,许棋像是想到什么冲向前院,看见已经关好的大门,舒了一大口气。
再次回到内院就听见太子妃叫来太子府所有的管事,吩咐众人去查看所有的门,吩咐侍卫们死守着,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谢宛澄见到许棋走回来,一把手抓住她的手,另一个手拉着谢致远,轻声安抚着,一遍一遍地说不要害怕,又不放心地抱了抱两人,拿着手暖了暖两人冰凉的脸蛋。
三人相互紧靠着,安慰着彼此。
管事突然跑进来,一脸惨白说道外面来了不知名的军队,一片混乱,他们闯入街道前面大臣府里,怕是很快就到太子府了。
过了会,侍卫长也走进,说叛军太多,人手不够,怕抵抗不了太久,让太子妃从后门离开先躲起来。
谢宛澄沉默不语,叹了口气,吩咐除了守门的侍卫,其他人全部到幽院守着。
她拉着许棋和谢致远稳步走在前面,沉着冷静地思索着退路。面对这次叛乱,看着两个小孩,想着幽院后巷深处的暗道,她真的不想用上那条暗道。
进了幽院,谢宛澄命所有人守在门外,转过身看着两人说起暗道。太子府是太平街道深处,后门的小路错综复杂,一般人找不到头。她详细地讲着暗道的路线,重复了好几遍才停下来,可脸上的担忧不曾落下。
平静后,许棋缓过神,小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致远摇了摇头,宽慰她不要害怕。
许棋握了握谢致远有点颤抖的手,说自己会武功,还不忘点了点头,鼓励自己。
谢宛澄瞧见他们相互鼓励,欣慰地笑了笑。又想起在宫内的太子,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不禁担忧起来,这叛军如此行事,宫内怕是比这里更危险。
皇宫内更是惨烈,大批宫女太监的尸体横纵在甬道上,慌乱的宫人们穿梭在尸群,到处寻找避难处。
被人拥护的主子们舍弃了往日的做派,衣衫不整,惊慌失措地奔走着,完全看不出昔日高高在上的模样。董贵妃提心吊胆地环顾四周,拉扯着侍女在前面开路。
“贵妃娘娘,这边来。”
扶秀宫门前,一个小太监探出头小声喊叫着。
董贵妃警惕,站在那里打量着,远处的厮打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容不得她再多想,带着众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进去。
“快,贵妃娘娘往这走,出了后门往东边,那是冷宫方向,一般人是不会去那处的。”小太监在前面领着路,时不时回头看看董贵妃,“这扶秀宫自从容嫔逝世就长年无人,也算半个冷宫了,娘娘不用担心。”
“待本宫安然后,少不了你的。”董贵妃抬起头,高傲地说道。话音未落,又慌忙转身离开。
“奴才多谢娘娘赏识。”小太监低头露出笑容,嘴上一直不停地谢恩。
皇宫内熊熊大火,火光直冲屋檐之上,浓浓的黑烟弥漫在整个皇宫上方。
宫人慌乱逃窜的尖叫声,两军惨烈的厮杀声,兵器相交的铮铮声全都消失在烈火燃烧的爆裂声响中。
后宫没有参加宫宴的嫔妃和宫人四处躲避,在太乐殿参加宫宴的妃子、大臣、家眷被困在大殿里出不去。
皇帝在高位上浑身哆嗦,稳着声音吩咐侍卫镇守,企图维持皇帝的颜面。
相较一旁的李皇后毫无惧色,若无其事地喝着小酒,似看戏般欣赏着这场宫变闹剧。
殿门打开涌入叛军,走在叛军之后的是一袭白衫金丝的二皇子,他缓缓走近,入眼的衣衫底部沾染了鲜红的血。
皇帝猛地站起,破口大骂:“逆子,你好大的胆子……”
二皇子苏棫静静地站着,丝毫不理会皇帝的谩骂。
而坐着左上位的德妃嘴角翘起,柔声细语道:“皇上,你何必这般动怒,棫儿只是想为你分忧。”
“贱妇,朕要废了你。妄朕对你这般好,你竟有如此恶毒的想法。”
“皇上若想保命还是下旨吧。”德妃依旧温声细语地说。
德妃身边的人将笔墨纸砚备好,走上前放在皇帝面前。皇帝狠厉地看向德妃和二皇子,迟迟不动。僵持许久拿起笔就要落下。
激烈的打斗从殿外传入,洪亮的声音破入,“臣等救驾来迟。”
“往这边,躲到后面。”
谢宛澄拉着谢致远和许棋藏身在小巷里,就在刚才太子府的侍卫抵不住叛军的侵入,三人被迫进了深巷。
剩下的人也抗不了多久,很快她们就看到叛军的火光一点点逼近,这样下去被抓住是迟早的事。
许棋看了看怀孕的太子妃和身弱的谢致远,眼神定在一个转角处,搓搓手,一只脚微向前踏出,冲了出去,向火光处露出身影,硬着头皮往另外的方向跑去。
谢宛澄与谢致远尚未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看着许棋将叛军引开了。
深巷骤然变黑,风声呼呼。
谢宛澄用力拉着要去找许棋的谢致远,黑夜中看不到他的样子,只有慢慢卸下的力才知晓他正在平静下来。
许棋引着叛军们逃出深巷,在街道上乱选了一个方向奔走。她到底是十来岁的孩子,即使练过点武,也跑不过强健的男子,后面已无路走,她转过身看着叛军逼近,一步一步往后退,脸色苍白,手紧握又松开,紧张地搓磨着掌心,指甲划破皮肤。
被戏耍的叛军们恼羞成怒,冲上去用矛柄捶打在许棋的身上,她抱头蜷缩在墙边,承受着一次次的痛击,紧闭的眼睛涌出泪水,双手握成拳头,指甲嵌进肉里。
好疼啊,不要打,好疼……疼疼疼……
大哥救命啊,我好疼好疼……
不要打我,救救我……疼疼疼……
好疼啊好疼啊……
她趴在地面看着叛军们突然一个个倒下,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好疼,不要打我,好疼……
意识朦胧,许棋感受到有人轻轻地触碰了她,那颤抖得很厉害的手很轻很轻地碰了她。
好疼啊,不要碰我……
鼻尖萦绕着一股茉莉淡香,察觉到没有人再打她了,终于撑不住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谢宛澄领着平静下来的谢致远往更深处走去,来到一个小院里,走进屋内的床铺,转动床边的轴盘,走入暗门里消失在屋内。
宫殿内苏槿与侍卫守在皇帝和皇后身前,众皇妃子女和众大臣紧靠着。
德妃和她的父亲户部尚书领着叛军对持着,架在被挟持的妃子脖子上的刀手起落下,鲜血喷洒,那妃子瞪着眼睛,重重地倒地没了生息,如此惊吓,众人忍不住失声尖叫。
刀架到七皇子苏栩脖子上,苏栩瞳孔放大,脸色苍白地看着它挥下,“铮”一声巨响,刀落在地上。
七皇子回过神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苏棫,眼泪流出,哽咽道:“二哥。”
二皇子苏棫依旧沉默,一动不动地立在七皇子身前,不移开一步。
殿门缓缓推开,三皇子苏桓与叶老将军带着援军杀出重围闯入殿内。
二皇子转头一看,嘴角微微扬起,缓缓地抬手摸了摸七皇子的头,无声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