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学院距离瓜尔佳府上比皇宫近,胤祚赶到时黄君如和陈丽芬已经到了,她们俩是这届学生中最优秀的两位,这次瓜尔佳大奶奶的剖腹产就交给此二人负责。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较为积极的学生也跟来了,到时候帮着打打下手,比瓜尔佳府上请来的稳婆得用。
大奶奶院子里乱糟糟的,胤祚皱眉:“怎么突然发动了,不是还没到预产期吗?”
瓜尔佳夫人抹泪道:“是呢!今儿早上还好好的,中午和人拌了两句嘴,突然就成这样了。”
胤祚看了旁边一脸呆滞的青年一眼,知道此人就是瓜尔佳府上的大阿哥,里面那位产妇的丈夫。见他脸色苍白,一副后悔的样子,便知和大奶奶拌嘴的便是他了。
胤祚也懒得教训,都知道临产的孕妇极危险,不仅要小心保养身体,情绪也不能太激动,否则容易早产。之前女医和其他大夫也算耳提面命,这位大少奶奶已经够危险了,万万不能再有其他闪失,没想到还是闹成这样。
只盼着手术的东西他们都准备好了吧。不过看这乱糟糟的样子,显然并没有准备多好。好在明日就是预订的剖腹时间,房间之类该是收拾妥当了的,旁的都是小节,倒不会耽误太大功夫。
胤祚不再和瓜尔佳家的人说话,见黄君如和陈丽芬已经清洁完毕,正在换衣服,便走了过去。
黄君如和陈丽芬立马站好,恭恭敬敬行礼,口称:“先生。”
胤祚点头:“看过产妇了?情况如何?”
“看过了。她已经发动了,羊水也破了,必须马上手术。比预期的生产时间提前了半个月,胎位什么都是歪的,好在咱们是剖腹产,倒没什么影响。”黄君如道,“已经给她止痛了,麻沸散药性太强,怕伤了胎儿,是用针灸止疼的。”
胤祚边听边点头,最后夸奖道:“做得不错。”
二人登时松了口气,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笑来。
胤祚道:“你们两个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以你们的本事,做这样的手术只是小意思。若是做不好,以后就不用出来丢人现眼了,回学院学上三五年再说吧!”
陈丽芬笑嘻嘻道:“怎么可能会做不好呢,便是我们不成,不是还有先生在么?”
胤祚哼笑道:“就你滑头!若有不妥之处尽管叫我,我就在门口等着。”
二人笑着应了,原本紧张的心情不知不觉放松很多。不多时瓜尔佳夫人来说手术室已经准备好了,三人便止住了话。
黄君如和陈丽芬仔细检查了房间,确认没有问题才叫人把大奶奶抬进去。打下手的学生也跟着进去,然后房门就彻底关上了。
瓜尔佳家上上下下都有些坐立难安,到底是女医头一回独自做剖腹产手术,哪怕他们信任胤祚,也实在不能放心。
胤祚瞧他们屁股上仿佛长了钉子似的,坐坐不安稳,站也站不住,便叫人取了水洗手,又拿了干净的衣裳备着,做好随时进去帮忙的准备,瓜尔佳家这才放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术室里嘈杂又安静,隔着一层窗户纸,能听见女医说话声、托盘碰撞声,瓜尔佳大阿哥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刀刃滑开皮肉的声音,然而最该有声音的产妇却是安安静静,一丝动静都没有,叫人忍不住心里发毛。
瓜尔佳大阿哥只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仿佛过去了一年那么久,产房终于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啼,这一声洪亮有力,大阿哥先是一愣,然后仿佛脱力了一般,腿一下子就软了。
瓜尔佳夫人白了他一眼,说了句“没出息的东西”,然后忍不住问胤祚:“六贝勒,这”
“再等等,孩子才取出来,得清理干净裹上襁褓才能抱出来,产妇的伤口还需要缝合,目前应该没事,你们尽管放心。”
瓜尔佳一家这才松了口气,不一会儿一位女医抱着孩子出来,然后她也不再进去,只带人去安置孩子,瓜尔佳夫人也跟着去了,唯有瓜尔佳大阿哥陪着胤祚。
胤祚往四周看了一圈,问德清:“三阿哥还没过来?”
“已经去请过了,三阿哥在京城日报社那边有点事忙,说反正生孩子他帮不上忙,等会儿再过来,不会耽误事就是了。”
胤祚点头:“那也罢了。”
瓜尔佳大阿哥凑过来问道:“您还请了三阿哥过来?”
“此事与你阿玛和额娘商议过,他们都是同意了的,怎么,他们没与你说吗?”胤祚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神秘一笑,“放心吧,不是坏事。”
瓜尔佳大阿哥:更担心了好吗?
瓜尔佳大阿哥十分好奇:“您就给奴才透露透露呗,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要劳动三阿哥,奴才都不知道。”
胤祚双手怀胸,笑道:“你且猜猜看。”
瓜尔佳大阿哥抓耳挠腮,实在想不出来。三阿哥管着《京城日报》,但不见得他们家要上新闻吧?最近家里风平浪静,没什么稀奇事啊!要说最稀奇的,就是他媳妇剖腹产生了个孩子,哦,刚才丫鬟来回禀过了,说是个大胖小子,足有八斤四两重,大夫给把过脉了,说是康健得很。
“难道是为了大奶奶生产一事吧?”瓜尔佳大阿哥随口一猜,随即摇头否认,“不会,这事的确稀奇,在奴才眼里也是大事,但只怕入不了三阿哥这样的法眼。莫非”
他脸色一变:“莫非奴才阿玛犯了错处,要把奴才一家做为负面典型报道?”
胤祚:“”
瓜尔佳大阿哥慌忙辩解:“奴才平日做事的确随心所欲了些,但最大的错处就是赌输了五千两银子,还清了就戒了,再就是这回气得钮祜禄氏早产,除此之外并未做过其他出格之事;奴才府上人口简单,规矩家教甚为严格,一向生活用度并不奢靡,用不上谋求旁人财物;奴才父亲只有两房妾室,奴才除了一个通房丫鬟,便只有正妻一个,妾室、通房的来历俱都清清白白,父母家人俱在,绝不是强抢来的;奴才阿玛刚正不阿,绝不是贪赃枉法之辈,若有错处多半也是遭人算计构陷,请六贝勒明鉴!”
说着就撩开衣袍跪下,砰砰砰地磕头。
胤祚:“”
“行了,快起来吧,谁说你阿玛出事了?”胤祚叫人把他扶起来,不想这人倒是实诚,头磕得真是实在,额头都青了一片,不由无奈,“旁人都说‘听风就是雨’,你这还没听见风呢,雨倒先来了。我何时说过你阿玛出事了?方才不是还与你说不是坏事,叫你不用担心吗?”“哦!”瓜尔佳大阿哥一愣,“奴才没想起来。”
这糊涂的!
在场众人都不由笑,胤祚也笑,叫人拿了药油给他擦。
刚刚擦完药油,手术室的门就打开了,陈丽芬走了出来。
瓜尔佳大阿哥连忙迎上前:“如何?”
“很成功!大奶奶生命体征平稳,如今只看术后恢复情况了。”陈丽芬看了胤祚一眼,继续道,“这几天的保养十分重要,这间屋子是经过杀菌的,对她的伤口恢复有利,便暂时在这里住着吧,我和黄大夫会每天过来复诊,可以挪地方的时候会告诉你们的。”
瓜尔佳大阿哥连连点头。
陈丽芬看向胤祚:“老师可有补充?”
胤祚点头:“这房间近几日都要保持干净,每日杀菌还要继续,伺候钮祜禄氏的人需得每日洗漱换衣裳,衣裳也要用艾叶熏过才成。若有人探望也比着这个来。”
瓜尔佳大阿哥连连点头,陈丽芬也听得认真,一副受教的样子。
不一会儿,黄君如处理好后头的事出来,三阿哥这才带着人姗姗来迟:“哎呀,我可是来晚了?”
胤祚笑道:“手术刚做完,你来的正好。”
三阿哥对身后一点头,跟着他一起来的几位文士打扮的人便各自上前,把女医们围了起来,问问题的问问题,画素描像的画素描像。
瓜尔佳大阿哥这才反应过来:好么,他夫人生个孩子,这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儿,竟真的要上报纸了?!
好大的阵仗!
阵仗当然要大,这可是胤祚费了好大的心思想出来的法子。
他也是有打算的,当初女医学院招学生就十分困难,要不是宫女顶了大部分,只怕这学院都办不起来。
胤祚能理解大家的想法,不外乎是觉得女子学了本事也没什么用,到头来嫁了人照样用不上。况且做女医抛头露面,又天天面对血呼啦的肚肠,日后找不到好亲事,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事便是找一门好婚事嫁了,为此一切都可以让步。世风如此,胤祚不觉得他能左右,到了民风开放的后世,婚姻于女子来说尚且是一等一的大事,况且如今呢?
他改变不了世人的想法,不代表就要妥协了。既然百姓担心女医找不到好人家,那他便让女医身价倍增,成为人人趋之若鹜的好姻缘,之后自然不必再发愁生源的事了。
自然了,这么做也不只是为了生源,而是这些学生们值得!她们聪明、勇敢、坚韧,还有一技在身,凭什么找不到好姻缘,只能草草一生呢?
如今胤祚要做的,就是“造星”!
——利用《京城日报》这个平台,塑造几个名满天下的女圣手!
她们的名声立住了,她们自己和女医学院自然水涨船高。
胤祚又不是造假,在治带下病和剖腹产的领域,莫说大清,便是整个世界,这批女医都属于顶尖了,完全当得起医学圣手的名号。故而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三阿哥带着《京城日报》的记者采访黄君如和陈丽芬,以及前来帮忙的学生们,瓜尔佳府上的人也没能少,瓜尔佳大阿哥人还晕晕乎乎,就被围着问了许多类似“大奶奶具体情况”“为何决定请女医,采用剖腹方式产子”“做了什么准备”“大奶奶现在情况如何”“你们现在的心情,对西医和女医有什么看法”等等问题。
瓜尔佳大奶奶生产后不久,吴家孙媳经过黄君如的调理,胎位终于恢复正常,并顺利产下一名女婴。
《京城日报》又进行一番采访,并在第二日正式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