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一夜未眠,齐忌却并无困意。
他早早的就守在洞府外,可洞府内的尊者像是长了眼睛,他人刚到,就被一声低哑的声音召唤进去。
脱了衣裳,歪头靠在石壁上,齐忌任泉水漫过脖颈。
温暖的药泉有些烫肤,虽然灵泉有些难受有些痒,但也不是不能忍耐。
药香四溢,雾气弥漫。
昨天齐忌进洞府的时候,就瞧见了洞府中央的这一池温泉。
温泉里那些未曾见过的珍贵草药,居然是专门为他准备的,这不禁让齐忌有些受宠若惊。
片刻后,或许是适应了温泉的温度,齐忌感到一股淡淡的暖流从四肢缓缓汇入丹田,又在丹田旋转数圈后,分散至全身。
“昨天那丫头是你道侣?”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身后像如雕像一样的太上长老,一开口,便惊的齐忌直接从药泉里站了起来。
这问题太惊悚了!
道侣?怎么可能是道侣!是敌是友都有待进一步观察!
“不是,只能算是我的同门师姐。”
老者目光在齐忌身上,上下扫了扫,“不是就不是,这么激动做什么,搞得像做贼心虚一样。”
“……”
齐忌倏然坐下,药泉过鼻,偏开头去。
“老夫只不过看你身上有《大罗金刚》的影子。”
“这本《大罗金刚》应该是你师姐给你的吧?”
齐忌闻言回首,“您如何得知?”
老者轻笑一声,“呵,这《大梵金刚》和普通的不同,你师父那么偏心的人,肯定不会把它传给你。”
虽然话说的毫不留情,但齐忌却不得不承认,师父的确是非常偏心且护短的。
“……是我师姐给我的,但她不是我的道侣。”
齐忌看了一眼玉台上的皱皮老头,肯定道:“现在不会是,以后也不会是。”
“哦,是你不喜欢她。”
齐忌蹙眉,“‘喜欢’?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那你很厌恶她?”老者又问。
厌恶?当然!他一直都很厌恶尹姗姗!
可……为何这么明显的答案,自己如今却说不出口?
“我以前很厌恶她。”
“噢?”老者语气夹杂一丝玩味,“现在不厌恶了?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昨天,你得知是她帮你淬的体,就不厌恶她了?”
“……”
男子抿唇不语,又将视线移开。
老者见状也不追问,只是笑笑又道:“那你觉得,她喜欢你吗?”
尹姗姗喜欢自己吗?
剑眉蹙的更重,脑子里闪过以往的场景,齐忌眼神露出一丝坚定,出声答到。“不。”
“哦?可据我目前看来,她对你不错。”
齐忌沉思片刻,“……嗯,目前是的,以前不是。”
以前的尹姗姗是什么样子呢?
她会故意找他的茬,会高高在上的讥笑讽刺他,会拿着戒律鞭亲自抽他。
她的戒律鞭,富含了自己的异火灵力,几鞭子下去,常常半条命都没有了。
齐忌泡在水里,神情依旧平静,“可能是因为师父回来了,她做做样子罢了。”
老者挑眉,“做做样子?你为何会这么说?”
齐忌眉头紧锁,似乎想到了什么命人不悦的事情,琥珀色的双瞳,就算沾染了水雾,也能看见深深的怒意。
“呵。”
齐忌低笑一声,没再多言,但笑意中的讽刺却很明显。
“她以前伤害过你?”老者问道。
洞府内沉默下来,泡在药泉里的男子仔细回忆了很久,发现以前的尹姗姗,好像还真未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迫害他,欺辱他的人,一直都是那些想要去讨好尹姗姗的宗门走狗。
以前的尹姗姗好像从未把他当回事,就算常对他舞鞭惩戒,使用私刑,好像也算有理有据。
但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因为她从未把他当回事,才导致齐忌在云逍宗被受欺压和排挤。
“她从未正眼看过我。”
这回换老者沉默了,他瞅了眼泡在药泉里的齐忌,神情淡淡:“或许你是太弱小,她看不上你。”
老者感慨一句又道:“就如同现在,如若你没有重塑金身,此生也不可能来这聚仙洞,也不配泡这药泉,更不会见到老夫。”
“你的人生里没有老夫,你的生死老夫更不会在意。”
齐忌拧眉反驳,“可师祖也不可否认,尹姗姗这釜底抽薪的方法,并未曾给我留后路,如果我死了,那便是真的死了,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一个试验品。”
雾气飘飘洒洒,老者看到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老者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淡淡道:“话虽残忍,但你应当知晓,灵修界,讲灵脉纯净,讲灵力强弱,但极少会有人你与讲论人情。”
“修灵者,可有千岁寿命,强者似仙,淡薄情欲。”
“强者,是不会在乎蝼蚁的生活是否安乐的。这世界上有很多事,你亲眼看到的,并不是真的。”
你亲眼看到的,并不是真的。
齐忌闻言浑身一震,这句话,尹姗姗曾经也对他说过。
齐忌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他亲眼看到尹姗姗的本命火融化了冰盾。
噬骨的疼痛让他憎恨。
他恨过往,恨现在,恨将来。
他乞求有朝一日,自己可以亲手把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和那些欺辱过他,迫害过他的人虐杀至死。
可现在,事实却证明,尹姗姗并不是在害自己,她反而是在帮自己重塑金身!
这……老者,是什么意思?他是在帮尹姗姗说好话?还是在开导自己?
齐忌眉心紧锁,低头沉思,琥珀色的瞳孔似若有所悟。
“所以……师祖是想说师姐没错?”
老者眼神淡淡,“你师姐到底是对是错,无需用眼睛看,也无需用耳朵听。眼见不为实,耳听可成虚,你应用心去感受,用脑去思考。”
太上长老动了动略微僵硬的身子。
“这两日,你就泡在这里吧,配合着你小师姐给你的《大罗金刚》心法,可一日千里。别辜负了她的苦心,也别浪费了老夫的药材。”
话语刚落,玉台上的老者便不见了,药雾飘飘,洞府又回归了之前的安静。
洞府最里间的石室里,高亦忛端坐在茶案旁,而方才闪身不见的老者,却出现在他面前。